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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唱虫鸣,旭日和风,只是一个惬意愉悦的早晨。
而从向罄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他的梦一定也非常的惬意愉悦,因为天已大亮,还见他卷着被褥睡得兀自酣甜。
阳光渐渐地偷进了房内;缎面的窗帷铺中慢慢地闪出了些些的泛光,映得室内更亮了,也衬得熟睡中的向罄书的脸颊更为红润,长长的睫毛更是黑亮地眩目。
而微启的唇则是一点点淘气的表示——他没有那么的完美不过是有些小小的诱人
总之,是幅美丽的夏眠图——如果没有被打断的话。
“少爷少爷快起床啊,少爷”向禺重手重脚地冲进了向罄书的房间,还跑得跌跌撞撞地,像是被什么毒蛇猛兽追赶到这儿一样。
“嗯”而面对这样的骚扰,向罄书的反应则是充耳不闻地翻过身去,继续他的好眠。
“天啊少爷呀,不能再睡了啦”要是换了平常,向禺一定会好心地让向罄书开开心心地赖床;不过今天他却一反常态的不但不帮向罄书把已经滑到地上一半有多的被子拉好,甚至还动手把向罄书卷在身下的被子一并扯起来。
“不要吵啦”终于,两道好看的剑眉蹙成了一条生气的毛毛虫,向罄书微眯着眼,不耐烦地仰望着向禺“你发什么神经啊?”
“不是我要吵您,实在是,我顶不下这件事儿了啦”向禺一脸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手里拿着被子,可怜兮兮地杵在向罄书的床沿。
“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嘛”见到这个样子,向罄书也知道横竖是睡不成了,只有认命地坐起身子,但嘴上还是不忘叨念一下。
至少得看在向禺少有的惊慌上——虽然他平时也是这么爱大惊小敝的,不过像这么失措的样子倒也是少见。
“老爷老爷在前厅发了好大的脾气”就差这么一点,向禺的眼泪就要当场变成断了线的珍珠。
摆明儿了就是向禺在来之前就已经领教过那“好大的脾气”是究竟有多大了。
“呃又怎么了嘛”向罄书不耐地拨了拨睡乱的长发——他那爹就是这样,从来就只会先发人脾气。
“老爷说说我们昨儿个出的那些货出了问题现在人家找上了门老爷气得很厉害”就算是没有掉眼泪,向禺现下说话的声儿也是抽抽答答地。
“什么?”本来还靠在床板儿上懒散的向罄书这下可全醒了;开什么玩笑?店头的事?那难怪向禺是这个样来叫他起床的了。
所以向罄书立时跳下了床,跟刚刚的迟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快快快,帮我打洗脸水来还有拿套月牙色的长衫来爹可不喜欢我穿暗色的衣服”
这时向罄书的惊慌也不比适才的向禺好到哪儿去了。
七手八脚的,两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冲进了向宅的前厅。
“终于知道要起床了?”前厅的正中央,向一展目含怒光地沉声对着微喘的儿子。
而坐在他旁边的便是和女儿的冷艳如出一辙的葛漱君。
“爹早、二娘早,”向罄书一进了前厅便放慢了脚步——免得多加一条不知礼数的罪名;不过在打了招呼开始有丝暇环顾四周后,向罄书差点呆愣在当场“沂妹早,岑妹早辛总管辛大哥都早。”
天啊,怎么全都在啊?而且大伙儿的脸色都难看到姥姥家去了
他到底捅出了什么漏子啊?这情形是要会审他啊?
“不早了。”简单的三个字,葛漱君不愧是向罄沂的亲娘,其架势比之女儿又不知高出了多少段数。
“是”向罄书低下了头;从小到大,只要一见到他二娘,总是有种不舒服的压迫感。
“别跟他说这么多,”向一展可就没有葛漱君那么好的耐性,眼一瞪就起身走到了向罄书的面前“我之前让你去跟辛总管学帐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
“”向罄书绞起了双手,低着头不发一言。
“说啊!”得不到回话,向父的怒气更盛,当场大喝。
现场的众人都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
“您让我用心的学,仔细谨慎因为做生意帐是不能够出错的”向罄书在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开口,头仍是低低的。
“原来你还记得?”向一展听了回答,立时嗤之以鼻,一甩袖便转身走回了座位“那你昨天都干什么去了?”
“帮药铺出货给所有的药堂。”
“出货前店里的伙记有没有让你把店头数量和送货名复核一遍,让你记下来?”
“有”
“那为什么今天会有人上门抗议我们出的货斤两不足货不对应?”一拍桌,只是一声大喝,才坐下去没多久的向父又站起了身。
“老爷,有话好说,动怒无益。”葛漱君此时插了个口,才让向父又坐了下来。
看似向一展的怒气有稍被安抚,实则却是向罄书听了之后心头更不舒服。
无益
“更夸张的是,你有一家根本就送错了东西差点吃死了人你知道吗?”向一展简直气得快要发疯——他好不容易将向家扩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却差点让个败家子一夕之间毁于一旦这别说向一展平时刚愎霸道,就是再好脾气的人也翻脸了。
而本来一直觉得自己无辜的向罄书在听见这个消息后倏地刷白了脸。
他他竟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你知不知道我们做生意讲的是信用口碑?还好今天是老主顾,了解我们字号的处事原则,体谅我们偶而的过失,没出去四处嚷嚷要不然我这张老脸见不得人就算了,这人命官司是你扛还是我扛?”向一展实在没办法再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向老爷会有这样的反应。
相对于向一展的暴跳如雷脸红似火,向罄书则是一脸的惨白,身躯不断地微颤着。
他真的是很想把事情做好,可是也许他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吧
“还好人家发现的早及时阻止了买了药的人吃下去要不然我看你拿什么去赔人拿什么去跟人交代!”
向一展气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众人也看得惊心不已。
“老爷,其实少爷也是有用心了不过就是经验不足”一旁的辛誉虽然老是被向罄书气,但见到这个场面,也忍不住在边上说两句好话。
“你不要说话,这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听见了辛誉的话,向一展转头也是一阵排头“我把人交到你手上,结果你就给我教出这个样儿来,你怎么交代?还帮他说话?”
这向一展的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侯谁开了口谁就倒霉。
“是”辛誉好心没好报,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好乖乖退到一旁气闷。
然后就又是一阵令人窒息地沉默。
“你真是够不成材的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妹妹吗?虽然是个女儿身,却是沉稳精明,什么事一点就通,交给她清算的簿册从来没有出过错现在不过就是让你出个货你都能搞出这种事来真是子不如女!”既然都开了骂,向一展干脆把话一次说清,也好散散心中的积郁。
许是觉得自己生养了这样一个儿子的挫败太深,向一展也不顾堂上有些什么人了。
而这样的话让向罄书开始有了转变——本来之前只是愧疚不安,但在听了父亲的这些话后,依然惨白的脸上却多了些许不同的表情
从眼角余光见到坐在一旁的向罄沂,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勾起了向罄书眼里的两团火簇
所以慢慢地不只向罄书,其他人的脸色也逐渐不自然了起来;向一展终于稍灭了怒气——不过不是因为众人的眼光,而是见到向罄书浮现的怒意,让他觉得自己还没太失败。
至少这兔崽子还有点羞耻心
“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证明自己不是一件事都办不好。”沉默再度被打破——不过这一次没人敢抢向一展的先机。“京城路太守的女儿路琦兰是有名的才貌双全,最近贴出了选婿的告示,只要有人可以通过她三个测验她就肯下嫁你就上京去参加比试,替向家攀门体面的亲事回来。”
一口气,向一展把向罄书得担的责罚清清楚楚地交代完毕;而向罄书也明明白白地听了个通透——当然他是做错了事儿,但这样的要求也不免奇特了点。
稍微转了下心思的向罄书马上就明白了;父亲仍当他是块朽木,但还是得拿着去换点东西回来;所以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他的父亲想借这个不成材的他去攀门权贵的亲事,而且他还不能推脱罢了。
不愧是杭州第一富贾啊,绝对是其来有自的。
“如果我没办成呢?”原以为自己的父亲真是在痛心疾首原来,还是有目的
原来还翻胜腾不已的眼里现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我就把家业传给罄沂,将来我招赘也好,至少我可以选蚌有能力的,不会把这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给败掉!”向一展怒眉一横,显示了他说到做到的决心。
“老爷?”此言一出连一向不动如山的葛漱君也挑高了眉。
“老爷,这”退到一旁的辛誉也忘了适才的钉子,忍不住又跳出来发声。
而被点到名的向罄沂则是一脸惊愕,但要不了多久,她又换回了平时的表情,甚至还漾起了微微地笑容,而那笑容里嘲讽的成份一点也没短少。
这一切都看在向罄书的眼里;也看在辛若的眼里。
他若有所思地在巡顾完四周人的表情后,将眼光定回了向罄书的身上。
“好,我去。”平静的声音。向罄书在沉吟了半晌后清楚地出声,不带任何情绪。
他愿意为了自己的过错去担受责罚,却不愿为了被这样的名目而利用——但他仍然应承了下来因为他至少要证明他不是废物!
听来也许可笑;但向罄书逼着自己无边无际的委曲通通转化为潜藏起的愤怒
“很好。”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向罄书应承了这个命令,所以向一展露出了今天的第一道微笑,之前的怒气消逝地无影无踪。
“既然如此,还敢请向老爷准可在下陪令公子一同上京,好有个照应,毕竟京城我也熟门熟路,”就在讶异的众人还来不及有反应时,辛若竟又丢下了一记惊雷“也算是辛某回报向老爷这几日的盛情招待。”
这次众人讶异的眼光中也有了向罄书的参与。
辛若摆明了要帮他的这个事实,让向罄书的眼眶酸涩了起来——他当然不会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硬咽他从一进门就一直忍到了现在啊忍很久了耶
“是这样么?”这次连向一展都有了点意外的表情,不过在迅速地盘算了会儿后,便也干脆地点头“那就有劳辛公子了总管,你不反对吧?”
一旁的辛誉,此时的震惊不会比在场的任何一位少,直觉的反应只能木然地点点头。
“好吧,那就这么办吧,你们明天就出发。”
如果说万里长城是中国人在地面上最伟大的成就,那么大运河就要算水面上最了不起的成果了;从余杭一直到洛阳,先经江南河、邗沟、再到通济渠,后由陆路经洛阳出远阑,便可到达京城长安。较之全途以陆路的方式,不知方便了多少程序、节省了多少的时间,所以称大运河为“水上最了不起的建筑”怕是当之无愧的。
而向罄书和辛若,便是由这条路上京。
不习惯不远门的向罄书,平时在自家附近坐坐小舟画舫的也就罢了,这下要他坐上十天半个月的客船,一路由江浙一带上到洛阳附近,可说是把他给结结实实地折腾了一顿。
不习惯水路再加上水土不服饮食不适,一路上他不是晕吐就是昏睡,恍惚中一直都是见到辛若在船舱内进进出出的照顾他;而他虽然总想跟辛若说些什么,最后却总是因为晕眩和无力而作罢。
就这样。两人单独旅行的前十天,其实是根本没有一句交谈的——但不知为什么,向罄书在饥渴求助之际,辛若也总是会适时地出现在他身旁。
一直到上了岸后,辛若找到一家小客栈让向罄书好好地睡了两天两夜,一路上病恹恹的向罄书才总算恢复了点人样。
这一天,向罄书起了个好久没有的大早,带着好久没有的爽利精神来到了垰栈的饭堂。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早了,没想到一下楼便看到早已经张罗好早饭等他的辛若。
“你真早啊”向罄书又惊又喜;惊讶的是辛若的早起与细心,这样的辛若让人觉得好有安定沉稳的感觉仿佛外面的风雨再大也不用怕
而喜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了
“你不也是?”辛若微笑,示意向罄书落座,自己则伸手去盛白粥。
饭堂里因为时间尚早,除了两三个落单的旅客外,也不过就向罄书这桌,和两个跑堂一个掌柜这些人而已。
除了偶尔的食具擦撞声,和偶尔从伙房里传出的一些杂声,这是一个平静的早晨。
结果令向罄书坐定了之后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时间竟无措不安。
因为他的脑中突然忆起了过去这些天辛若对他的照顾——就一如辛若现在正坐在他旁边所做的事:替他盛粥、为他布菜、安顿一切
而这些举动是那么的贴心温柔亲密
向罄书无端地自个儿就脸红了起来——亲密啊“怎么了?”辛若马上就注意到向罄书的异样,立刻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莫名地,向罄书感到自己的视线竟然焦锁在辛若说话时微微扬动的两片厚实唇瓣上,吓得马上低下了头。
而脸,也越来越烫想必一定已经红到可怕的地步了吧
“还说没有?脸红成这样,不是又发热了吧?”说着说着,辛若便伸手探向向罄书的额头。
“不是”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得向罄书先是无措,不一会儿便慌慌地别开了头,躲掉了辛若微温厚实的手掌。
因为从那手上传来的温度,着实引出了他一阵的颤栗
“怎么了?”向罄书的反应让辛若愣了愣,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
“没什么我没什么事儿也许是太热了”而向罄书也发现了自己刚刚的反应似是突兀了些;像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是他不是讨厌或厌恶啊“是么那,趁热吃吧!”辛若迅速地收回了手,开始低下头来吃东西。
一下子,辛若这方好像也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你生气啦?”看着辛若默默进食,向罄书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怯怯的语气显露出向罄书的不安——他不希望辛若误会他什么;他刚刚的闪躲只不过是不习惯的下意识,并不是不喜欢啊其实,现在想想,那样的接触,感觉还蛮好的,像是之前辛若在船上照顾他时给他的那种感觉那为什么现在他会先不由自主地抗拒这样的行为呢?
而且,现在他完全恢复了,辛若好像也就不再必须那样地“照顾”他了——刚刚拒绝了辛若的手的向罄书此时又多了好多的失落感
“生气?”辛若抬起头看了向罄书一眼,眸色黯沉却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老实说,他刚是有点愕然,当然,也有点不是味道
最后,是一阵阵涟漪似的心揪不过,生气?
怎么会对这样的人儿生气呢?
眼光巡梭了会儿向罄书白净秀丽却已见清瘦的脸庞,辛若在还忍得住没从脸上泄露心情之前又低下头吃他的早餐。
“我”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有那惊鸿一瞥,向罄书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了。
怎么办?他是怎么想得啊?
他不想辛若以后就一直以这样的疏离对他啊“有话直说无妨。”辛若沉静地夹菜喝粥,这次连眼光都难得瞟动一下了。
是讨厌我这样对他么可是之前在船上
是了——因为那时的他根本连自己进食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会有力气拒绝他呢?现下当然不同,他万事又可自行处理,所以对自己的感觉当然可以表露于态。
这样的认知让辛若觉得嘴里一片苦涩,竟不知自己到底吃下了什么
“我其实本来”见到这样的辛若,向罄书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是自动给结上了,半点不听使唤。“我你”向罄书此时真是后悔——早知道不该贪赶路时人简方便,而把向禺给留在家里,要不然像这样的时候,总也可以让向禺做点什么事儿,好化解这样的场面。
也免得自己把场面越弄越糟——因为他好像已经“开始”把情况弄糟了
“算了,快趁热吃了吧,等会儿还要赶路呢。”结果这一次的辛若对向罄书不如往常一样耐性有加,硬是打断了向罄书残破不堪的句子。
然后也完全不再关注向罄书的反应,转头就向着店小二交代:
“等等把我昨天买妥的马匹和马车备好,我们用完了就要赶路。“
“没问题,您老慢用,一切等您吃完就给您备妥在门口。“跑堂的小二哥也是精神奕奕地——本来嘛,这是个清爽的早晨啊只是向罄书在见到这样的场面后,便觉得自己像是被独自排除在外,遂沉默了下来,不再多置一词,静缓地开始吃了起来。
辛若寻常的交代,让向罄书长久以来一直没什么机会清醒过来的脑子想起了一些事——包括他们俩为什么身处这儿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才低头,白粥的热气便迎面扑来,薰得向罄书的眼眶一时几乎睁不开来
蹄声答答,回响在黄沙弥漫的石板路上。
这是潼关附近的官道。虽名为官道,其实往来的行旅寥寥可数,大概是因为夏时酷热环境所致,除了必须往来的商旅之外,一般的行人是不常见的。
而现在,风尘乱舞的路上只有一辆蓬车,唯一的伴侣就只是夹道两旁土丘上偶而起来盘旋一下的枭鸟而已。
一切都是那么地干荒,荒凉地令人沮丧——一如向罄书现在的心情。
他是不是故意要这么拉开距离的呢?
独自坐在蓬车内的向罄书一直不断地这么想着。
这些天来,辛若一直坐在蓬车前驾驭马车,独留向罄书一个人在蓬车内;一帘之隔,两人鲜少交谈,除了每到一个驿站打尖投宿,甚或是因为赶路而必须露宿山野荒林时,辛若都只是和向罄书做必要的交谈。除此之外,辛若不要说是开口,就连距离也一直保持在一定的范围。
这让向罄书越来越抑郁——不是他不想主动化解这样的气氛,而是每次一见到辛若那默然的表情,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你想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到?”
终于,向罄书再也忍不住这样的沉默,掀起帘子就朝着辛若的背影问去——本来只是想小小地表示一下心中的委曲,却没想到一开了口,便是横冲至极的语气,仿佛压抑了数天的怨气一下便化成了愤怒,向着出口排山倒海而去。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其实对向罄书所造成的影响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清他只不过是强逼着自己营造不在乎的外表来掩饰心中的起伏。
但太多陌生或巨大的感受压抑久了,便酵化出负面的情绪——若是有点风吹草动的,很容易就爆发出来了
“怎么?”辛若看来是被向罄书的举动给怔住了;他迟疑了会儿,便又回头正视前方,以平时的口吻应着。
“我们已经这样地走了很多天了,够久了吧!”见到辛若一副根本不想理他的样子,向罄书的怨怒更是嚣长。
“长途旅行就是这样,你只有忍耐。”辛若平视着前方,依然故我。
“忍耐?这车篷根本就是个蒸笼!”见了辛若的态度,向罄书忍不住大叫起来。
这些天来林林总总,已让他的满腔情绪满溢至极限;现在有了发泄的管道,就连主事者竟都无法控制了。
辛若背对着向罄书坐在篷车上控制着僵绳,不发一语。
“再这么‘蒸’下去,我就要昏了啦”见到自己的大喊都无能动辛若于半毫,向罄书委曲更甚,一脸的白净被怒气染得通红,倒似真的随时要晕厥的样子
“你不舒服?”辛若终于有点反应,侧过头细究着向罄书的神气。
虽然不太高兴向罄书公子哥儿似地乱发脾气,但要说完全不在意他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舒服得了?”向罄书气闷的不得了,但瞧见辛若的眼光,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直视,遂假痴地别过头去当然,还是强撑着之前的臭脸。
“那就再忍忍吧下一个歇脚处就快到了。”辛若莫可奈何地转回头去专心驾车。
他还真没处理过这样的状况只有先安抚一下了
可是,在向罄书的眼中看来,辛若简直是冷淡无情到了极限了
他奋力地钻出了车蓬,不耐地直挥着迎面而来的风沙,就这么蹲在辛若的身边。
“停车!”
他真是快气疯了
“什么?”辛若不知在忙着什么,明知向罄书已经半个身子爬出篷外了,仍是将眼光放在远方,就连刚刚那一点注意力都没了。
“我说停车!”向罄书气到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
“现在先别闹了,等等再说。”辛若头也不回地也吼了起来,声音净是满满的急躁。
这让向罄书完全抛掉了仅剩的一点点犹疑和恐惧——闹?凭什么说我是胡闹?
牙一咬,向罄书整个人就往外栽,奋力地跳出车外。
“罄书”辛若没料到向罄书会来这一招,情急之下不禁叫了出来。
这是搞什么?都什么时候了
辛若连忙勒住了马,翻下座位去察看向罄书的情况;但车停了好一会儿,飞舞的黄沙仍不见平息而这股黄沙竟是从辛向二人欲去之方向疾速而来。
而平日最激动的活动不过跑跑跳跳的向罄书此时可不好受——他以为跳车了不起就是掉在地上滚他两滚谁知道现下他全身每根骨头都像是要被拆了一样只能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不起就是发出两声哀嚎了。
“你还好吧”辛若急忙跃至向罄书的身边将他扶起。
“很痛”见到辛若的关怀着急溢于言表,向罄书所有的怨气就像是泡泡般地一下子全消失了;可惜一时冲动所带来的伤痛可不会就此消失,所以哀嚎还是有的。
“糟了,你扭伤了脚”在大略地检查了一下后,辛若皱紧了眉头。“本来此时是不该随意搬动你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能多做停留了”
“怎么了?”向罄书虽然全身都痛得想掉眼泪,但仍注意到了辛若奇怪的话语和不寻常的紧张——头先他以为辛若是在紧张他的伤势,但现在他发现事非寻常。
“刚刚我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群形迹可疑的人,一直隐藏于丘石间冲我们的方向鬼崇而来。”辛若忙把向罄书的一只手臂绕上了他的肩头,意欲将向罄书整个人抬起。“而你跳下车后,我急忙煞住了车,就见他们开始不顾形迹直朝我们这儿奔来了。”
“那你的意思他们是”向罄书不明所以——从不出远门、涉世未深的他并不是很懂辛若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可能遇到盗匪了。”辛若架好了向罄书的手,便伸手滑进向罄书的腰下,环搂住了他的腰。“而且这些人通常不会只劫财而已,一定会斩草除根地永绝后患。”
“所以?”听了辛若的话,向罄书也不禁慌了起来。“噢”没有时间好再磨蹭,辛若没有选择地猛力抱着向罄书站了起来朝马车走去,使得向罄书疼得叫出了声。
“所以我们没什么时候了,你要忍着点”
向罄书忍着痛点了点头
但说时迟、那时快,辛若才转过身,就见到一个面目猥琐的中年人挥着大刀向他们冲了过来,而当头就是一刀劈下。
辛若迅速地低身回闪过,但另一波的攻击又马上来到,吓得向罄书攀紧了辛若的肩头,眼睛都不敢睁开。
“抓紧了!”辛若朝怀中低低地交待了句,便开始转动着身子穿梭在刀光剑影之间,而向罄书只能急急地点点头后将辛若攀得更紧。
辛若一心想要将两人再带上马车,好尽速脱离现场——要是换了平时只身一人,他可不怕这样的仗阵;但现在他不但得带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伤者,当然是得走为上策。
大这些马上的绿林草莽也不是省油的灯,哪会看不出辛若的心思呢?于是一行将近七八个人倒是有一半是围在马车旁看戏的,实际来对付辛向二人的只有四个人而已。
辛若渐渐发现了这个劣势——这帮盗匪知道一时间近不了他的身,便想耗掉他的体力,更阻止他上马车;时间一久,辛向两人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平时沉稳冷静的辛若也不禁急了起来而这一急一闪神,竟让个贼子讨到了便宜,扬手便从辛若的后方逮隙当头劈下。
而被抱着的向罄书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危机;电光火石间身体便有了反应;也许脑中还不见得清楚自己的行为,但像是自己有了思想的身躯可自个儿下了决定。
他双脚用力往外一划,身体再用力地向着辛若一倾,便逼得辛若为了不失去平衡而只有立刻旋了个身,将身体转向了一百八十度。
所以,等他也看到向罄书所发现的危机时,那一刀已经狠狠地划开了向罄书的肩头
“啊”向罄书痛得大叫一声,原本攀紧了辛若的双手也慢慢地软瘫了下去
这一巨变使得辛若愣了愣,但不多时再抬起头时,双眼已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一如正流淌于两人肩上胸前的怵目鲜红。
而辛若的眼神让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只能看着他放下向罄书,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