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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辽东二老中的南怀仁,在盛怒之下,击出了一掌,认定对方如敢不撒手,定然会在他掌下负伤。
可是他又猜错了。
就在他掌力方自吐出的一刹那,江海枫整个的身子,就像是拿大鼎似的,突地倒立了起来。起势极快,可是他的双手,仍然是原势不变。
南怀仁这一掌可是整个地打空了,非但如此,他身子由于出掌太猛,竟不由得向前一冲,待他欲拿桩站稳时,江海枫的木剑,已削到他紧抓梭子枪的右手之上,只听他惨叫一声,五指指骨,已全数都折断了。
梭子枪自然就到对方的手中。
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位辽东二老中的南怀仁,仍不愿就此认命。
他用力地向前一纵,拚命地向船头纵去,身形一落,正预备二次起身向沙岸上落去。
但是至此刻,他是再也逃不开了。
那杀性已起的江海枫,就像是一头饿虎一般地逢人便噬!
他冷笑了一声道:“好朋友,你躺下吧!”
月中这么说着,身形蓦地拔起,向前一落,二臂齐张,宛似一头巨大的苍鹰!
他左手那枝夺自对方手中的梭子枪“呛啷”地发出了一声脆响,笔直地抖了起来,向前一探“噗”的一声,正点在南怀仁的后背“志堂穴”上。
南怀仁倏地翻了个身,只见他咬牙突围地道了声:“你敢!”
随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整个帆船,吃他如此重力一倒也禁不住摇荡了起来。
江海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刹那,他像是中了魔一般,又像是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发泄。
只听他仰天狂啸了一声,同时左腕一扬,那枝梭子枪,立如一条银蛇似地穿飞了出去“笃”一声,钉在帆船的桅杆之上,刷啦啦荡出了满船银光。
江海枫望着大海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忖道:“我到底杀了几个人?”
忽然他打了一个寒颤,心道:“糟了若是师父知道了”
如此一想,他那张原来苍白的脸,这时就变得更苍白了,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良久,他咬了一下牙道:“这些人都是该死的,我如不杀他们,他们也必定会杀我的。我杀死他们,不过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他冷静地继续想着:“师父只是不许我杀人,却也没有听任别人来杀我的道理,我只要把这实在的情形告诉他老人家,也未见得就会”
海风一阵阵吹在他身上,他也愈来愈清醒了,同时也就愈加对自己不谅解。
可是事实毕竟是事实,后悔无益!
他慢慢地踱到了船边,无意间又看见了那分躺船头船尾的两具尸体。
他们都是那么安静地躺着,看不见伤痕,也看不见血迹。
他想:“这永远是一个谜,任何人也不会发现他们是怎么死的,这件事就留下来给人们去评断吧!”
想着身形轻轻纵了起来,落到沙滩上。
想到了另外三具尸体,他的心变得更沉重了,他想去把他们找出来掩埋起来。
可是一件令他惊异的事发生了!
那原先躺在沙地里的三具尸身,竟是一具也没有了。
这一惊,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岛上再也没有外人了,除了那在顶峰石室内的师父和师弟秦桐,另外还有谁呢,莫非还有另外的敌人?
杀性已过,他再也不想杀人了,即便是现在敌人用刀比着他,他也再不会去杀人了。
他又来到了海边。
忽然,他看见那艘黑白二色的帆船,竟自动向海中央移去。
这情形起先只令他一惊,等想到这情形有些不对的时候,那艘船已驰出了十丈以外了!
江海枫大为震骇,猛地扑到了海边。
现在不等他发话,船上的人已向他发话了。
那是一阵狂傲凄惨的笑声。道:“姓江的小辈,你做的好事这笔血账,我们来日再算吧,总有一天,老夫会重来此地,把这小岛踏为平地。”
江海枫黯然一笑,他喃喃道:“我太疏忽了,原来还有一个人!”
接着他狂笑了一声道:“老头儿你报上名来!”
那人的声音,自海面上飘过来,悲戚、苍老而沙哑:“小辈老夫姓朱名奇你记好了!”
江海枫内力贯足丹田,把声音由海面上远送出去,道:“朱奇,我们以后在江湖再见,我要离开这地方,你不必再来了!”
朱奇嘿嘿一笑,道:“任你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寻你,暂先容你猖狂些时日吧!”
江海枫极目向海面上搜索望去,隐还可见一个极小的黑点,向隔岸大陆缓缓移去,只一眨眼,就再也望不见它了。
这结果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海边怔了一会,自嘲地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想着就返身而回,现在这个地方已不使他留恋了。
在海岸的另一面,席丝丝正在小船上,焦急地等着他,船头上点了一盏小红灯,小船随着浪花前后起伏着,她用双桨压波,不让小舟动摇,焦急地翘首盼望着。
至于江海枫呢?
他在朱奇遁去之后,身形倏地展开,直向那座陡峭的崖顶扑去。
他要去见银河老人最后的一面;并且坦白地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恳求老人的原谅。
一连十几个腾跃,他已来到了那座绝峰之巅。
他脸色苍白,心情极为懊丧地行到了那块大石之前,正想用手去推那扇石门。
忽然石门“吱”的一声,自己开了,秦桐从里面步了出来。
他的脸色极为沉着,见了江海枫的面,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江海枫笑唤了声:“师弟,师父睡了么?”
秦桐回头望了一眼,上前一步,有些神秘地说道:“走,到一边说去!”
江海枫心中一动,即随他走到一边树下,并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
秦桐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脸道:“师哥,你做的好事!”
江海枫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道:“我正为此来向师父说明,莫非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么?”
秦桐冷冷一笑道:“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师父?师哥,你的手段太狠了些了!”
江海枫剑眉一挑道:“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秦桐点了点头,江海枫长叹了一声道:“既如此,当时你何不阻止我”
这句话令秦桐脸色红了一下,但因是晚上,江海枫也看不出来。
秦桐顿了一下,道:“我是事后才发现的!”
江海枫苦笑了一下道:“这么说是你报告师父的?”
秦桐脸色更红了,他尴尬地道:“师父令我去察看动静,你知道,我是不敢隐瞒他老人家的”
江海枫睁大了眼睛,哼道:“所以你就实话实说了?”
秦桐点了一下头道:“你要原谅我!”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可是,你可知道,他们是主动地来侵犯我么?我如不这么做,他们也会杀死我的!”
秦桐抬起了头道:“这些我并不清楚!”
江海枫咬了一下牙齿,忽地转身道:“我见师父去,我要当面向他解释。”
秦桐忽然拉住他一只膀子道:“你不要去,师父正在怒气头上。”
江海枫不由怔了一下,道:“我要向他老人家解释清楚。”
秦桐拉得更紧,道:“你别去!依我看,你最好还是走吧!”
接着又似很关心地看着江海枫的脸,激动地道:“好在你的功夫也学成了,师父也没有什么好教给你了,你想是不是?”
海枫怔了一下,这一霎时,他几乎呆住了,因为他真没有想到,秦桐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是一句令人寒心,并且忘恩负义的话
秦桐看着他的脸,继续道:“你想想,他是一个残废人,你又何必一定要得到他谅解?他什么也不能再给你了呀!”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重重地把他的手给挣开,说:“不错,我是要离开这里了”
秦桐面色一喜,可是江海枫又接下去道:“可是,我不能忘了师父他老人家十年来对我的鸿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冷笑了一声,又道:“师弟,谢谢你给我的关照!”
秦桐说:“这只是我站在你立场上的意见而已,你应该知道,我这是为你好!”江海枫几乎有些愤怒了,他哈哈大笑了一声道:“谢谢你吧!”
秦桐似乎为他的笑声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轻点师父听见了!”
老人果然是听见了,他在石室内大声喊道:“谁来了?秦桐!秦桐!”
秦桐立刻答应了一声,接着对海枫比着手势,小声道:“快走吧!快走吧!”
江海枫冷冷一笑,挺身而上,朗声道:“师父,是我来了我是海枫!”
“噢?”老人惊奇的声音。
可是那声音,立刻变得极为愤怒道:“你你还来做什么?”
江海枫几乎要跪下了,他落泪道:“师父,我错了,可是师父,请容许我申诉理由,师父你要原谅我”
老人发出一声长叹道:“孩子你去吧,从今以后,你已不是我银河老人的弟子了,我永远再不会承认你了”
石室内传出了一阵唏嘘之声,夹杂着一阵频急的咳声。
江海枫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要去推那座石门,可是老人却大声嚷道:“不许进来!”
并且大声喊道:“秦桐!秦桐!你别让他进来,进来拿几个钱给他,叫他走!”
秦桐立刻答应了一声道:“是,师父”
他又用眼睛望着海枫,叹道:“师唉!你还是走吧!”
江海枫怔了一下,低下头道:“师父,我走可以,可是请容许我见你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我仍然是你的弟子啊!”老人呵呵地冷笑,道:“孩子,你已经不是了,我的弟子,只有一个秦桐,以前,我看错你了!”
江海枫流泪道:“可是,你老人家答应我是你的衣钵传人的呀!”
老人凄怆道:“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是秦桐了!”
秦桐不禁面色一喜,可是他立刻又做作出一副戚容,并且叹道:“师父,原谅师哥这一次吧!”
老人冷笑道:“你不必为他说情,我一生行事,斩金截铁,说过的话决不更改!”
秦桐弯腰道了声:“是。”
随后他转脸向江海枫苦笑了一下说:“怎么办呢?”
江海枫回报他一个冷笑,向室内老人道:“师父,弟子可以不接受你老人家的衣钵,但是请念在十年来的追随,弟子并无任何过错。师父,莫非就因为弟子杀了几个恶贼,你老人家就忍”
老人叹道:“海枫,你不必再多说了,这事秦桐都告诉我了,他是一个好孩子,不会撒谎的,我相信他!”
江海枫吃了一惊,他看着秦桐,大声道:“秦师弟对老人家说了些什么?”
秦桐这时显得很不自然,哧哧道:“师父,你老人家就少说几句吧!”
老人叹道:“是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接着问江海枫道:“你身上有钱么?我这里可以给你一些作为盘缠,你就快走吧!”
说完又唤道:“秦桐,你进来拿。”
秦桐忙答应了一声,就向室内走去!
海枫厉声道:“秦桐,你站住!”
秦桐回过身来,很沉重地道:“有事么?”
江海枫冷笑道:“这一切我都明白了,我只问你,你在师父面前说了些什么?”
秦桐耸了一下肩,冷然道:“我又说了些什么呢?总之,我说的都是实话!”
江海枫若非因为此刻正是带罪之身,真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一个厉害。
他终于忍下了这一口气,气得声音发抖地道:“既是实话,你为何不说出来?”
秦桐正要开口,室内的老人已怒道:“秦桐,不必多说,进来拿钱给他!”
秦桐向海枫冷冷一笑,道:“我一切听师父的话!”
说着又向室内走进去,这会儿,江海枫一切都明白了,他恨恨地道:“秦桐,你太忘恩负义,你忘了这两年来,我帮助你多少了!”
秦桐尚未说话,老人已冷笑道:“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没有办法传授他那些功夫么?”
这固执倔强的老人,似乎怒极,嘶哑地狂笑着又道:“我告诉你,我今后要尽所有的能力,把一切的功夫,都传授给他,他决不会比你差的!”
江海枫长叹一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既不对弟子谅解,弟子也不能强求。只是我最后要告诉你老人家一句话,请你老人家务必要相信我,否则”
说着又长叹了一声道:“你老人家一生阅人无数,想不到暮年会如此昏聩!”
老人颤声道:“你胡说你气死我了!”
江海枫目噙热泪道:“师父!弟子不肖,但自信对师父一片赤诚,是非黑白,日后你老人家自会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是,你老人家要记住,秦桐不是一个可靠的人,你老人家如果真把一身武技都传授给他,只怕日后”
说到此,他实在伤心到了极点,两只手用力地在胸前紧紧扭着。
这时他耳中仿佛听到秦桐在和师父小声说着什么,但因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
不久石门一开,秦桐满面怒容地站在门口,他手上拿着一个红绸子小包,冷冷的道:“任你现在说什么,师父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我师兄弟一场,我不忍心见你冻饿街头,当然”
他说着哂笑了一声,又道:“你有这身功夫,你可以到处抢,谁也打不过你,这包银子”
江海枫忍不住猛地扑了上去,秦桐吃了一惊,抖手把那包银子,当作暗器打出。
那包银子出手,带着一股绝大的劲风,直向江海枫面门上撞来。
只是,它怎能伤得着他?江海枫只一抬手,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他同时也抑止住了冲动,冷笑道:“当着师父的面,我不便惩治你”说到此,他听见老人在室内发出极大的喘哮道:“江海枫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逞凶,你反了!反了”
江海枫一时木然地立住了,他淌着泪,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道:“好吧!师父你不必生气,我这就走”
接着他又声音凄怆地道:“师父弟子去了,你老人家要多多保重!”
忽地目光扫向秦桐道:“师父也不知听了你些什么鬼话,竟忍心把十年的感情斩绝了你这阴狠的东西,我真看错你了!”
秦桐只是冷笑着,一语不发!
江海枫长叹了一声,这地方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顿了一下,冷声道:“我虽然走了,可是师父如有三长两短秦桐你可要小心点儿”
说到此,瞳子里射出火焰,令人不敢逼视,厉声接下去道:“你休想逃出我双掌之下,现在,让你称心一时好了!”
说罢后退一步,满面悲怆地对着石室弯腰行礼道:“师父弟子走了,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忘了弟子之言,否则武技授完之日,也就是祸事降临之时;还有你老人家那口师传宝剑,无论如何是不能传与他的,弟子绝非心存染指你老人家要三思而行!”
老人兀自在室内发出连串的冷笑之声。
江海枫见师父如此固执,不觉更加伤心,他似乎已料到老人未来的下场了。
十的恩情,就此断离,自是不忍。只是老人的脾气他很清楚,多说也是枉然,同时他自己原定的计划,也是要离开这里的。
因为他如不离开这里,总是不断会有人来此向他复仇,如此岂不要把老人隐身之处暴露了?
银河老人早年造下的杀孽太多,仇人简直多不胜数,要是一朝露了形迹,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因此在种种情形逼迫之下,他只有离开一途。
他话已说尽,才长长叹了一声,转身一路如飞纵去。
行了一阵,忽发现手上尚拿着那一包银子,不由冷冷笑道:“师父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凭我江海枫十年苦读,抛开武功不说,就是这身学问,又能被饿死么?”
又想到了秦桐所说那番假怜悯之言,他就想把这包银子送回去。
想着就转过身子,又向回路扑纵而去!
不想行未多远,忽听得“嗤”一声,一点黑星,直向自己面门打来。
江海枫一看那暗器形状,就知道是师弟平素惯施的“五芒珠”
这是一种十分狠毒的暗器,暗器本身极似一枚枣核形状,只是上面却多出五根状如牛毛的芒刺。
他不知道那芒刺上到底喂过毒药没有,不敢用手去接,当下只一偏头,那五芒珠“嗤”一声,紧紧擦着他的发丝滑了过去!
江海枫怒叱了声:“好秦桐,你竟敢对我行凶,我看你此刻还能跑到哪里去!”
说着身形猛地拔起,直向暗器来处扑去!
可是秦桐也非弱者,暗器落空,他身形已极快地拔了起来。
二人成了一起一落之势,秦桐身形落在一块怪石尖上,冷笑道:“奉师之命,叛徒如返,格杀不论!”
江海枫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他真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师父口中,所以乍闻之下,也有些傻了。
秦桐话一出口,二次腾身,错臂扬手,叱了声:“着!”
这一次他是用的平日和江海枫互相研究的“一掌三星”的打法,三粒“五芒珠”成品字形,直奔对方眉心、两肋三处大穴射到。
江海枫一时失神,竟险为所伤!
等到暗器已奔到身前他才霍地发觉,冷笑道:“凭你也配!”
身形倏地向左一闪,右掌用近日始练成的内功“二伏手”向外一挥,只听得“叮”的一声,三枚五芒珠已尽数被激向一边的岩石之上!
秦桐见他竟能以掌风把暗器打落,不由大吃一惊!
他怔了一下,身形倏地拔起,冷笑道:“先容你多活些时候再说!”
江海枫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走未免太便宜了吧!”
人随声起,如同蝙蝠一般地一个抢扑,已到了秦桐身后。他虽不愿就此下重手伤了他,可是也想略施薄惩,以泄心中之恨!
他口中叱了声:“打!”
右掌指尖向上一扬,以四成掌力向外一吐,只想把他打倒也就算了。
可是他却太小看秦桐了,这四年来,秦桐在武技上也下了极大的苦功,成就并不很低。
江海枫掌力方才一吐,秦桐已猛地一个“黄龙转尾”刷一声把身子转了过来,右手虎口平张着,直向江海枫手腕上的脉门捺来。
这一手功夫看来虽是平淡无奇,海枫却不愿叫他碰着了自己,他右足向侧边一滑,掌力随即撤回。
秦桐自知功力不及海枫甚远,当然不愿意恋战。
即刻他掌式向后一撤,身形蓦地又拔了起来,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道:“现在算我怕你就是了。”
可是江海枫虽不打算伤他,却决心要给以惩处,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道:“秦桐,你先别走!”
人随声起,如同星丸跳掷似的,一起一落,又已赶到秦桐身后。
这一次秦桐也有些怒了!
他猛地又是一个转身,右手向后一挥,只听得“嗤”一声,一枚五芒珠,又向江海枫眉心打来!
江海枫以梭形的掌式向外一推,内力就势发出“呼”一声,那枚五芒珠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旋即滚落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江海枫的身子,随之如同猿猴似地一跃而起,快同电闪星驰,只一闪就又到了秦桐身后。
只见他双掌猛然向外搭出,用“大力金刚掌”力,一抖双腕,已经按在了秦桐的一双肩骨之上。
秦桐再想回身已经晚了,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吃惊地道:“你你要怎么样?”江海枫一声冷笑道:“无耻的东西,给我滚!”
他口中这么说着,两掌向外一抖,秦桐虽是运足了功力在双腿之上;可是仍然向前一连冲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还算他动作机敏,当时两掌一按地面,身子就又跃了起来。可是尽管如此,地上的小石头子儿,也把他一双膝盖给擦破了。
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身形倏起倏落地一路纵跃而去,海枫哈哈大笑道:“秦桐,这一次便宜你,你要好自为之!”
回答的是一声冷峻笑声。
江海枫立在峭壁之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些淤积在内心的悲愤、失望和伤心的情绪,似乎都为海风吹散了。
他想:这一切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师父竟会如此绝情,尤其秦桐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影响自己的存在,他想:“我一定要好好地干下去,我要他们对我刮目相看,师父他老人家,总有觉悟的一天,可是现在”
他冷冷一笑道:“我必定是要走了,这里已无可留恋,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他慢慢地步下了岩头,转过了那座石峰,天风更大了。
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他看见一盏小小的红灯,在海波中摇晃着,随即长啸了一声,整个身子蓦地直向涧下落去。
席丝丝正等得不耐,她以双桨压波,不时地左顾右盼着,心想:他别是忘记了吧?要不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
忖念间,忽觉小船微微向前一低,像是被一个急浪打了一下。
席丝丝急扳双桨,把小船定住。
她叹息了一声,皱着眉毛道:“死鬼,还不来,等死人了!”
这句话,她说的声音很大,说完后并抬头看了看那座高峰,心想:这么高,他怎么下来呢?
方自这么想着,却忽听背后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姑娘,可以走了!”
席丝丝闻声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子,只见江海枫不知何时,已安闲地坐在船上了。
她不由脸一红道:“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海枫的心情很沉重,他的脸,和以前一样的,仍然不带一些笑容。
闻言后,他冷冷地道:“才来不久,我们走吧!”
席丝丝见他这么冷漠的样子,心中就猜到,他必定是碰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当下一面把小船向前摇去,一面回头问道:“敌人来了没有?”
海枫点了点头,剑眉紧颦,席丝丝又问:“你把他们怎样了?”
海枫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气地道:“你不必多问,这不关你什么事!”
席丝丝嘟了一下嘴,道:“我们往哪里去呢?天还未明呢!”
说着仰头看了一下,东方已有了一些灰白的颜色,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也没有一定的去处!”
席丝丝怔了一下!
江海枫望着她又继续道:“在这个海岛上,我已住了十年之久,十年前,我是住在故乡襄阳隆中。”
席丝丝摸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襄阳是在四川吧?”
江海枫淡然一笑道:“错了,是在湖北!距离四川也不太远就是了。”
席丝丝脸一红,窘笑道:“我地理不太熟,你别笑我!”
江海枫又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即游目海上,席丝丝在他这两次的微笑里,更深深地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
她明白像他这种奇人,必有他特殊的性格,她不禁忖思,如果他的性格能变得温和一点那该多好!
江海枫向海上望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席丝丝正凝看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如此看我作什么?”
席丝丝抿嘴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是一个很怪的人,你的头发一直是这么长吗?”
江海枫双手把散发束向颈后,摇了摇头道:“以前不是!”席丝丝道:“现在男人都留着很长的辫子,你这个样子也”
才言到此,江海枫剑眉一挑道:“那是鞑子的玩意儿,大汉子孙,岂屑为之!”
席丝丝翻了一下眸子道:“可是现在大家都是这个样子呀,如果你一个人例外,恐怕会有麻烦的!”
江海枫冷然地摇了摇头,席丝丝知道他个性倔强,自己如再多说,必然更要惹他不悦,便不再多言,改问道:“我们现在是去襄阳么?”
江海枫摇了一下头,他目光注视着这个天真的姑娘,徐徐道:“我此行无一定去处,只是想在江湖上走走。你知道,十年来我一直住在这座孤岛上,现在有些静极思动了!”
说到后来,他那朗星似的一双瞳子里,灼出了两股奇光,衬着他那魁伟的身材,看来真像是一个盖世的大英雄!
席丝丝不知怎么,望着他,只觉得有一种令自己肃然起敬的感觉。
她一面划着船,一面微笑道:“你的本事我是见过的,到了中原以后,我看谁也打不过你!”
江海枫淡然道:“姑娘你错了,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我强的人多的是!”席丝丝张大了眸子道:“天啊,本事再要比你大,岂不成了神仙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觉得她天真无邪很有趣,就点了点头道:“姑娘,此行中原各省,我可以说是人生地陌,你愿意陪我一程么?”
席丝丝扬了一下秀眉道:“当然愿意,我还要向你学功夫呢!”
海枫微微皱眉笑道:“学功夫是另一回事,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已是一个大姑娘了!”
丝丝怔了一下道:“大姑娘怎么啦?”
江海枫目光在她身上一扫道:“同一个姑娘在外面行走不十分方便,所以你必须乔装一下,你意思如何?”
席丝丝喜欢得笑了,她用一双桨打着水波道:“这倒蛮有意思的,我就化装成一个书僮吧!怎么样?”
江海枫点了一下头说:“很好,不过这样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席丝丝摇了一下头,笑道:“这算什么,有事弟子服其劳,谁叫我要向你学功夫呢?只是有一点,你可一定要教给我功夫!”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的功夫本来是一向不传授外人的,只是对你例外罢了。你不要渴望太多,否则,还是上岸之后,趁早你东我西!”
说完话,目光又望向了海面,席丝丝不禁怔了一下,可是她多日和他相处,多少也习惯了这种冷漠的性格了。
当下叹了一声,笑道:“好吧,我算服了你了!”
说话间,但见东方已现鱼肚白色,附近海面无波,却有为数不止千百的飞鱼,在海面上窜波戏水,此起彼落,其快如矢。
江海枫立起身来,前望大陆,已可见到一块黑沉沉的影子,他不由皱眉道:“像你这么划船太慢了,来,把桨交给我,我们必须在日出前到达对岸!”
席丝丝吐舌道:“别瞎说了,哪有这么快的船呀!”
可是她仍然起身让位,江海枫坐了下来,接过双桨,忽见他右桨一扬“拍”的一声,打落下一尾飞鱼,那飞鱼落在船舱内,一双向翅犹在用力地翻动着,头骨已碎,一片血糊!
席丝丝啊哟一声道:“好残忍呀!”
忽见海枫左桨接着抡起,又击向一尾由身侧掠过的飞鱼!
和先前的手法几乎完全相同,只听得“拍”的一声,那飞鱼在空中折了一个圈儿,即落于舱内。
席丝丝注目一看,不由赞了声:“妙呀!”
原来这尾飞鱼,和先前那尾一样,那颗三角形的小头,已为木浆击得粉碎,也和前鱼一般地在船板上鼓翅频频!
席丝丝用怜惜同情的目光看着二鱼,见二鱼都有巴掌大小,肉身相当厚,不禁联想到其肉味必定也很好吃。
海枫不禁叹了一声,苦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向我学习功夫,可是你却错过了机会,姑娘你须记住,今后我传授你功夫,并没有一定的时间,也不会先向你指明!”
他似乎有些愤怒地道:“你要靠机智,随时注意领会,要知道时机不再,不论任何功夫,我都不会向你一再演习的!”
席丝丝不禁有些明白了,只管呆呆地望着他,一语不发。
江海枫遂又一笑道:“方才你只当我是在打鱼玩耍么?那你错了,那手功夫叫‘雁点秋鸾’,你错过了!”
席丝丝窘笑了一下,有些失望地道:“你为何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呢?”
江海枫哈哈一笑道:“愚蠢的孩子!”
这口气真像是一个老人,席丝丝不禁玉颊绯红,可是内心却是无比的欢悦,因为对方像这种高兴的情形,实在是极少见的!
这时江海枫已操起了双桨,他一面划船,一面回头道:“姑娘,我们该吃早饭了,这两尾飞鱼,肉味极为鲜美,你可以弄好来吃!”
席丝丝娇笑道:“怪不得你要打死它们,只是把头打烂了,做起来味道就要差一些了!”
江海枫含笑道:“这类飞鱼,又名‘红头燕’,头部含有剧毒,人若是不知误食,必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才把它们的头给除去了,你竟是不知!”
席丝丝不由吃了一惊,当时连忙用手提起了一尾,细看其头部,果然其色艳红,有如鸡冠,只是已为海枫木桨击得稀烂,知道所言不假。
她在小舟上守了将近一夜,原已腹内空空,此刻经海枫如此一提,不觉更是饥饿难耐,所幸各物俱在,倒也不费什么事。
她在船尾生起了一个小火炉,把两条鱼烤熟,又加了些盐和酱,江海枫已迫不及待地夹起就吃。
席丝丝一尝这鱼,其味果然至美,不禁大声赞赏起来。
江海枫吐出口中鱼骨,一面道:“海水里鱼多得很,另有一种名叫飞桃的鱼,其味更是无与伦比,以后如有机会,你一尝就知道了!”
这时东方已露出了一片殷红色的霞光,那陆地的黑影已变成了清晰的陆地。
海浪拍打着礁岩,激起了白色的浪花。
这一带小岛如林,星星点点地密布在海面上。
渔人们出动了,白色的单帆小船,就像是米仓里的老鼠一样,在这无以数计的礁岩内穿进穿出。
江海枫不由叹息了一声道:“这些渔民太苦了!”
渔民们一个个都是黝黑的皮肤,高大的个子,粗黑的大辫子,紧紧地盘扎在颈项上,背后背着马连波的大草帽,一股子说不出的剽悍劲儿。
江海枫的船一驰近,他们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来,江海枫这种样子,当真把他们都吓坏了。
席丝丝这时已把秀发扎了一个僮髻,并换上了江海枫的一件长衫,袖管高高卷起,腰间再扎上一根带子,也就不怎么显得太长了。
她吐了一下舌头道:“从现在起,我就算是你的书僮啦?”
江海枫见她打扮的样子很滑稽,不觉笑了,这时正巧有一艘渔船驰近了他们的小船。
船上坐着一个剽劲的汉子,他那满布皱纹的一张紫脸膛,有如一块风干了的橘子皮!
他像看外国人一样地看着江海枫,并以纯厚的鲁东腔调问道:“你们是朝鲜来的吧?”
这句倒把席丝丝提醒了,她点了点头,装腔道:“不错,我们是由朝鲜来的,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上岸?”
那汉子呵呵一笑道:“咱说呢!咱瞧着你们就有些个怪,小伙子,咱告诉你,这里是山东地界,上了岸就是莱州府。中国地方可大啦,小朝鲜咱也去过,地方是不坏,可是比起中国来,那可就差远了!”
说着回头指了一下道:“看见没有?从这里走过去,快!咱们可要下网了!”
这一刹那,太阳已出来了,水面上红光烁目,有如千万红蛇戏波。
四周围约有百艘以上的渔船,缓缓地向这边拢过来,江海枫的船方行了丈许,忽见侧边飞快地开来一艘船,船上一个黑大个子,高声叱道:“娘那鸟,没看见吗?还往里闯?要是惊走了鱼,活劈了你个鳖孙!”
江海枫不由剑眉微皱,席丝丝听他骂得太不像话了,不禁勃然大怒。
她回身正要出手,却为海枫以木桨挡住了。
海枫淡淡地说:“不要和这些无知人一般见识,我们暂且后退,容他们起了网再走也是一样。”
席丝丝鼓了一下腮帮子道:“你的度量真大,要依了我,就非要闯,看他们敢怎么样?”
这时那艘渔船已冲到附近,黑大个子腰间束着一条大红布,赤着脊梁,一双大眼,瞪得像两个铃铛。
只见他连连向后挥着手,大吼道:“快退!快退,他娘的,你们是哪里来的,眼睛瞎了没看见么?”
江海枫回过头,望着他冷冷一笑,道:“我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大清楚,还是请你告诉我们怎么走吧!”
那汉子又叱了声:“狗娘养的!”
弯腰自船上捞起了一杆长篙,照着江海枫面门就直捣了过来!
席丝丝大吃一惊,叫了声:“小心!”
可是她忘了江海枫是怎么一副身手了,又岂是一个渔夫野汉所能伤着的?
那根带有铁头的长篙,眼看就要点到海枫的脸上,忽见他一抬手“噗”一声,竟抓在长篙的铁头尖上。
那汉子万万没有想到,这外表斯文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他用力地晃了两晃,奈何这长篙,就同插在石缝里一般,休想抽*动一分一毫。
他急得脸都红了,口中大骂:“小杂种!”
一面双手用力地向前一杵,长篙已成了弯弓形,而对方稳坐的身形,仍然是丝毫没有变动。
他不禁回头嚷道:“你们快来呀!”
喊声出口,江海枫手腕一拧篙头,竟把那高大的汉子给整个地翻起来“扑通!”一声,跌落在海水之中。
这时那数以百计的渔船都自四面八方拢来,他们本已嚷开了,此刻见状,立时更加哗然大乱了起来。
纷纷叫道:“圈住他,别叫他跑了。”
“揍这小子,他娘的!”
这么一乱,谁也顾不得再打鱼了,为首一列三艘渔船,疾快地直向江海枫这艘小船驰来。
三个大汉各持一杆鱼叉,气势汹汹,江海枫这时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你别动,待我来整治他们一番。”
席丝丝巴不得能揍这些人一顿出出气,闻言赶忙点头赞成。
霎时间,为首三艘小船已到达近前。
左边第一只船上,站着一个黑脸膛,生有络腮胡子的瘦汉。
这家伙褂扣子全开着,卷起一双袖子,辫子盘在脖子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船还没到,他就先扯着嗓子叫道:“小伙子,到这里你还敢逞凶?看俺不叫你下海喂王八去!”
说着手中鱼叉一晃,向江海枫下盘抖手就扎,鱼叉抖出手之后,江海枫才发现,原来叉杆之后,尚还连有一条长索!
这些人平日打鱼惯了,飞叉叉鱼,更是玩得烂熟已极,射掷波浪中的大鱼,可说是鲜有失手。
这一叉大概他也怕把对方给扎死了,所以只是向海枫腿上掷来,目的只想伤了他。
江海枫一声朗笑,手中长篙一抖,但听得“叭”一声,已把飞来的鱼叉震出数丈以外“啪”一声,连长索都被崩断了。
那艘小船,吃此巨力一带,船头向下一抢,卷起了大片水花,把整个的船舱都给弄湿了。
那名瘦汉也一时站不住脚,一下摔倒在船头之上,若非他用力拉住船边,只怕就要跌下去。
如此一来,附近各船,俱皆大惊,更是乱嚷了起来。
和这艘船同时驰来的另外二船,互相打了个招呼,他们口中喝叱着,一左一右,两杆鱼叉同时抖出,直向江海枫两肋掷来。
江海枫这时既已动了手,也就安心要打一个漂亮,双叉飞来,他长啸了一声,整个的身子倏地拔起,足足拔起了有四五丈高下,宛似一双凌霄大雁,众渔人全被惊得呆住了。
江海枫纵起的身子,有如惊电沉雷一般,一起之后,立即下落。
身形甫一下落,双腿就势一分,一双足尖,不偏不倚,正正地点在飞来的双叉之上。
这种情形和先前几乎是一样,但力量却又比先前的大多了。
只听“嘣”的一声,两股飞叉分向两面飞了出去!
非但是绳索断了,两叉就像标枪一般,足足地飞出了十数丈以外,贴着水面又窜了老远,才不见了。
两艘小船如何吃重得起?一左一右也跟着飞了出去,其中一艘竟和后面赶来的船撞在一块“轰隆”一声,两个渔夫都跌落到海中去了。
江海枫腾身、下落、踢足,诸般身法,在他施起来简直是刹那之间的事。
这时再看他,就像是四两棉花一般,轻飘飘地落回船头之上,那小船连动也没动一下。
这种身手,也只有坐在船上的席丝丝才能看得出来,其他各人哪懂得这种超然的轻功绝技?
他们都像是看妖怪似的瞪着他!
那些先前喊打的,现在也不敢喊了,要打架的也不敢打了。
一个个都傻瞪着眼,就在这个时候,忽见对面岸边飞快的驰来了一艘大船。
这艘大船船头上,站着一个矮胖的汉子,身穿一套黄府绸裤褂,生得红光满面。
另有四名渔夫操着快桨,一色的红色腰带,赤着上身,看来倒也颇为雄壮!
这时就有人高声嚷道:“好了,岛主来了,这小子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那些被惊吓住的家伙又都神气了起来,有的还骂道:“他***,到这里来抖威风,大伙圈住他,叫岛主来对付他!”
人多势众,一个叫,大伙都又叫开了,并纷纷地围成一个大***,采包围的姿态,远远地把江海枫和席丝丝乘坐的小船围在中央。
只在一边留了一个进口的地方,专待那艘大船直驰进来!
大船上那个颇为气派的矮胖子岛主,脸上带着一脸的怒容。
他的船还没有行近,先已挥着手大声道:“你们住手,都退下,不许嚷嚷,由我来处理,他跑不了!”
说话间,大船已渐渐驰近,向着江海枫站身的小船偎了上去,离开小船约有丈许,才突地定桨把船停住。
那位矮胖子岛主,圆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看着江海枫,面上带着一种既惊奇又愤怒的表情。
他厉声道:“阁下来自何方?为什么到我这海湾里来逞凶捣乱,莫非你没有听说过我闹海神龙金蛟的厉害么?”
十年孤岛生活,养成了江海枫孤癖的性格,他是不大愿意与陌生人说话的,除非是迫不得已!
闻言之后,他只冷冷地一笑,不发一语。
日出的红光,照着他魁梧又文质彬彬的身影,海风飘动着他那白色绸质的长衫和长发,这种有异常人的仪态,确实令这位闹海神龙金蛟感到惊异不止。
他问了话,对方竟是毫不理会,这是一种侮辱,当下嘿嘿一笑道:“朋友,你别给我装糊涂,毁了船,伤了人,岂能就此了事?来!来!来!请到我船上来,咱们好好的谈谈!”
海枫仍然如同未闻一般,可是他身后的席丝丝却忍不住了。
她大声道:“你这胖子,怎么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手下人先下手行凶,我们相公才略施惩处,你却反倒怪起我们了,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冷笑了一声,接道:“我劝你还是少惹麻烦,快送我们上岸;否则的话,我看你这闹海神蛟就真要到海里去闹一闹了!”
他语带童腔地这么高声说了一阵,直把这位“无桑岛”岛主金蛟,气得发抖!
可是他也知道,对方不过是一个小书僮而已,以自己的身份,如果跟一个孩子互相叫骂,给手下人见了,以后可是难免要笑话自己。
所以他强忍着怒火,只嘿嘿地冷笑道:“谁和你这小狗一般见识,只要你家主人还我一个公道!”
说到此,回头对身后一名青衣少年喝道:“朱明!你过去请那位朋友到我大船上来,我们招待他主仆到岛上去玩玩!”
那名叫朱明的少年,是金蛟的一个内侄,平日帮忙操些岛上杂务,也随金蚊练过几年功夫。
这番他随金蛟闻讯赶来,原以为对方必然人多势众,却未想到只是主仆二人。
他再细看江海枫儒雅文弱,一副书生的模样,内心不禁大为轻视。
他还在奇怪,像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也敢来此胡闹,岂非自己找死!
他大声地答应了一声,把腰间红线紧了紧,冷冷笑道:“对付这种小子,还费大事吗?”
说着话,身形一躬“嗖”一声纵起,直向江海枫小船之上落来!
这小子胆子倒真不小,江海枫二人所乘小船,原就不大,另外再加上大批的书物,已是满满的没有空隙处,可是他却仍敢向剩余不多的船板上落来!
这一次江海枫都用不着再动手,便有人代他打发了。
朱明身形一落,小船疾速的前后摇荡着!
他右足向前一上步,右掌突出“神龙探爪”快速无比地直向江海枫背心上抓去。
口中大声叱道:“小子,跟我走吧!”
可是他的掌势还未碰着对方衣角,却觉出这少年身边,似有一种无形的潜力,以至于自己的掌指,竟是无法逼近!
朱明心中一惊,觉出不妙。
也就在这个时候,席丝丝已自他身后扑上。
这小妮子早已忍不住了,想不到对方一个小毛头,也敢如此逞凶。
她尖叱道:“你给我下去吧!”
口中叱着,纤腰一拧,下身不动,上身前倾出约有半尺左右,玉掌倏地递出,挟着一股无比的劲风,朱明见了不由大吃一惊!
他惊叫一声,倏地撤掌翻身。
可是在席丝丝的掌势之下,他再想从容躲闪,哪里还来得及?
大船上的无桑岛主金蚊睹情,大呼道:“快向前伏身!”
尽管他这种指示很高明,可是朱明却是来不及躲了!
只听得“砰”一声,这一掌,正正地印在了他的背心上!
席丝丝虽未下毒手,但却别有花招。
指尖一触朱明背部,并不立刻把内力吐出,手腕一转,指尖朝下,就这样以五指兜住朱明的整个上身。
她悄声说道:“下去凉快凉快吧,小子!”
跟着抖手向外一翻一扬,就像是甩彩球一般,把朱明偌大的身子,整个地抛了出去。
“扑通”一声,水面上冒起大片的浪花,朱明已栽到水里去了。
这时立刻有数名渔夫,相继投身入水搭救。
海面上顿时又乱成了一片。
大船上的闹海神龙金蛟,也不禁有些傻眼了。
他可是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小僮,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据此推断,他那位主人,就更不用说了。
江海枫仍然是伫立在船头上,向席丝丝微微一笑道:“打得好!”席丝丝得意地笑道:“我们别理他们,走吧!”
江海枫点了点头,席丝丝遂重新坐好,双手操桨,小船缓缓地向对岸驰去!
那位闹海神龙金蛟,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怎么也不能丢这个脸,当下跺了一下脚道:
“快追上去!”
数名船夫,立刻快速运桨,须臾已然追上。
金蛟大声嚷道:“前面的船围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然后他自船舱内取出了一柄弯弓,搭上了一支白羽长矢,对准了海枫的背影“嗖”地一箭射了过去!
可是那少年就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只见他倏地背手,仅以二指一箝,已把那支长矢夹在二指之间。
遂又见他回头一笑,高举右手,二指作剪物状向下一夹,长箭竟一折为二,丢落水中。
就在这时,第二、第三支利箭又同时射到,一奔咽喉,一奔侧肋!
双箭全是劲猛力足,势不可挡!
然而这位身负绝技的少年奇侠,似乎永远没有什么事能够令他惊心的。
他动手过招,总是那么从容不迫。
但见他双手同时向外一伸,一高一矮,不偏不倚,又把这一双长箭接在了手中。
和先前一样,他仍然是把它们夹在中食二指的指缝之间。
然后他又四指一夹,两支长箭,变成了四段。
三箭射罢,手挽弯弓的金蛟,面色几乎变得和海枫一样的苍白了。
他这才知道,今天自己是真正的遇见奇人了。
他口中“哦”了一声,再不敢射箭了。
忽见对方少年朗笑了一声,剑眉倏地向两下一分,大声道:“四下的渔民听了,让我者生挡我者死!”
说罢一挥他那肥大的袖子,立闻哗啦啦一声大响。
众人惊慌地循声看时,却见岛主所乘的那艘三色两桅的大帆船,前舱的那杆大桅杆,竟自从中折了下来。
柳杆上尚还带着一块极大的帆布,哗啦扑通!水花四溅,威势惊人!
无桑岛主金蛟木然站着,敢情是吓呆了!
现在他真的再也没有勇气去阻挡这两个人了,甚至于连大声发话都不敢了。
而那些原先紧紧包围着的渔船,也不待岛主的吩咐,便纷纷向两旁散开,让江海枫的小船从中划了出去;然后眼巴巴看着他们泊舟上岸。就这么,江海枫和他的书僮席丝丝,进入了中原,开始了他们一番不寻常的作为。
一艘黑白二色的大帆船,在日落时分终于靠岸了,地点是在崂山湾附近。
船头上竖着五副纸人纸马,两舷附近,更点着长生烛,纸钱垂吊,随风左右摇摆不已。再往舱内看,更叫你吃惊!
漆黑的五口棺木,整齐地排列着。
辽东二老中的朱奇,身着一身白绸子丧服,面如黄蜡般地坐在一张木椅之上。
船泊岸了许久,他竟还没有觉出!他只是重重地皱着双眉,一语不发。
他的大弟子左臂双刀邱一明和四弟子独掌开山左金鹏,左右立在船舱门口,一身重孝,面色更是十分沉重。
他们交换了一下目光,左臂双刀邱一明就转过身子,抱了一下拳道:“启禀师父,崂山湾已到了,请师父先行下船,以便弟子为列位师叔起灵。”
朱奇这才惊觉,他擦了一下眼皮,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到地头了?一明,你先上岸看看,我那老朋友可曾来到?”
邱一明弯腰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向临岸的船边走去,走没几步,忽见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青年,飞身上得船来,远远地便抱拳道:“请问老兄,这可是朱老前辈的坐船么?”
邱一明打量了来人几眼,沉声道:“足下何人?怎么随便登船?”
来人微微脸红,笑道:“兄台请放心,在下姓燕名剑飞,家祖燕九公,和朱、南二位老前辈乃是多年故交。因悉朱老前辈今晚抵此,特命小弟亲来迎候,请兄台多关照!”
说着退了一步,丁字步一站,长袖微垂,一副大家风度。
左臂双刀邱一明闻言,连忙改过面色,抱拳道:“原来是燕少侠,在下失礼了。在下邱一明,家师朱奇,正在舱内恭候燕老的大驾,且容我入内回禀一声!”
燕剑飞抱了一下拳道:“请便!请便!”
他口中说着,目光却惊奇地打量着船上的丧用各物,以及邱一明所着丧服,想不透这是什么原因。
邱一明须臾转回,正色道:“家师有请,燕少侠即请入舱吧!”
燕剑飞躬身道:“正要拜见!”
说着举步直向舱内走去,在门前又与独掌开山左金鹏互相见了礼,通过了名姓,这才进入船舱。
朱奇已起身相迎,见了面苦笑道:“是燕少侠么?老夫朱奇失迎了!”
燕剑飞对辽东二老的大名虽已久仰,却是第一次见面。
见了面不禁有些吃惊,因为这位威震辽东道上的人物,竟是一脸的丧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说起话来,更是有气无力;再配上他苍老的神态,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活死人。
尽管如此,燕剑飞却是不敢丝毫怠慢,当下就要跪地行礼,朱奇却连忙把他扶住,道:“燕少侠少礼吧!”
燕剑飞躬身道:“燕剑飞参见老前辈,家祖因患足疾,已两个月未曾出门,故此不便亲来迎接,特命小孙前来恭迎!”
朱奇手捋银须,凄然叹道:“难得九公还记得旧情,已是很难得了,一切容见了面再谈吧!”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老夫需用大车五辆,不知可曾随少侠同来?”
燕剑飞躬身道:“已遵命带来,现在岸边,老前辈需搬运何物,只管交代下来就是。”
朱奇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遂向舱门口左金鹏挥手道:“金鹏,你把后舱帘子拉开,帮着燕少侠搬下去吧!”
左金鹏一声不哼地过去拉开了帘子,燕剑飞目光至处,不禁吓得变色,他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道:“老前辈,这这些棺木是”
朱奇惨笑了一声道:“这是老夫拜弟南怀仁及几位朋友的灵棺,正要借贵处一角停灵!”
燕剑飞打了一个寒颤道:“南老前辈何时归天的?怎么不曾听家祖说起过?这”朱奇闻言连连摇头苦笑,那双深陷在目眶之内的眸子,闪着泪光,不胜悲戚地道:“老世侄,这里不是谈话之处,等见了令祖再详谈吧!”
燕剑飞不敢多问,当下行了一礼,转身退出,须臾召来了数名汉子。
在朱奇的两名弟子协助下,把五口棺木抬下了船。
岸上已聚满了人,这确是一件本地罕见的怪事,五具棺木同运,看起来更令人胆战心惊!
朱奇和燕剑飞上了一辆敞篷的马车,左臂双刀邱一明和独掌开山左金鹏,二人各骑了一匹马,随护五辆灵车之后,一行直向崂山角下而去!
崂山的燕家,乃是当地一个大户,主人燕九公,在地方上是一个乐善好施,最叫得响的人物。
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竟是一位身怀奇技的人物。
数十年之前,此老还居在山西时,以掌中一口弧形剑,很做过一些惊天动地的事。由于此者喜着白衣,故人皆以白衣叟称之。
这些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燕九公自从来到了崂山,因早年发了一笔财,儿孙也都能克勤克俭,所以在这崂山脚下,起了大片庄院,认真地做起寓公来了。
他是再也不提拿刀动剑的事了,因此这地方几乎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一个藏锋隐芒的武林怪杰。
朱奇一行灵车尚未到达,燕家已事先得了消息,燕九公立即命人开庄门。
他本人坐在一张轮椅上,静候着这位有数十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来到。
尘土弥漫中,一行六辆马车在庄院前停了下来。
朱奇恐主人有所忌讳,所以把灵车停在门外,先和燕剑飞进入庄内。
见面之后,朱奇才发现这位老友白衣叟燕九公较以前老得多了。只是由他那双闪烁的双眸看来,此老虽是丰衣足食,饱享晚景安乐;可是并没有把功夫搁下来,相反地,却有了更深厚的内功造诣。
朱奇不禁十分佩服,见人思己,他不禁伤心得泫然泪下,当下抢上一步,紧紧地拉住了燕九公双手道:“老哥哥”
一时老泪纵横,燕九公一看对方这种神情,又因未见那位南二爷同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当下翻了一下眼皮,问道:“南老二呢?”
朱奇咳了一声道:“他死了,老哥哥,这事一言难尽等我细细地告诉你吧!”
白衣叟燕九公四下看了一眼,见庄内人杂,虽是自家人,却也不便多说。他微微怔了一下,遂拍着朱奇的肩头道:“来,兄弟,我们进去说。这是从何说起,南老二他身子不是一向很硬朗的吗?”
朱奇歉然道:“灵车现停庄外,如老哥你没有什么忌讳,还是先叫他们运进来,才好说话!”
燕九公吃了一惊,因为这种带灵拜客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并命燕剑飞负责把灵车运进庄内。
在大厅上,两个年达耄耄的老人,长谈直到深夜。
在聆听了朱奇的一番叙述之后,白衣叟燕九公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说话。
朱奇以焦虑的目光看着他,苦笑道:“老哥哥,据你所知,这少年是谁家的弟子,他怎会有如此的身手?”
燕九公慢慢地摇了摇头,哼了一声:“这我不大清楚。”
然后他又冷冷地一笑道:“老朋友,不是我说你,以你兄弟这种行径,也是自取其辱!”
朱奇面色一怔,燕九公又道:“黑白无常,这两个老鬼,我早知道他们平素无恶不为。兄弟,唉!你怎么和他们搅在一块了,这件事你们实在做得荒唐!”
朱奇冷冷笑道:“二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忽地站起,道:“既是老哥哥你如此说,我也就不敢多打扰了!”
说着就要转身而出,燕九公一把把他拉住,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这老脾气,我如不念旧情,岂能容你进门?兄弟,你先坐下来。”
朱奇这才略为安心,依言落座,脸上带出纳闷的表情,一语不发。
燕九公呷了一口茶,皱眉道:“如真像你所说,这姓江的少年倒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只是我倒是想不出”
朱奇叹了一声道:“我所以把灵棺运来,即因素知老哥哥阅历惊人,或可从死者伤处看出一点端倪来。”
燕九公闻言立起身子,苦笑了笑道:“那么你现在就同我去那灵棺一看吧!”
朱奇点了点头,又问:“听说老兄正害脚病?”燕九公白眉一挑,呵呵笑道:“我之害脚,乃是一个托词,为了避免一件烦心的事情,并非是真的。你我久历风尘之人,又岂能为一些小病困住,老弟,你走了眼了!”
说着身形只轻轻一弓,已然“嗖”一声,如同一只穿窗的狸猫似的,纵上了窗棂。
他回头招手道:“来,随我来,此举不宜为外人所见,以免引起猜疑。”
朱奇点了点头,跟着纵身而上,二老展开身法,向停棺处赶去。
不一会儿,已来到了停放灵棺的敞房中。
白衣叟燕九公立在棺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两道白眉紧紧皱着,感慨道:“想不到南老二一世纵横,老来竟丧命在一个孩子的手中,这真是命中注定么?”
他找到南怀仁的灵棺,右手突地向棺盖上一按一带,整个棺木为之吱吱一阵乱响,随着“嚓”一声,棺盖已被启了开来。
朱奇秉烛上前,照着南怀仁那张黄蜡无神的长脸,二老都不禁一阵唏嘘,随之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