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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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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田赋

    第二日,朱祁镇还没有醒过来,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就好像是无数骑兵踏过地面,又好像是无数刀剑相击。

    密集的注脚,连绵在一起。

    朱祁镇披衣而起,立即有人为朱祁镇穿好衣服。

    朱祁镇推开了乾清宫的门户,顿时无边湿气冲了进来,声音一是大作,水滴飞溅出米余,将大门处全部打湿了。

    朱祁镇见状,迎门而立,并不避大雨。

    虽然仅仅是被迸溅进来的余地,不过片刻,就在朱祁镇的衣角给打湿了。

    王振连忙将朱祁镇拉过来,说道:“皇爷,保重身体。可是淋不得雨的。”

    朱祁镇笑道:“朕是高兴。”

    不是这个时代,就不明白朱祁镇为什么为一场大雨如此欢喜。

    盖因五月之后,河南的旱情就有扩大的趋势,连北京这里也连日不雨。这一场大雨,就好像是天河泄露一般。

    想来这一场旱情总算是过去了。

    “也不知道河南那边怎么样了?”朱祁镇面露忧色说道。

    “皇爷,奴婢就是来给皇爷报喜的,今个刚开宫门,就有锦衣卫送来消息,三日之前,河南大雨,旱情已解。百姓在于公的安抚之下,各自回家。河南的旱情算是过去了。”王振说道。

    朱祁镇笑道:“如此就好。”

    朱祁镇忽然想到,说道:“最近的折子里面还有何处受灾?”

    朱祁镇越发明白一件事情,对大明朝来说,没有天灾的一年是不完整的一年,于谦之所以如此快的安抚好百姓。

    倒不是于谦天赋异禀,而是赈济灾民,早就成为一定之规。

    于谦按此办法行事,再查漏补缺,就能将事情办圆满。

    所以朱祁镇直接问,何处受灾,而不是问有没有受灾。

    “只有海宁报了潮灾。”王振说道。

    朱祁镇坐回自己位置上,示意小太监将大门关了,顿时雨水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面了,他在御坐上坐下来,问道:“内阁如何处置?”

    “让江南巡抚周忱周大人赈灾,海宁县,想要修建石堤。内阁打回去了,让地方自己处置。仅仅豁免海宁县三年钱粮而已。”王振说道。

    朱祁镇低头想想,努力揣摩杨士奇的思路。觉得杨士奇未必是不准,只是觉得这一件事情,让地方自己做吗?

    这一件事情,在朱祁镇心中打了存疑的想法。

    先行按下,看事情后续发展。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就是豁免

    钱粮之中,大多是将之前收不上来的钱粮也豁免了。

    今日本来是要上朝的,但是雨实在太大了。

    明清上朝都是室外的,也就是所谓的御门听政。

    大雨总不能让百官都站在水里,特别是而今朝会,更多是认认真真走形式。朱祁镇过去也不过是摆摆样子,向百官显示出自己还活着,并活着很好而已。

    真正处理政事的章程,都在内阁传到宫中的文书上。

    今日连李时勉的课也都免了。

    这个时代小孩子淋一场雨都可能不治。太皇太后对朱祁镇娇贵的很。再者太皇太后对朱祁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成绩也很是满意,渐渐入夏了。

    太皇太后甚至有让朱祁镇避过三伏天,再上课不迟。

    朱祁镇有了时间,索性让王振带几十个太监,将从洪熙年间到宣德十年,也就是今年,这十年之间,豁免的欠粮总数算出来。

    朱祁镇接到总数,一时间大惊失色。

    各种天灾人祸免除的欠粮,居然有一千多万石之多。

    一千多万石粮食,是什么概念。

    大明朝每年能收上来的粮食,大概在三千万石,不过各种支出,能存下来的粮食并不多。反正朱祁镇不知道,而今北京,通州这几十个大粮仓之中,所有粮食加起来,有没有一千多万石。

    别的不说,漕运每年运输四百万石粮食,就足够支撑京师了。

    也就是说,这一千多万石,可以顶漕运两三年的运输粮,顶每年三分之一,近二分之一的国家收入,十年的财政结余。

    朱祁镇细细看了,大部分是因灾害免除之前的欠税。但是有一次,是宣宗皇帝大手笔免除了江南三百多万石的粮税。

    “这不正常。”朱祁镇立即敏锐的感觉到了。

    “很多地方的欠粮,即便是不免,也征不上来了。很多都是假借天灾的名义免除的。有数次,根本没有借口,就直接免除了。”

    在朱祁镇看来,国家的征税能力,是国家非常重要的职能之一。他之前,依稀记得,明代末期赋税就收不上来了。

    而今看来,这是明代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病。

    洪宣之间,明朝国力虽然不能称鼎盛,但是就财政而来,还是相当健康的,这个时候,收不上来,将来的事情还用想。

    朱祁镇说道:“朕要去太皇太后。”

    王振见了,连忙拦住,说道:“陛下,而今雨还没有停,陛下何不稍等片刻,而且这个问题,奴婢可以为陛下解答一二。”

    朱祁

    镇微微有些吃惊,说道:“王大伴请讲。”

    王振说道:“国朝赋税其实是有定额的。太祖皇帝虑百官扰民太甚,就在洪武年间确定了各府县,要缴纳的粮税,不经官府之手,而由粮长转运。”

    王振的这番话,如果对之前的朱祁镇,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这半年之内,对大明朝的上上下下一直摸索,不敢说太明白,但是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

    比如是粮长。

    粮长乃是太祖皇帝特别设定的头衔,甚至不能说官吏,主要负责将各户的赋税征齐,然后运输到朝廷指定的地方。

    “这有什么问题?”朱祁镇说道。

    “陛下,粮长收粮是按黄册收的,但是黄册不准,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很多地方有百姓迁徙,绝户,户口不准,自然征收不到,在洪武年间,还有粮长往里面贴钱,而今差错过多,根本贴不起来。”

    “当然,也有刁民闹事,不想交皇粮国税,而文官都讲圣贤之道,下不去手。”

    “要真收上来,恐怕要出人命了。”

    “这些是真收不上来的。”

    “当然,也有假收不上来的。就是地方大族,托庇一方,玩弄文书,欺上瞒下。篡改黄册之事,都有一两起。”王振说道:“不用雷霆手段,总就是有些人有侥幸心理。”

    朱祁镇对王振有一点刮目相看了。

    他因为王振在历史上的名声,故而看王振带了有色眼镜。觉得王振担不起大任。而今不过承太皇太后的心思办事而已。

    却不想王振在国家大事上,还是有些见地的。

    王振见朱祁镇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同,心中大喜立即说道:“欠粮最多的就是江南,主要是江南民田官田不分,官田乃是太祖皇帝取张士诚亲眷将官的田产,田税很高,民田与之相比,不过半数而已。”

    “开国数十年,很多田契流转,百姓觉得不公,不乐纳粮。所以江南粮税拖得最多。这一千多万石欠税,一半都是江南欠下来的。”

    朱祁镇细细看着他手中的表格,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朝廷从江南征收的粮食太多了,苏州一府抵别处一省。如此一来,江南百姓如何肯纳粮。”

    王振听了,立即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心中暗道:“而今是读书人诡寄田产似乎还不多,欠粮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江南重赋问题。”

    “不过,其中很多问题,也值得重视。”

    “大明朝廷的基层到底怎么运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