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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立!”荣容一喊,孩儿们屁股底下装了开关似的挺起来。
我随意一摆手:“免了。以后我的课没这个啊,你们心里有我就行,何必客套?”
学生们过了几天就适应了,我还是只拿一本书几根粉笔,潇洒走江湖的样子,我进课堂就随手点一个脑袋问:“上节课讲到哪了?我们好继续。”当然不是我忘记了。
然后我会特透明地把这节课的几个要点先板书一下,这倒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信口开河一去万里后把教学要求给落下,而且我也要学生清楚今天大家要干什么,即使过程再快乐、松散和遥远,目标也首先明确了,老师学生心里都塌实,省得人家说我上课胡说八道不知所云,只听了热闹,只落了个傻笑。
我跟学生的关系越来越象朋友和伙伴了。我偶尔组织的一两场朗读比赛和课外阅读欣赏,也打破了以前死气沉沉的教学模式,作为奖品,我精心挑选的是自己的收藏品,主要是那些画面漂亮又没有升值潜力的邮票。
我对工作的热情和方式广受好评和争论,连曹坤也高深莫测地叹服起来,说我简直跟傅康和苏家栋是绝配。原来傅康的勤勉和循规蹈矩是出了名的,而苏家栋则一惯以雷厉风行的辣手作风傲视群伦,据说学生们都怕苏老师,那家伙小黑脸儿一板六亲不认,话语深刻毒辣,谆谆教诲掏心挖肺的手段很是厉害。大家对这两个人,赞赏的时候都免不了有些不屑和醋意,我想曹昆那样赞赏我,背后的态度应该也类犬类猫地昭然若揭。
初二一班的变化成了一个典范。在每周一次的教师例会上,佟校经常以我这个新人为箭,射击那些浑浑噩噩的同事,威胁说桑树坪有很多就业门路,他情绪来了就可能分流几个混世魔王下去:“就你们这种工作态度,到了任何单位也出息不了,不过在别的单位您好歹还能落个全尸,在教育界不行!误人子弟,骂名远扬啊!”佟校愤怒归愤怒,散了会大家依旧我行我素,至少在我们办公室里没有谁表现得热血沸腾。牛乐耕整天念叨着要调动,曹坤没事就抱着一本孕妇手册研究,小欧和魏老师一向认真,自然不为佟校的话多心,丁茂林也不觉得自己属于落后分子,他每天也的确很卖力地备课,因为他暗中跟曹坤叫劲呢。
范江山受邀听过一堂丁师弟精心准备的课,丁茂林请他指教时,范江山夸赞一番,说他比自己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转过头来,老范就跟我们扁他:“讲的什么浪课?就这jī巴水准,给我提鞋我都不要。嘿嘿,这拨学生上去,等着阿红骂大街吧!”阿红是初三的数学老师,叫曾月红,三十几岁模样,原来在普通中学教书,因为嫁给了桑树坪的一个小科长,又眼谗这里比工资还高的奖金,就调了过来。开教师会的时候,老范常跟她凑一桌插科打诨“月红”的名字也让老范糟蹋得血淋淋的。
其实大家都说老范的专业水平高,可他整天就是那样一副吊郎当的疲塌相,据说佟校没少给他上课,却怎么也挽救不过来。老范自己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就懒得当这个老师,去干别的又没有决心,干脆就在这里糊弄那份工资,好歹是个营生得了。”
尤校跟老范的关系好,他说他喜欢老范那种挺义气的样子。老范于是就做得更江湖,时不时撺掇大伙下了班去喝酒,工资是没有积攒的余地了。
转眼就到期末了,各科都开始复习备考,老师们的工作也要做下小结了,工作总结、思想汇报交到楼上后,邵主任又要大家把教案交到她那里。魏老师告诉我,是要在教案旁眉上盖戳去,防止有些老师偷懒,来年继续用老教案。我可慌了神,那么多教案我怎么补啊?没办法,只好废寝忘食地抄教参,对面桌的小欧发现了就笑:“你真大胆啊,一直就这么上课?不过别担心,好歹一写就行,他们根本不看,盖了戳就发回来。”
后来还真是虚惊一场。不过当时肯定给小欧一个不好的印象:这家伙连教案都不写。
其实我还是写教案的,不过只写草稿,当一堂课的模式成竹在胸后,那个东西就随便乱放起来,而且语文课里,有许多即兴和情绪化的东西是不用设计的。
期末阅卷就由任课老师自己处理了,我对学生的成绩基本算满意了,至少没有不及格的,据说,这在以前很难想象,邵主任给我的评价叫“力挽狂澜”我心里明白这些学生的基础和将来的弥补措施,所以心中坦然,我想再用一个学期,情况还会起变化。
可是,万万没想到,和我同时来“献身”教育事业的丁茂林为了打败曹坤,居然偷偷地给学生改卷子!这是考卷发回学生手里后,那些得便宜卖乖的家伙自己揭发出来的,侯山跟他老妈说了,白老师也是快嘴邪心,居然义愤填膺地到贴心人邵主任那里检举丁茂林。
丁茂林被邵主任找去谈心之前,曹坤已经从私人渠道获得了信息,丁茂林一走,曹坤立刻把嘴撇成了烂柿子:“唉呦呦,我真服了这大学生了,干嘛非变着法地把我一高中生压下去不可?那么丢人现眼的招数都用得上!唉呦呦。”
问了原由,我们都不太相信,牛乐耕说:“咳,就算是真的,你还管他那套呢,过了寒假你就歇了,俩班全是老丁的,让他自己骗自己去吧。”
事情得到证实是在转天的教师会上,老丁受到了佟校不点名的批评,丁茂林在大家的扫视下,窘迫万端。无地自容的感觉估计就是这样了。
丁茂林的情绪进入低谷后,又开始赖床了,出于阶级感情,我找他谈了一次,给了他不少鼓励。丁茂林消沉地说:“我现在后悔跟你一起分配了,有什么事,头头们都喜欢拿咱俩比,人跟人能比吗?我这下算掉下水道里了,捞出来也是泔水味儿的。”
我要他振作,鼓励他与我并肩作战重做新人,我说年轻人谁还不犯点错误?
最后丁茂林跟我说了实话:“我这难受啊,可不全是为了那几张卷子,烦心事儿多着哪,操!”
丁茂林懊恼地告诉我,梅书香跟他吹灯了:“都是那个邵娘们儿缺德带冒烟,不出好主意,她那个狗腿子华中良也是个阴土匪!”
原来,梅书香的爸爸听说了女儿和老丁的事,赶到学校来调研,结果王大爷直接把他介绍给邵主任,邵主任一通聊,就把这桩因缘给聊得风雨飘摇了。佟校就改动考卷的问题找老丁谈话时,更进一步透露了内幕,说梅书香的家长来过楼上,通过和邵主任的沟通,他已经了解到丁老师的家庭条件很差,而丁老师本人也不求上进、前途不大,希望校领导能干预女儿和丁老师的感情,他说他闺女还小,不懂得生活的艰难,跟这样一个人过日子将来能有什么好果子?
“要是他先来找我情况就不同了,”佟校意味深长地说:“我肯定不那么介绍你,就是在你犯了错误的情况下,我也会肯定年轻人的前途啊,家庭困难怎么了?年轻人将来就没有发展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门当户对那一套?”
“梅书香什么态度啊?最后还不得她说了算?”我问。
丁茂林眉头一皱:“全娘的势利眼!她以为他老子是个企经委主任就牛逼了,以前谈的好好的,也没问过我家里的事,姓邵的一出马,就全变卦了。”
“这样的女孩,也未必值得珍惜,老丁你想开点吧,缺了谁咱也死不了。”我安慰了几句,说一些大丈夫何患无妻的古训给他打气,丁茂林也开始慷慨激昂,表示一定要重振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