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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七年十一月,大雪簌簌的飘着,紫禁城内银装素裹。景仁宫的内殿,景娴正由着宫女为自己披上狐裘。一旁的暖炕上,永璂像小大人一般坐着,手里拽着景娴狐裘上的穗子,‘咯咯咯’笑个不停。
一旁的嬷嬷恭维道:“娘娘,小主子性子生得真好,老奴在宫里伺候了这些个年头,也未见哪位主子屋里的阿哥、格格如十二爷这般爱笑的。”
景娴但笑不语,转而吩咐容嬷嬷:“过些日子是太后大寿,礼单本宫一早写好了,你着人去采办吧。”
容嬷嬷恭恭敬敬答了声:“嗻!”
抱起球一样的永璂,景娴又想起些什么,继续吩咐道:“晚些时候宣叶之桐来一趟景仁宫。”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景娴捏了捏永璂肉肉的脸蛋,笑言:“倒也未必。”
容嬷嬷未在言语,随着景娴出了景仁门。
雪渐渐小了,御花园的堆秀山旁,五阿哥着一身貂皮袍子,抬头望天。雪落在他身上,久久不化。
正要进万春亭的景娴看到了永琪,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容嬷嬷,命她先行入内。
花盆底儿踩进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景娴慢慢走到永琪身边。后者明显不在状态,过了半晌,方听到有人唤:“五阿哥……”
永琪回转过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了声:“皇额娘吉祥!”
景娴微微颔首,实话来讲,她并不反感永琪,反而觉着他是众皇子中难得的聪颖有礼的,只是,身子差了些……
景娴关切道:“前阵子听愉妃说,你身子微恙,可好些了?”
永琪躬身回道:“谢皇额娘关心,已好的差不多了。”言罢,却咳了起来。
景娴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递了过去。
永琪接了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
景娴蹙了蹙眉,问道:“可叫叶之桐看过了?他怎么说?”
“不过是小时候的毛病,叶太医说,好生调养,许是能好。”
叶之桐是太医院院使,医术超群,他说‘许是’,那便是永琪的病没的医了,尽人事,也只能听天命。景娴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个可怜的孩子,愉妃的倚重,竟成了这孩子的催命符。
永琪脸上反倒有一抹淡然,自那日泡过冷水,许久未曾复发的病还是回来了。也好,这副病怏怏的身子却是能让他对一些人、一些事看的更为清楚。人往往只有失去一些东西,才能得到另外一些更为宝贵的……或者,即便不宝贵,也足够自己珍惜的……就像,御花园西北角正在奔向自己的那抹红……永琪笑了,现在的他对于那些‘避忌’早已不在乎,或许明天他就见不到朝霞……他只想,在他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这只快乐的燕子安全的被送出皇宫。
景娴双眼变得迷离,而后却自嘲的笑了笑,转身朝着万春亭走去……
万春亭里,永璂在容嬷嬷怀里不停拍着手,看到景娴进了来,嘴角立刻漾起一抹讨好的笑,两只胖胖的胳膊伸了出去。景娴笑着给了儿子一记白眼,仍是将他抱进怀里。作为额娘,她也有希望,只是,她仅仅希望怀里的孩子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即便出色如永琪,又能如何呢……
次日,养心殿的龙案上,赫赫然躺着两本太医院的奏折。乾隆撩袍而坐,捏了捏鼻梁,而后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方才打开其中的一本折子。看过后,他多少有些诧异,魏小玉居然有了身孕?着实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也罢,他提笔蘸墨,随即落在圣旨上,列了些银耳、燕窝之类的赏赐后,便命人带着去延禧宫宣旨了。右手摸在了另外一本奏折上,却屈起手指弹了几下,仍是打了开。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嘴角漾起一抹笑,乾隆将手下空白的圣旨折起,扔在了小路子怀里,而后道:“宣叶之桐入宫。”顿了顿,随即补充道,“命他直接去景仁宫。”
小路子道了声‘嗻’。
一旁的宫女见皇上起身,似要排架,赶忙替他披上狐裘。出了养心殿,天空仍是有些阴暗,乾隆的心情却是极好。伸了伸胳膊,开步朝着景仁宫方向去了。
入夜,景仁宫内,乾隆早早命嬷嬷抱了十二阿哥下去安置,而后挥退了一旁侍奉的宫女。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他与景娴二人。
半揽半抱,乾隆轻声对着身边的女人说道:“叶之桐白日里所讲的,你可记清了?”
景娴当真哭笑不得,给了他一记白眼,而后道:“皇上,您嘱咐了不下二十遍,臣妾记下了。”慢慢坐到软榻上,景娴继续说道,“臣妾听说令妃亦有了龙嗣,皇上也该……”
“该什么?”乾隆右手依旧揽着景娴,左手打开白日带过来的空白圣旨,而后研磨,嘴里不忘抱怨道,“朕该了她么?”
景娴浅浅一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本是起身欲帮乾隆研磨,却冷不防被他拽进怀里,只得半坐在他腿上。
乾隆左手捉住她双手,轻轻放在她小腹上,右手提笔蘸墨,凝眉自语道:“景仁宫还差什么呢?熏香着容嬷嬷带人仔细查一遍,膳食需得格外注意,明日派两个江南厨子过来帮手。景娴你怕冷,又极为钟爱雪,加两件狐裘……”
听着乾隆的碎碎念,景娴一时未忍住,‘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揶揄道,“皇上四爷一向只管朝堂之上的事,何时对后宫如此上心了?”
看着眼前依旧空白的圣旨,乾隆有些泄气,索性将笔搁在景娴手里,双手环紧她。的确,对于给后宫的赏赐,他脑子里仅有的就只是银耳、燕窝……“景娴你这宫里还缺些什么,自己填上去。”
景娴将笔搁在一旁,卷起圣旨,悠悠道:“若然有朝一日景娴当真要向皇上请一道圣旨,皇上可能应允?”
乾隆竟答的未加思索:“自然应允。”
景娴反倒有些诧异:“不问是何事?不论是何事?”
“不问是何事,不论是何事。”边说如此,乾隆边将景娴打横抱起,轻轻放在芙蓉帐内,而后自己躺在她身边,拥她入怀,“旁人只道当今皇后是由太后扶持上位的,景娴,你清楚,朕清楚,将凤印交到你手上,朕是心甘情愿。”
翌日清晨,乾隆早早起身,更衣上朝。而此刻的景娴,正坐在铜镜前,由宫女梳着头发。
容嬷嬷躬身立在一侧,回话道:“娘娘,昨儿个叶太医叫您好生调养,万勿操劳,既是如此,前些日子您着人调查的事儿,是否先押后一阵。”
景娴不以为意,满族的姑娘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更何况她自幼习武,自然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莫大的信任,只道:“昨儿个皇上在场,叶之桐小题大做,嬷嬷,你知道的,本宫的身子一向不错。更何况,有些人恐怕等不得了……”她想起了雪地里那抹落寞的身影,五阿哥年纪不小,是时候有个福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