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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起来,也不能说是听到的,贺雅岚算是当年那场鸡飞狗跳的亲历者。
那年头,一个单位的经常圈地住一块,林晗和夏苒是门对门的青梅竹马,她和他们是一个院的竹马青梅。
林晗时常说自己看着夏苒长大,见惯她穿尿布吹鼻涕泡的丑样子。而严格说起来,她贺雅岚当年的丑样子,林晗也该是见证过的。
只是那时候的林哈哈偏心偏到了胳肢窝,一天到晚不是和男生瞎胡闹,就是瞎胡闹夏苒,院子里时不时就响起一个女生杀猪似地叫唤:“林哈哈!”
不过夏苒虽然看着瘦弱,倒也不是好惹的主。
林晗但凡哪次闹得狠了点,她立马甩出小女孩的脾气,单方面宣布冷战,马尾一甩简直高傲得不行。
偏偏林晗就吃她这一套,于是那几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总能看到个大高个低声下气地在哄人。
怎么又生气啦,怎么又不高兴啦,别皱眉嘛容易老,你本来就难看苦着脸就更丑啦,给你买嗨啾好不好,每种口味买一打。
有一次更夸张,林晗把人一把抓到身前,怕她逃跑似地按住她后脑,居高临下,脸上的表情却懊恼到极致:“夏苒,你不就是摸准我脾气,仗着我什么都会让着你吗?”
一句话起初听起来是平平,直到她后来翻烂什么言情天后悲情女王的小说后方才豁然开朗,林晗那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在说“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啊!
她承认这个人表达爱慕的方式有些奇怪,所以当最后夏苒选择了各方面俱优的杜希声时,她压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林晗却想不通啊,某天打过球后坐在操场上一瓶接着一瓶猛灌自己啤酒,最后醉得和条泥鳅似的在地上瞎打滚。
和林晗同一个院子长大的贺雅岚,直到这一天才算真正和他有了交集。参加过补习的她跑过来扶人起来,林晗这时候却带着满身酒气地一把抱住她——吻她。
贺雅岚后来每每回想起这天,都记得那天天分外蓝,草分外绿,脚底不具名的蓝色野花一路开到场外,而她胸腔里无数只蝴蝶正扑腾而出,打得她一阵头昏眼花。
直到林晗将她紧紧锁进怀里,不停喃喃着:“苒苒,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你别和希声在一起好不好……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做得比他还要好,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和他在一起行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林晗头一次在旁人面前露怯,就是这样无可挽回的颜面尽失,贺雅岚抱着痛哭流涕的他,一直陪他到酒醒的时候都在想,以后夏苒缺席的位置,她来补。
谁知道林晗一声不吭就去了美国,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找他告白的时候,就只看到紧锁的大门和贴着全家搬迁消息的纸条。贺雅岚立刻惊得出了一身汗,尚存一丝幻想地砰砰砰砸门。
“他们一家搬走了,上面不是贴了个条的吗?”有人说话,贺雅岚一转身,夏苒站在下层楼的台阶上,穿一条清水绿的裙子。她指了指那张纸,神情有些低落:“他们大概很难再会回来了。”
事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一个穿着西装套裙,女强人范十足的女人闯进视线,白色的高跟鞋跺得地面一阵噪响,刚一过来就掐住了贺雅岚的肩膀,问:“你是不是宋佳佳的女儿?”
同一个院里的孩子,从父母的口中差不多知道这里所有人的名字,贺雅岚一怔,随即摇头,指着夏苒实话实说:“我不是,她才是!”
女强人很是气愤地转移目标,一把揪过夏苒,强调:“你是宋佳佳女儿!”夏苒早吓得脸色通红,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女强人便如燃着的柴火似地大吼:“好啊,你好啊,长得和你妈妈一样漂亮,但别和你妈妈一样长大了偷人老公!”
孩子心里,“偷人”这个词,完完全全就是归于不许听不许说的禁区,陡然间从一个成年女人嘴里毫无遮拦地抛出来,不仅仅是夏苒,连同贺雅岚都吃不消,更别提这句话的主语还是“你妈妈”。
夏苒当时就哭了,眼泪珠子滚下来,我见犹怜。她不会吵架,但维护家人的意志很坚定,一字一个磕巴地断断续续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一大波人这时候赶来,有两个熟面孔,一个是哭成泪人的夏苒妈妈宋佳佳,一个是愁云满面的追风少年杜希声。
大概是急坏了,杜希声完全忘了避嫌这件事,上去拉过夏苒一把揽到怀里,扭头对他妈妈说:“妈,你有气别发到夏苒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贺雅岚当时都迷糊了,这唱的哪一出?有男人来拉女强人,劝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在外面瞎嚷嚷什么,不够丢人的!”
女强人尚被儿子的举动惊得措手不及,甩开男人,骂道:“丢人?你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没嫌丢人,怎么着,我过来和这家人理论两句就丢人了?”她走过去劈手拉过杜希声:“儿子,你给我过来!”
慌乱之中,女强人的手自夏苒脸上划过,登时四道印子由红转白。
杜希声心疼得不行,说:“妈!”
“别喊妈,喊什么都不行,你给我过来,我不能看着杜家的男人一个两个都被这窝狐狸精给收了!”
***
林晗听得心一揪,说:“你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夏苒也不说,我记得刚到美国给她打电话,她对着电话一个劲哭,问她什么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你们一个两个都瞒着我,这么大的事,谁都没告诉我!”
贺雅岚直嗤:“怎么告诉你,这种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可能说。至于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就更好回答了,我晚你一年去的美国,那时候事情早就降温了。你又没问过我,我干嘛没事提你最不能提的人,还是这么隐私的一件事!”
林晗仍旧耿耿于怀:“怎么会有这种事,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什么吧?”
贺雅岚一拍胸口:“我一大活人站那,怎么可能听错。再往后还有更精彩的呢,夏苒她爸爸正好回来,以为杜妈妈打了夏苒,一下子冲过去按着她肩膀就要还手。后来局势就混乱了,也不知道谁打响的第一枪,反正我跑的时候所有人扭打成一团。”
林晗后悔:“当时我要是在就好了。”
贺雅岚不屑:“你在能有什么办法,是让杜希声爸爸不偷人,还是让杜希声妈妈火气小一点?那时候大家都像截点着的炮仗,随时能一飞冲天噼里啪啦地炸开来!”
林晗嚷嚷:“我管他们干什么,我只要能护好夏苒就行了。”
贺雅岚翻了个白眼,林晗等不及:“后来呢!”
贺雅岚叹气:“还能有什么后来啊,闹得这么大,邻里都知道夏家的丑事了。夏苒父母后来很快离了婚,她妈妈拎着所有东西搬了出去,没多久,就有人说她和杜希声爸爸在一起了。怎么说呢这件事,或许真的是真爱吧。”
林晗气不过:“真爱个屁!早干嘛去了,等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才慢半拍的干柴`烈火,这时候跳出来用真爱当挡箭牌,谁信啊。”他想了想:“怪不得说要留禾水的杜希声后来到了隋兴,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贺雅岚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杜希声是学校里头一个去隋大的人,当时喜报贴满了整个学校,走到每个角落都是大大的杜希声三个字。我看过夏苒对着喜报发呆过几次,那时候她真挺可怜的,杜希声不在身边,家里又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妈妈成了破鞋,爸爸成了酒鬼。
“再往后一年,我们也参加了高考,她一定是偷填了隋兴的学校,通知书寄过来那天,他爸爸追着她满院子打,扯着嗓子大骂她翅膀硬了,又说她什么没良心,他就是打断她腿也不能让她去隋兴找杜希声。那天骂得特别大声,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夏苒也就更抬不起头做人了。
“后来我再见到夏苒,她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了,特难为情地问我能不能借她一点钱。那时候我在准备出国,已经花了家里一大笔钱,不好意思再向我父母开口,就只好回绝她。直到我出来了,我爸妈告诉我夏苒为了筹学费一天打好几份工,最后实在没办法居然去卖血……我听了之后特别后悔,早知道怎么样也该筹一点给她的。”
林晗身子一侧,头顶着车窗玻璃半天不说话。贺雅岚推了推他,弯腰凑近他面前,小声问:“怎么,不会是听完之后,难受得哭了吧?”
林晗手一甩,将她推开:“滚。”
贺雅岚撅嘴:“亏我告诉你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所以啊,你刚刚说他们俩离了婚也像结婚,我觉得一点不难理解。他们费了这么大周章才结了婚,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离了,惹出多少笑话。而且杜希声不是出息了吗,手底下管着上市公司,家庭出现这么大危机,说出去对他事业有影响吧。”
林晗仍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贺雅岚拍他后背:“你现在啊,最该确定的是俩人到底离没离,不然扯这么多也就是徒增烦恼。”
一句话说得林晗跳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贺雅岚一脸嫌弃道:“说风就是雨,你什么时候对我能有对夏苒一半上心,我死了都愿意。”
林晗咕哝着别胡说了,电话拨给狗子,上来一句就是:“把夏苒电话发给我,快。”
狗子酒没醒,还在迷糊:“什么情况啊,林哈哈,开几句玩笑就当真了是不是,别胡闹,人夏苒名花有主了。”
林晗沉着声:“废什么话啊你,一分钟,号码发不过来,咱俩绝交,你看着办吧。”
说着真挂了电话,一分钟后,狗子恭恭敬敬回了一条,后头打了一连串问号。
林晗没理会,拨了电话,听到话筒里呼叫音响起时心里却有些打鼓,今天晚上做了不少混事,夏苒恐怕不想听到他声音。
先道歉吧,不打笑脸人,只要他态度够诚恳,夏苒应该不会过分为难他,小时候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林晗正在酝酿感情认错呢,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杜希声的声音:“喂,你哪位?”
林晗心一堵,将手机甩给贺雅岚,无声地说:“你接。”
贺雅岚临危受命,掐细了声音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打错了。”转头一看,林晗又弓着身子,靠上了车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