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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三年,有三件大事震动了京师!
其一,乃是昔日大侠谷烈的五名部属,五灵散人,邀约天下高手,围攻国旭。国旭先于香山下屠杀七十余名武林人士,后在京城郊青竹林杀死近百高手,更将众人尸体粉碎,在石壁上挥剑刻下“剑神一出血汪洋,屠尽世间阎罗将”十四个大字,再其后还截下了龙门镖局十万两银子的红货,又取了百多条人命,可谓罪行累累。五灵散人武功本高,加上昔年谷烈声威,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云集响应,少林、武当、天意剑派等大宗门都有高手参与,此次,国旭只怕难逃生天。
其二,则是陈谦卫宣言,与国旭联手。两人都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真可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人的名头传出,登时吓跑了不少五灵散人邀约的高手。国旭本已和刑部密探脱离关系,但陈谦卫这一番联手,便重新将刑部密探与国旭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刑部密探在京城就有数十高手,加上潜伏在外者,可谓是一股不弱的势力,何况,这刑部密探中还有一名足以与陈、国匹敌的统领,田海旺,看来围剿国旭定是一场恶战。
其三,为田海旺在刑部别院宴请东厂厂公魏忠贤、东林党杨涟,缪昌期等人。明熹宗年间,朝纲混乱,熹宗皇帝不问朝政,只做木工,朝中之事,大多由东厂和东林书院决断。两党素来不和,东厂更早有动手之心,但双方实力相当,故而始终引而不发。刑部密探这支奇兵,助东厂则东林亡,助东林则东厂亡,任谁也不敢小觑。此次田海旺宴请魏忠贤、杨涟等,定是厌烦了两方的拉拢,要给出一个交待了。到时候必然导致东厂、东林党的均势被打破,朝政也将发生巨大变化,凡是看清此局者,想到日后的血雨腥风,都是暗暗心惊。
天启三年,四月一日,刑部别院。
应五灵散人之邀来到京城的高手,都收到了田海旺的请柬,也应邀来到了刑部别院。虽说众人本是要去抓捕国旭,但刑部密探却是国旭背后的巨大势力,若当真相助国旭,合刑部三大统领之力,只怕少林、武当都不敢轻掠其锋。况且刑部密探加入东厂或东林党,震动非小,国旭身为刑部统领,多半也会赶回。
此日清晨,刑部别院已难得的热闹了起来,陆续有江湖豪客前来,余杰望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只听一道道声音传入:“三江派掌门成家昊到!”“天冥宗宗主慕容熙到!”“萧家萧麟先生到!”“吴家吴望天先生到!”田海旺坐在院子正中,耳中听着话语,微微点头,心内却是有些失望,显然这些二流势力还难入他之眼。忽听院外朗声道:“少林寺空灵大师到!”田海旺脸露喜色,赶忙站起,亲自迎接。这空灵大师十二年前曾拔得泰山武林大会头筹,可说是少林寺中除却方丈、达摩院首座等之外武功最强之人,今日他既出山,看来少林寺也是极为重视国旭。
空灵率着四名少林僧人,大步踏入,见了田海旺,即便是他性子素来高傲,此刻也是笑脸迎上。田海旺冲他拱了拱手,将少林派安置在了院中央的一席。空灵见自己待遇颇高,暗自忖道:“我此来是为了国旭之事,算得上与刑部密探结仇,可田海旺依旧客气待我,多半是想和国旭划清界限。”暗暗一喜,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国旭乃是刑部密探统领,地位非同小可,又与田海旺交好,刑部未必会放弃他,这田海旺待人素来和善,其心意,倒也难测。”脸色几番变化,田海旺俱都瞧在眼里,只是淡淡一笑。
时辰已近午时,来到刑部别院的大人物也渐渐多了起来,武当、天意剑派、丐帮等大门派已然到齐,而东厂与东林书院也有人到来。刑部别院本只置办了十几桌酒菜,打算宴请的也只是东厂与东林党人,后来知道了五灵散人之事,才又加上了十几桌,这刑部别院却显得狭小了。众人挤在一起,寒暄之后,难免谈到今日局势,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押宝,猜测田海旺究竟是随东厂,还是随东林党。自然,也有人在谈论国旭、陈谦卫二人今日是否会来,又是否会左右田海旺的决策。
正自议论纷纷,只听外头传来清亮喝声:“左副都御史杨涟大人到!”“左赞善缪昌期大人到!”哄闹之声登时一静,忽又听院外道:“东厂厂公魏忠贤大人到!”众人一惊,明白其中关节的更是想道:“这两个朝廷中庞然大物的首脑在此相遇,多半要发生什么事。”田海旺自然想得到这些事情,连忙走出,他也知道倘若真有朝中高官在此折损,后果是何等严重。
到得门前,果然已起了争执。原来,杨涟等的轿子先到了院门口,魏忠贤却硬是要抢在前面进去,两方谁也不让,最后竟动起了手。只是东厂早已有备而来,几个回合,东林党护卫俱已倒下,田海旺站在一旁,情状尴尬,他也是不好阻拦。魏忠贤笑吟吟道:“杨大人,您的手下可不太够看啊,要不您就坐到我这边来吧,免得有什么毛贼,伤了大人。咱们东厂的厂卫,可不会像您的人那样不堪一击,哈哈哈!”使个眼色,几个厂卫已围了上去。
田海旺脸色微变,事态这般发展,若是魏忠贤真要对杨涟不利,他决不能袖手旁观,但眼看两座轿子中杨涟、缪昌期两人神色平常,多半还有后手,自也不着急架梁。果然,东厂众人才走到杨涟轿旁,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白衣男子,轻裘缓带,手摇折扇,看来三十上下年纪,面目俊雅,浑身珠光宝气,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只见他挥了挥手,几缕暗劲涌出,东厂数人竟直到真气及身才察觉,登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被远远震飞。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白衣男子已站到了魏忠贤身旁,一手搭在魏忠贤肩上,一手摇扇,微笑不语。
众人见这白衣男子武功这般了得,一片哗然,魏忠贤身旁护卫慌了神,纷纷叫骂,却是投鼠忌器,不敢围攻,魏忠贤更是吓得两腿发抖,浑身冷汗渗出。围观者见此人仪表堂堂,武功高绝,心内已是想到了一人:“乐晓晨!”
田海旺却是见过乐晓晨的,见此人面生,便拱手道:“阁下好俊功夫,敢问尊姓大名?”那人未曾答话,缪昌期却已接口道:“这是我的堂弟,樊彰,自小习武,小有成就,在这刑部别院班门弄斧,当真冒犯了。”东厂众人见东林书院不知何时竟多了这么个高手,心内当真是叫苦不迭。田海旺微笑道:“岂敢岂敢,樊兄武功远胜在下,何来班门弄斧之说?只是这位魏大人乃是在下贵客,还望樊兄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
樊彰冷笑道:“东厂的人可不曾留手,田兄弟早先为何不出此言?莫非我东林书院真的比不上东厂吗?”田海旺上前两步,脸上笑容不改:“先前有樊兄,哪里有在下说话的份?”一只手掌却是伸了出去,似是要揽樊彰的肩膀,颇有示好之意。樊彰脸色变了变,将扇子塞入怀中,手掌一翻,便朝田海旺手心的“劳宫穴”扣下。田海旺见他这一抓已然笼罩了上半身诸处大穴,当有其它厉害后着,自己若要悉数破解,不免与之大打出手,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便只伸手不动,任凭他扣住自己的手掌。
田海旺此举甚是犯险,可说把要害送给了别人,果然,樊彰压住了“劳宫穴”,拇指食指紧紧扣合,一股气劲便从掌中出直沿手太阴肺经而去。竟有意查查田海旺的底细。
田海旺不愿妄动干戈,一时垂手不动,任凭此人内力侵入体内。两大高手功劲相触,樊彰不由微微一凛,只觉田海旺的内息情状颇为古怪,经脉中的内力泊然平淡,若有似无,可外来气劲一碰却消失无踪,如此棉里藏针的本事,宛然便是武当的内家功夫,其中隐含一股绝强煞气,却非武当所有,不由暗暗奇怪。
田海旺所练内功,为其自刑部所留武功秘籍上改进而得,颇得武当抱元守一,以守代攻的路子,只是他不是武当弟子,自行钻研的内功,却多了几分所向披靡的霸气,此时虽已收敛,却已让樊彰心中惊异。樊彰这么一试,已知自己武功颇有不及,正要放手,猛觉田海旺的内劲状似柔弱,其实却还藏了一股寒气杀机,然力道并非十分强劲,他吃了一惊,心道:“莫非田海旺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忙将手一紧,反而加紧行功。
田海旺是老江湖了,武林人物只消与他对掌一招,便能知晓对方的高低,此刻较量之下,更是将这樊彰看低了几分,故而收招,深怕对方遭他反震受伤。不料樊彰竟深深吸了口气,凝聚内劲加紧施为,正打算一举冲破自己的玄关,心头微微有些生气,当下运起十成功力,砰然反击。
樊彰猛在此刻惊觉对方的真气隐隐聚合,那流水般的弱力凝合如针,强横如剑,气息瞬已反击回来。樊彰心下大惊正要撒手,却已晚了一步,只觉一股浑厚无匹的真气凝如细针,手腕列缺穴一麻,自己的气障己然被破。樊彰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功夫!”
天下武功心法虽多可要能将内息收为一束,凝如一点者却是闻所未闻,何况对方真气之上竟还有一股奇异力道,竟能将自己抵御真气吸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此时虽想收手罢斗,可玄关却已洞开,瞬息间敌方内力宛若排山倒海,已沿拇指少商大举侵入经脉。
樊彰惊悸之下,另一只手正想从怀中取出毒物御敌,眨眼间对方的内力却如潮水般退走,转看田海旺,他兀自伸手揽上自己肩膀,好似浑无所觉。
樊彰见对方如流水般能柔能刚,变幻无穷,既惊且佩,敌意尽消,当下放开了魏忠贤肩膀,由田海旺揽着,入了内院,东林党诸人,自也随后而入,魏忠贤麾下,却只能落了后了。
安排众位高官入座也是个麻烦事,毕竟得罪了谁都不是件好事,花了不少时间,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田海旺、魏忠贤、杨涟、缪昌期、樊彰、王操、余杰望、白日坐与首席,魏忠贤心中惧怕,定要让东厂一名黑衣人坐在身旁。众人见那黑衣人面上毫无表情,脚步虚浮,显然不会武功,从头至尾也是一言不发,但魏忠贤却是对其颇有敬畏,都是暗暗好奇。
田海旺见正主都到齐了,当下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朗声道:“感谢诸位来此捧场,我刑部别院深感荣幸!”刑部别院登时一静。田海旺笑了笑,正欲说话,忽听院外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国……国旭到!”
本就安静的刑部别院立时陷入一片死寂,群雄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个念头:“想不到国旭当真敢来!”此间不少人都是紧张又激动,毕竟他们来京城的原因,便是杀国旭!
刑部别院门前,停着国旭的马车,看那架势,国旭竟要将马车驶入刑部别院。门口已有刑部密探将国旭拦在了外头:“对不起,马车不能入内。”田海旺脸色数变,终于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谁说马车不能入内?让国旭进来!”群雄见他这般做法,心中暗暗叫苦:“糟了,田海旺毕竟还是和国旭在一条船上……”
田海旺正要走向国旭的马车,忽见月颖娇柔的身影自里屋闪现,冲他招了招手。此间虽有贵客,但在田海旺眼里,却远远及不上一个月颖,当下快步走入,柔声道:“有事吗?”月颖似乎有些犹豫,望着国旭的马车,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道:“这位国旭……似乎人品有些问题……”田海旺皱眉道:“何处此言?”
月颖低下了头,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道:“你还记得那天在香山,陈大哥进山洞救我,被困在里面吗?”田海旺点了点头,月颖续道:“之前,国旭曾来过,救走了宫长王琦,还迷晕了我……他解下了我的贴身肚……肚兜……”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如蚊呐,几不可闻。田海旺脸色大变,双拳紧握,几乎要择人而噬,一字一顿道:“他、做、了、什、么?”月颖猛然抬起头,摇头道:“他什么也没有做,还帮我穿上了衣服,可是他确实……有些唐突。”(大家还记得吗,这件事发生在第七章,月颖自己说的话哦)田海旺点了点头,气息渐渐平缓,但目中怒色分毫不减,瞪着国旭那辆缓缓驶入的马车,显出杀气腾腾之相。
马车才入其中,只见人影一闪,国旭已坐在了桌边,那一桌尽都是刑部密探,自然不会对他有所嫌恶。宫长王琦也下了车来,坐在国旭身旁,她虽带着面纱,却依旧可令百花失色,任谁与之美艳的眼波相触,都如全身浸在温热的洗澡水中一般,骨头都酥了,刑部别院中所有的目光,自然都是指向了这里。
田海旺一脸怒气,坐回了酒席,盯着国旭看了看,见国旭端起了酒杯,忽然斥道:“国旭,这里的酒,你不配喝!”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哗然,便是东厂、东林党中的高官,也是想不到田海旺竟会说出这般话语,先前见他让国旭入内,分明是有心相助,想不到竟然与里屋一名女子说了几句话,态度便发生了如此变化。
国旭闻言,似乎怔了怔,酒杯拿在手上,竟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近月来,群雄几番对阵国旭,都未尝让他有过畏惧,今日这般表情,乃是第一次出现,不少人心中暗赞:“不愧是田海旺,也只有他,才有这份魄力叫板国旭。”
王操瞧着变化,皱了皱眉道:“田兄,不管怎么说国旭也是我刑部密探的统领,你这般做法,有些过分了罢!”田海旺一摆手,扬眉道:“此事我已定夺,由不得你说话!”王操脸色陡变,站起道:“田海旺,国旭乃是大家的生死兄弟,你今日这般将他抛却,只怕弟兄们心中也是不服!”他这句话,便是告诫田海旺,若是与国旭决裂,凭着国旭昔日声望,必然有不少刑部密探随他而去,到时这个刑部别院,也将一分为二。
田海旺似乎也在考虑此事,语气一顿,才冷冷道:“国旭还不配我出手。王操,你若再出言助他,别怪我不客气了。”田海旺性子本是和善,今日突然盛气凌人,群雄一时有些愕然,倒是那边的东林党首杨涟经验老道,冲着身旁缪昌期道:“我看,田海旺的变化定于那女子有关,看来她是田海旺的小女友,多半曾受过国旭之辱。”缪昌期点头称是。
国旭将酒杯放下,回首道:“我今日来,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你究竟要将刑部密探,放到谁的门下?”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屏息以待,确实,此事牵连太大,可说决定了天下气运。
田海旺寒声道:“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些?你已从刑部密探上除名了!”国旭不动声色,淡淡道:“若是加入东林书院,你也不必说此言,看来,你是要加入东厂了。”田海旺眉毛一扬,大声道:“是又如何?与你已经无关!你武功折损,我现下杀你,胜之不武,今日留下你狗命,滚吧!”
国旭尚未答话,王操已是怒气蓬勃,站了起来。田海旺冷冷道:“我不杀他,便是仁至义尽,你却再三附逆,叫我忍无可忍。”手指一抖,手中的那双筷子直飞出去,一支飞向王操,一支飞向国旭。王操眼看筷子来势寻常,屈指弹去,岂料那筷子竟能凌空下落,王操手指弹了个空,筷子也在他胸口膻中穴上重重一点,王操立时软倒。
飞向国旭的那支筷子,力道却是强横得多,国旭眼见不能硬接,侧身躲开,那支筷子径自插入桌中,连带着酒菜足有百斤多的木桌竟被这一支小小的筷子震得飞起,坚硬的桌面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群雄见田海旺一击竟有这般威势,都是骇然失色。
群雄心中暗忖:“这一下,我能躲过吗?”对国旭、田海旺的武功又多了几分佩服。然而这般情景,再无人畏惧国旭,有田海旺助阵,国旭势必难逃公道。不少人摩拳擦掌,甚至有人摸向了自己的兵刃。
田海旺眼见国旭气势如虹,心中怒火勾起,摸起身旁人的一双筷子,又要击出。忽听院外又有人喝道:“陈谦卫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