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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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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修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天冷她把半张脸都包在领子里的原因, 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比他上次见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他微微的点头,声音很轻很温和:“你好。”

    缪以秋坐到了他的身边, 因为两人此刻都穿了外套,盖住了身上的病服,要不是面前的波斯菊都枯萎了,和旁边屹立的住院楼,还真不像是在医院里,而是在花园里普通的相遇。

    一个一矮两个背影,看去居然有几分协调,护士尽责的跟在她身边,见到她坐下后就问:“以秋不要到其他地方走走吗?这里的花都枯萎了, 没什么好看的。”

    缪以秋很豪爽的摆了摆手道:“不用, 不是为了看花, 是我看到了熟人,护士姐姐你去忙吧。”

    护士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少年, 没问什么, 但也没真的走开,只是到了最近的走廊上坐着, 让小姑娘时刻待在她的视线里。毕竟小姑娘情况和一般的病人不一样, 虽说她现在一天最多发作两次, 有时候一次, 但是并没有时间规律,要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出事了那乐子就大了。

    原修看着这个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说是自己的熟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缪以秋却歪了歪头,视线落在他踩在地上的双脚,而周围也没有看到轮椅:“原来小哥哥你会走路啊。”

    原修好脾气的解开了她的疑惑:“因为上次做了手术,手术的伤口没有长好,想要出来,只能坐在轮椅上了,不然伤口很容易裂开的。”

    “那真是太好了,”缪以秋眼里也荡漾着笑,抬头看着他:“哥哥你这么好看,要是不会走路的话,我会很心痛的。”

    原修啼笑皆非的问:“你会很心痛,是因为我长的很……好看。”

    缪以秋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的转,难道是因为在医院里待得太久,脑子都生锈了的原因,怎么什么话都藏不住。她眨了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放下了手,重复了一遍:“可是你真的长的很好看。”

    原修眼底的笑意更深,他转开了头看着花坛尽头,那里有一棵白杨树,树下有一丛茂盛的红蓝石蒜,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种在那里的,他的语气悠远,慢慢道:“谢谢你。”

    “啊,”缪以秋不知所云:“谢我什么?”

    “你夸奖我,我当然跟你说谢谢。”小哥哥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羽管键琴按下时发出的轻灵低音。

    “哦,”缪以秋的脸有些发红:“不客气。”

    原修没有说话,缪以秋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她的目光落在花坛里,想要找出一颗没有开败的波斯菊。奈何波斯菊一年不过两次花期,分别在六到八月和十月份,上次她所见到的,已经是它最后几天能够绽放的日子了,没有什么,能够使它违背自然规律。

    “我叫原修。”原修转头看着她,面容恬淡而平和,嘴角露出暖人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缪以秋,以为的以,秋天的秋。”

    原修好奇道:“那缪是哪个缪?”

    缪以秋嘟了嘟嘴,解释道:“这个字可难写了,比划又多,还是个多音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修伸出修长的手放到她的面前,手指纤长如玉,就是太过苍白,他说道:“那你写在我的手上,我就知道是哪个缪了。”

    于是缪以秋掰了掰袖子,露出手腕,伸出食指在原修的手心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右边上部分的羽字刚刚写完,就听到带着一丝恍然的声音:“原来是这个缪啊,那真的是很难写。”

    见他看明白了,缪以秋便顺势收回了手:“那小哥哥你的原是原来的原吗?”见他点头又问:“那修呢?是修养的修吗?”

    原修重申道:“是修剪的修。”

    缪以秋正想反驳不就是她说的吗?后知后觉到修养和休养,同一个读音也有两种写法、两种意思的。

    “小哥哥你的名字很好听。”

    “你的也是。”

    缪以秋眯着眼睛笑了,可能是因为难得出来的原因,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却也不觉得无聊,只是抬头看天,能够看到广阔的天空,鼻尖呼吸着泥土的气味,要是时不时还有人一起聊天,她觉得自己能够这样待上一整天。

    但是跟谁聊天显然也是要分人的,明明很美好的氛围里有人插话,就让人觉得突兀和生厌了。

    “以秋想到花园里走走,怎么坐到了这里?”

    缪以秋听着这个陌生的声音,皱了皱眉头,看着来人,才发现是才见过不久的郑叔叔。还没有打招呼就听到旁边坐着的原修开口了:“郑医生。”

    缪以秋发现,这个人出现之后,原修眉眼间本就平淡的笑意彻底收敛了起来,眼睛甚至只瞥了一眼就转开了,声音好似也低了好几度。小哥哥脾气这么好,居然表现的很讨厌郑叔叔,她睁大了眼睛问着来人:“你是医生?”

    郑博背着手弯下腰,视线和小姑娘齐平:“对,我是医生。”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穿白大褂?”

    “因为我不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缪以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真的是我爸爸的朋友吗?”此刻她的语气里已经多了一丝怀疑。

    “如果你爸爸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你说话的套路很深嘛?缪以秋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只不过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坐在身边的原修已经站了起来,她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小哥哥,你要走了吗?”

    原修低声恩了一下,说出的话没有了最开始的温和,但还是缓和了表情对她道:“我该回去了。”

    缪以秋跟他告别,看着原修离开,他走的很慢,而且即使背对着,也能看出他的手捂在胸腔处,很痛苦的样子,好在很快就有一个中年女性走到他身边,应该是一直在边上等待的。

    中年女性想要扶着他,却被拒绝,只能慢慢的跟在身边。

    “以秋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小哥哥的?”郑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边,代替了刚刚原修坐过的位置。

    “郑医生,你知道为什么小王的奶奶活了九十九岁吗?”缪以秋认真的问,她没有叫叔叔,而是跟刚才的原修一样称呼他为医生。

    突如其来的戒心。

    郑博顿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她从不不多管闲事。”缪以秋说完后就转开了头。

    郑博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没想到自己被拐弯抹角的嘲讽了一句多管闲事,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奇妙:“你刚刚说要来花园里走走的?”

    缪以秋跳下了椅子,拍了拍手对他道:“没错。”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有护士姐姐陪着。”

    缪以秋说完之后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在最近走廊里坐着的护士,就往她那边跑了过去。

    缪以秋没有回答,反而认真道,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他不是大哥哥,他是小哥哥,他的年纪看上去比徐浩然哥哥年轻很多。”

    季岚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怪异,她开口纠正:“你应该叫徐浩然徐叔叔,不能叫他哥哥。”

    缪以秋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怜悯,是对着不在眼前徐浩然的怜悯:“可是妈妈你要知道,很多人是不敢面对现实的,特别是年纪大的。”

    季岚语塞,居然说不出一句反驳话来。

    而此刻K市缉毒大队,毫无所觉正扑在办公桌上写材料的徐浩然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看着面前才写了两行的入党心得崩溃的一头磕在桌子上:“一个季度一篇,我现在要补四个季度,除此之外还有两篇行动报告要写,明天一早还有个会议记录,我当初学的也不是文科啊,现在居然要我文武双全。”

    坐在他对面正在一字一字敲击着键盘,编辑月度简报的王盼盼用眼睛斜着他道:“说的多新鲜哪,咱们局里除了局办和法制科的哪个是学文科的,还有,别侮辱文武双全这个词了,明明是文不成,武不就。”

    她这一开口,徐浩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歪点子,眼睛亮了亮,站了起来几步绕到王盼盼身边,谄媚道:“盼盼,商量一个事呗?”

    王盼盼拉着凳子往边上移了几步,与徐浩然拉开了距离,声音里带着对他深深的嫌弃,断然道:“免谈。”

    徐浩然被她噎了一下:“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说免谈,咱们的革命情谊呢?”

    王盼盼转头对着他扯了扯嘴角又很快的收敛起来:“只要你不让我帮你写心得、报告、会议记录,革命情谊就还在。”

    徐浩然:“……”

    恰在这时,缪裘卓大步踏了进来,拍了两下手掌道:“大队所有成员,小会议室开会。”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准备开会,而缪裘卓说完后已经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看着缪裘卓的背影,徐浩然摸着下巴对着王盼盼道:“我怎么觉得,咱们副队这段时间不太对劲啊,之前以秋刚出事的时候局里给他批了短假不休也就算了,毕竟人还没抓到,心里堵着火气。可是现在主犯和从犯都落网了,可我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拼了,难道女儿不要了?”

    王盼盼顿时瞪他:“怎么说话的!”她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和笔往外走,看了一眼其他陆陆续续走出去的同事,声音压低了好几度:“好像是嫂子跟副队闹矛盾了?你什么时候劝劝他们,现在还是以秋更重要,以后别给孩子闹出心理阴影。”

    她这么一提,徐浩然顿时也想起了曾经在医院里缪副队和嫂子两人之间冷言相向,嫂子那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跟缪队多说,心中暗想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事的确愁人,”他跟在王盼盼身边亦步亦趋:“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王盼盼也不看他,一字一句道:“细心观察。”

    徐浩然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小会议室门口缪副队对着他们两个人喊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看到旁边那只蜗牛了吗?马上就追上你们了!”

    两人脸色一肃,顿时加快了步伐,顶着其他人打趣的眼神在会议室里落座。

    蒋盛见人都到齐了,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咱们开个小会,半个小时结束。”他先是看向了徐浩然和另外一位男同事:“你们两个,接下来一个星期配合隔壁公安,对西城的所有娱乐场所进行突击检查。”

    “是。”被叫到的两个人应声道。

    “盼盼,张丽事件的立案进度如何了。”

    王盼盼端正的回道:“已经移送了,预计月底之前能够移交法院开庭审判。”

    “多催催那边,尽快提上议程,这件事是重中之重。”

    “是。”

    蒋盛继续说了一些其他重要事项,他一向是一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说大概半个小时,就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分钟,会议结束之后,大家收拾好笔记本准备离开,他喊住了缪裘卓:“裘卓,你等一下。”

    已经站起来的缪裘卓重新落座,目光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盛看着他:“以秋最近怎么样了?”

    缪裘卓对着蒋盛点了点头,露出了不知道称不称的上自欺欺人的笑容:“恢复的挺好。”

    蒋盛知道这十有ba九是托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裘卓,你也发现了,我刚刚没有吩咐你的任务,我和局里的想法一致,是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多陪陪妻子孩子。”

    缪裘卓听了这些话,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依旧直直的坐在椅子上,但是他的背崩的太紧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断开一样。

    “还有,”说道这里蒋盛顿了顿,继续道:“局里面帮你争取了一下,你可以打个报告申请一下生二胎的要求,上面不会不批的,你们的情况特殊,再生一个也是合情合理,不违反计划生育,对你和季岚的工作,也绝对不会造成影响。”

    缪裘卓的面皮剧烈的抽动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队长,我们不会放弃以秋的。”

    蒋盛的声音很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没有人要你们放弃以秋,我们都不会放弃以秋。可是裘卓啊……”蒋队的目光与他对视,语重心长道:“我们都知道,以秋以后的路会很难走,比普通的孩子更加难,即使心中再不甘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总得接受现实。”

    “希望你们再生一个孩子,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为了以后以秋能有一个兄弟姐妹能够相互扶持、共同依靠。”

    缪裘卓再度沉默了下来,他的心很疼,疼得都麻木了,可麻木不代表伤口愈合了,在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全部落网之后,也没能缓解那半分的窒息感。因为更加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无可躲避,吸毒者百分之九十九都戒不掉,他们甚至不能用戒掉这个词,只能用戒断、远离一类的词。因为在死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国外还有戒断超过三十年的记录者复吸。

    时钟滴滴答答的走过了下午四点,缪裘卓终于开口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单位里,没有休息,是因为我不敢去见季岚,更加不敢去见以秋。在那两个人落网之后,我没有那么深刻的认识到,造成她遭遇这一切的原因,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蒋盛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终于发生了,他站了起来,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钉着的先机单位还有各种荣誉的牌子,旁边的玻璃柜里还有各种奖杯,因为他们大队没有专门的办公室拿来放置这些,只能全部放在小会议室里。

    这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勋章。

    “裘卓,……我们不能把别人的罪行,压在自己的头上。”

    缪裘卓站了起来:“队长,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因此我也不能把一切苦难,都让以秋和季岚来承担。做缉毒警察并不容易,连带着家庭也要付出更多,我对她们有所亏欠,以后只想好好工作,然后好好照顾她们,并不打算考虑更多。”说罢他拿起了桌上的笔记本转身离开。

    季岚女士顿了顿,当女儿口中说的上回不存在,继续道:“不管刮风下雨,真是一天都不能歇,我们当时就想着啊,为了女儿过上好日子,我们吃糠咽菜都愿意。”

    缪以秋可疑的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她妈说道:“可是爸爸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季岚眼角上挑:“那你爸是怎么说的?”

    “我爸当时说,‘你妈年轻的时候可真的会吃,当年还没有店面更没有公司的时候,两人出去一人吃了一份炒河粉,我都吃饱了你妈还没吃饱,完了还要买几个煎饺,有时候还喜欢啃鸭脖子鸭锁骨的。要是你妈那个时候没有那么会吃,咱们家说不定早两年就买了房子了。”

    季岚女士听完色变,缪裘卓先生晚上回家差点跪了搓衣板。

    回忆到此结束,缪以秋想了想看着面前的季岚女士认真的问道:“妈,你跟我爸去三段路那边摆过摊吗?”

    季岚二丈摸不着头脑:“什么,去三段路……摆摊?”最后两个词还带上了疑问,就怕自己听错了。

    缪以秋心慌了起来,其实从醒来后,奇怪的事情就不是一件两件了,可是她下意识的忽视了那些,因为最亲近的两人依旧是熟悉的面孔,她强制忍耐下自己想要大叫的冲动,又问:“明天星期几?”

    “星期四。”

    “你明天要上班吗?”缪以秋几乎秉着呼吸。

    季岚回道:“没关系,妈妈跟单位请假了。”

    跟单位请假了,要是家里真的在她十岁左右才开始做生意,她不会没有印象的,缪以秋开始坐立不安,即使身上盖着被子,台灯的灯光微亮,季岚也能看到女儿的不安分:“怎么了,不是说好要睡觉了吗?”她故意严肃的说道:“乖乖睡觉,不然等下妈妈要生气了。”

    而缪以秋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痉挛,她把手放上去使劲按了按,却丝毫没分缓解,难道那样的痛苦又要来一次,她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阵阵冷汗:“妈妈,我生的是什么病?”

    季岚搪塞道:“只是普通的肺炎而已,你感冒了。”

    缪以秋想要坐起来,口中艰难的说道:“妈妈,我想吐。”她想要去病房里的洗手间,可是却根本忍不住,弯着身体扶着病床栏杆朝下吐了一地,连季岚身上都溅了一些,傍晚吃的小馄饨还有刚刚吃的砂糖桔,全部吐了出来,可是就算这样,她还在不断的干呕着。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