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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下著滂沱大雨,树木被强风撼动,天上闪电雷鸣大作,一声接著一声轰然作响,像恶魔们在彼此召唤。
路人玾被雨声惊醒,她眯著眼看见雨水斜洒进屋子里,窗前的地上全湿了,她甚至能感到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她掀开毯子缓缓地坐起身,等待那股晕眩感退去,打算下床去关上窗户。
这时房门被打开,有个高大的人影走进来,先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她,接著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你来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就像甜甜的糖浆一样,在黑暗中充满魅惑力。
康向誉转身来到她面前,扭亮床头灯,发现她的毯子已湿了一半,而她脸上和肩膀也是湿的,连忙取来乾毛巾替她擦拭,并在衣柜里找出了件棉衫递给她。
不知是想像还是太过敏感,路人玾觉得他递给她衣服后,伸回手前似乎触碰了下她的头发;很轻,很快地一碰即离开。
“你自己可以换上吗?”见她红著脸地轻点头后,他又说:“这个房间太湿凉,不适合生病的你继续睡在这里,我回主屋去拿件雨衣过来,然后带你到主屋的客房去住。”
“好”捏著棉衫,路人玾感觉到他们之间某种气氛的改变,她仰起头直勾勾地望着他。
她微启的唇仿佛是一种邀请,康向誉怔愣地无法阻止自己不去亲近。直到他的脸感觉到她吐出的气息时,他猛然惊醒,快速的直起身子,语气粗鲁地抛下一句:“我去拿雨衣。”接著便逃也似的跑出门外。
路人玾睁大眼,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片刻之后,她才觉得有股被拒绝的羞恼。
咬咬下唇,她伸手解开睡衣上的扣子,然后费力地换上那件棉衫,心中思绪翻腾。
她知道,她真是有点动心了。
康向誉将路人玾送到客房安顿好后,便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有些闷热,他将窗子打开一道缝,让带著湿气的冷空气吹进来,然后他脱去上衣躺在床上,但仍觉得心跳得飞快,有些头昏眼花。
心理与生理的冲击四面八方地向他合拢,康向誉咬著牙,强迫自己抗拒那股力量,却无能为力。
每当他与某个女人的友谊想更进一步的发展,接近爱情边缘时,就会受到这样的折磨。可是这一次的恐慌较以往来得快,他喜欢路人玾,但还没有爱上她,起码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俩认识得还不够久,还感觉不到那种强烈的情感。可是他也感觉到她对他的确是特别的这就足以触发他心中所有的焦虑。除非他永不再见到路人玾,并把那股特殊的情绪置于脑后,否则这压力将不会消失。
不过他更明白,他永远也做不到。
连著几天一会儿刮风下雨、一会儿又阳光普照,生病的人最怕这种怱冷怱热的天气了,身体刚适应温暖的气温,转眼问风雨又大肆来袭,或是保暖的衣物刚紧裹上身,艳阳却又照得人汗流浃背。
不过,气候的突兀变化,恰可用来形容路人玾的紊乱心情,因为康向誉就如同天气般对她怱冷怱热。
当他望着她的时候,她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意,而她每每试著以笑容鼓励他时,他随即就换了脸色,僵硬地转身离开。
他的行为令她困惑至极,更无从猜测他的真正心意,他对她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她迷惘了。
赤著脚踩在客房地毯上,路人玾伸了个懒腰,然后摸摸额头探试温度,她知道自己的病已好得差不多,正打算去洗个澡时,她听见内线电话响起。
接听前,她偷偷盼望能听到康向誉的声音,结果却是罗川,他告诉她有一通外线电话。
路人玾猜想,应是母亲或是妹妹打来的。果不其然,当她按下外线电话的键接听时,便听到妹妹路人鳦的声音。
“玾,我这两天会去找你帮个忙,你有没有乖乖保养自己的脸皮?”
“不行啦,我前两天病了,现在丑得跟鬼一样。”她的脸色因生病而苍白得可怕。
“啊,你又病了!”路人鳦在电话那端嚷著“喂,才出门几天你就又病了,你去的是什么鬼地方呀,我看你还是收拾行李快回家吧。”
大姊什么都好,但就是吹不得风、淋不得雨,所以母亲和小妹也都赞成她的意见,不希望大姊常出远门。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过,你的忙我暂时帮不上,所以你还是找昺帮忙好了。”
“昺不行啦,她又在武馆里摔得鼻青脸肿,整张脸肿得此猪头还要惨。”路人鳦苦恼地说:“何况这次是替孕妇装专柜拍新一季的型录,鳦那种娇柔的气质不适合啦。”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这样吧,你多扑点粉,腮红刷厚点,有点因怀孕而生的娇弱感也不错。”
“鳦,虽然我和昺每次都象徵性的收你一点点费用,但你不能老是贪图省钱,就找自家姊妹跨刀替业主当模特儿。”路人玾的口气转为埋怨“上次你骗我是替藥商拍头痛藥的海报,结果我在藥妆店看到的,却是我笑得像傻蛋一样捧著便秘藥的海报,那件事我都还没和你算帐呢!”一想起店里的藥师们偷偷地对她指指点点,她就觉得难堪。
“呵呵呵”路人鳦不住地乾笑,她不敢告诉姊姊,她手边还有个案子是促进房事和谐的男性用藥,也正想找姊妹们充当模特儿拍海报。
“你真找不到合适嗯,是便宜的模特儿了?”路人玾太了解自己妹妹贪便宜的个性。
“一时间真的找不到,而广告社那边又催得急,逼我快点把拍好的照片交给美工部门,我已经定投无路了,亲爱的玾,求求你”路人鳦拉长尾音,睁著眼说瞎话“你就可怜、可怜我,再帮我一次吧!”模特儿多得是,但要省钱又肯全力配合的人选嘛,当然还是找自家姊妹方便。
反正那种三流的广告社也从不挑剔她找来的模特儿,只要照片效果好就好了。
“室内还是室外?”路人玾动摇地问。
“室内。因为最近一直下雨,我可不想让你病情加重,所以要请你的雇主帮个忙,借个有大片墙壁的地方让我们拍照。”
“好吧。”路人玾叹了口气,以为难的语气说:“但我得先问过我雇主的意思,他答应才成,所以你最好先做另找他人的心理准备。”虽然依康向誉的为人来说,他不至于那么不大方,可是谁知道呢?
“玾,这你就甭担心,嘿嘿!”路人鳦小狐狸似地怪笑两声“我刚在电话里已经问过康先生,他很大方的说没问题喔。”
鳦这丫头,动作还真是快!路人玾不禁哀叹。
罗川手上抱著一堆邮件走回办公室,看见康向誉坐在桌前发呆,连文件掉了几张在地上都忘了拾起来。他砰地一声将邮件放到桌上时,康向誉才回过神来望了他一眼。
“六份早报、两份英文报塞在信箱里,还是被雨淋湿了,几本周刊和外国邮报包了胶纸,所以还好,但厚点的几本物料杂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箱满了塞不进去,邮差老李就这么扔在地上,看来除了再加大信箱外,我们还是不该省邮资,得打个电话去改成挂号收信咦,不对,这上面明明是挂号邮件的戳记,怎么邮差老李还乱扔,啧,真是可恶,看我晚上下去揍他一顿才怪!”邮差老李是罗川远房表哥,两人熟稔得很。
他抬眼看了看在桌面上翻找文件的康向誉,淡淡地说:“你正在找的文件,掉在你脚边。”
“喔,谢了。”康向誉弯腰拾了起来。
“还有,康老大,你的魂掉在楼上客房里,记得也去捡回来。”罗川拿著纸巾将杂志上的水分吸乾,懊恼地一页页分开沾黏成一团的纸张。
康向誉皱紧眉心,不愿作出任何回应。
“要不是上回去朱律师那里时,遇到那个突发状况,不然你这会儿何必苦恼?”罗川说话时一个分神,失手将湿掉的纸扯破,气得他用脚勾来垃圾桶把湿掉的杂志全扔进去。“康老大,你还是再上朱律师那里一趟,将该办的事情快办一办吧。”
“我刚接到电话,说事情要再缓一缓。”康向誉闷闷地说。
“啧,又要缓一缓?”罗川拿著纸笔将需要再补买一份的刊物名称记录下来,以便再次传真订单。“别说我没提醒你,距离何嬷嬷销假回来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
瞥了他一眼,康向誉不语地思考著。他曾经和死神擦身而过,从此一切都改变了,大难不死,如今每一天都是个恩赐,每一分钟都该珍惜。他深吸了口气,心中下了个决定。
拉开冰箱门,路人玾忍不住嘟嚷一声:“真是蝗虫过境!”才过没几天,冰箱内的食物就已所剩不多。
路人耶不知道的是,罗川因贪恋她的厨艺,每天都是吃完晚餐才下班回家,所以冰箱内的食物才会以极快的速度减少。
她挽起袖子将食材取出,心里纳闷著,罗川和康向誉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赘肉,但依他们那种食量,吃下去的食物是跑哪儿去了?洗洗切切的动作没有停歇,路人玾的思维也没有停止,她想着的是,她到底该怎么办?当她矜持地保持不动声色,康向誉就用那双似说著话的眼睛望着她;当她眨眨眼笑着迎视他,他就面容一整地转身离开。
让她不表现出心意也不是,表现出心意更不是,一颗心七上八下,教她日夜寝食难安。
唉,她还能如何呢?一切就交给时间吧。
康向誉走进厨房,接过路人玾手里已盛好菜肴的盘子“你有访客。”
路人玾仰头望着他,在被他眼里的流光吸进去的前一秒才回过神。“呃,我有访客?”她眨眨眼,突然想起路人鳦说过要来的事情。“那大概是我的妹妹。”
她转身从墙上的纸巾架抽出纸巾擦乾手,准备到客厅去见妹妹。
“应该不是。”
康向誉将菜盘放在厨房桌上,然后拉住她的手肘,在她疑惑地望向他时,伸掌抚住她的额探试著温度。“你的烧退了,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本来没有,但看到你就又有了。
“除了体力还有点不济,大致上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尽力维持声调的平稳。
他抚著她额头的掌已放下,但握住她手肘的手指却没松开“玾。”这是他第一次当她面唤她的名“累了就去休息。”
“嗯。”她轻轻应了声,困惑地不知该出现什么样的神情才好。她担心若是流露出一丝丝情感,他又会马上转身离开,所以她竭力表现淡漠,冀望他留下来,就算只有几分钟、几秒钟,和她多说几句话也好。
凝视著他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睛,不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急忙找了个话题“对了,食材都用完了,午饭后我会开车到镇上去采购,但我实在没有把握不会走错路,所以你是不是可以和我一起去?”
“你的体力足以开车到镇上去购物了吗?”康向誉看着她因病削尖了的下巴,无法不担忧。
“可以的!”路人玾忽然紧咬住下唇,因为她发觉到自己的口气显得太过兴奋,轻呼出一口气后,她淡淡地又说:“可以的,我几乎完全痊愈了。”
若在以往,她会感到自己是在委曲求全,但现在她却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康向誉沉默不语,似乎内心正在抉择著什么,最后他终于开口说:“下午我需要等几通工作上的电话,所以傍晚再去购物好吗?若是来不及煮晚餐,我们就在镇上的餐厅用餐。”
他明白他不该有与她独处的机会,但他就是阻止不了自己。
“好的,等你们的工作结束后再去购物。”她心里满是遏止不住的雀跃。
悄悄地吸吐几口气,她投给他一抹冷淡而有礼的微笑“我该到客厅去见访客了。”
轻轻挣开她所依恋的掌心,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厨房。
她的淡漠、她的疏离、她的眼睛不再对他闪现光芒,在在令康向誉感到异常难受。他僵著一张脸,端起桌上的菜盘,心情不佳地走进餐室。
路人玾见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访客时,不由得感到诧异。“冠菁,是你来找我?”
她们家三姊妹和大姑姑的女儿黄冠菁,向来说不上有多热络,她怎么会特意到这交通不算便利的地方来探望她呢?而且还打扮得这般艳光四射。
“玾表姊,妈妈要我代她向你问声好,这是你爱吃的蜜饯,送给你。”黄冠菁笑得甜蜜蜜地自沙发上站起来,双手将礼盒递过去。
“呃,谢谢。”
她什么时候爱吃这种蜜饯了,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路人玾接过礼盒,两人一同落坐在沙发上。
“坤表姊,在这里工作忙不忙、累不累?”黄冠菁弯著唇角直对著路人玾笑,眼神却不时飘往厨房的方向。
路人玾-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明白了大姑姑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她暂代何嬷嬷的工作,也明白了黄冠菁来访的真正目的,更明白了她在康家工作,是个多么适合黄冠菁来访的藉口。
她微笑地回答:“工作上一切还好,多谢关心。”
“妈妈本来是要我来帮何嬷嬷的忙,但你也知道的,从小妈妈就疼我,舍不得让我进厨房弄粗了手,所以我的厨艺实在不精”黄冠菁暗自纳闷,康向誉怎么进了厨房就没再出来呢?
“我了解。”路人玾点点头。
挥刀剁断猪大骨,也是需要点蛮劲的,更别说厨房里那些油腻洗刷的工作了。
“可是妈妈和我也都担心,让玾表姊来代何嬷嬷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妈妈要我常来探望玾表姊。”黄冠菁转回视线看向路人玾,不过却是直盯著她膝上那盒蜜饯。
“冠菁,我们俩又不是外人,你有话就直说。”路人玾先是笑叹了口气,然后便挑明著讲:“是大姑姑中意的,还是你自己中意的?”她打开蜜饯礼盒,递给她。
“嘘!”黄冠菁将食指搁在唇上,示意路人玾音量放低点。“都有一点。妈妈和我有一次来探访何嬷嬷时发现的,康先生样貌,学历、环境都不差,所以罗!”她顺手拈了一颗蜜饯放进自己嘴里。
“喔。”路人玾同意她的话,他的条件的确不差。
“只不过得有点耐心,等他把麻烦事处理好。”抽出桌上的面纸,将核吐在面纸上后,黄冠菁又挑了另一种口味的蜜饯放进嘴里。
“什么麻烦事?”路人玾好奇心大起,只差没竖著耳朵等待下文了。
黄冠菁扬高一道柳眉“玾表姊,难道你也”
“呃”路人玾一时语塞,讷讷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吗?只有天知道。
黄冠菁话倒是说得很大方“是也没关系,公平竞争嘛。”她顿了一顿,接著说:“只是,如此一来我就不能将情报泄漏给你知道了。”
路人玾突然将蜜饯礼盒的盒盖盖上。
“啊,这样就不给吃了?玾表姊,你真小气耶!”黄冠菁嘟著嘴,眼睛死盯著蜜饯礼盒不放。
路人玾失笑,站起身说:“你真正想见的人现在正在吃午饭,走吧,就当是我邀请你,一起吃饭去吧。”
她笑着又说:“尽量替你制造机会,这不也是大姑姑安排我暂代何嬷嬷工作的主要目的吗?”
但她坏心地想,就算黄冠菁没被康向誉和罗川的吃相给吓坏,上了桌,她恐怕也抢不到什么饭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