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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祸起萧墙(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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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佑三年,四月壬午,制以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诏河北,兵甲钱谷,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

    五月庚子,郭威辞行,言于帝曰:“太后从先帝久,多历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宜禀其教而行之。亲近忠直,放远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徇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至于疆埸之事,臣愿竭其愚驽,庶不负驱策。”帝敛容谢之。

    汴京,何园。

    初夏时分,细嫩的柳丝低垂在静谧的池塘边,地上是过春的绿草和微风中飘零的柳絮,偏生这图画般的幽静却穿插着高低不一的笑语声。

    “某升官了!”凉亭内,一身劲装的王延昭看着柴宜哥将桌上剩下的三张牌翻开后,有些无奈地说,“史弘肇已在兵部备案,某成了宣节校尉,城管队也要扩充至三百人。”

    “恭喜了,是为昨夜之事么?”柴宜哥并不显得惊讶,随手丢出一条顺子,并伸出脚碰了碰桌下的绣鞋。

    王延昭瞄了一眼桌面,又看了看陪坐旁边的里美。桌面下倭女挪开了穿着绣鞋的小脚,不动声色地避开王延昭的视线。新出炉的宣节校尉无奈地摇头,对柴宜哥叹道:“你大!”接着又问:“昨夜之事已传遍全城了吗,宜哥儿足不出户居然洞悉一切。”

    “没那么玄乎,但当朝两位宰辅拔刀相向,如此轰动,我岂会漠不关心!”柴宜哥笑着瞟了一眼里美,心说这丫头比郭月娘懂事,说着话,又丢出一个“三带一”。王延昭看着桌面,撇撇嘴,又去瞄里美,倭女仍旧无动于衷。

    “宜哥儿这小婢还真是护主,若是换做郭小娘子,某也不至如此狼狈。”王延昭苦笑一声,“不过,这纸牌却比几位宰辅们行酒令好玩多了。”

    “小弟只风闻其事,俊如给我详细说说。”柴宜哥见王延昭谈性甚浓,悄悄地和里美换了几张牌,顺便捏了捏倭女的小手,表面上却做好奇状。

    王延昭没注意到柴宜哥的小动作,举起茶盏呷了一口道:“说来可笑,虽然侍中大人已经离京月余,这事儿却是因他而起。”

    为了郭威是否兼任枢密使的事情,史弘肇和苏逢吉数次发生争吵。虽然苏逢吉和其它几位辅政大臣的关系一般,但为了领导班子的团结,王章和杨邠决定设宴款待二人,打算说和他们。据王延昭回忆,酒宴是在良好的氛围中开始的,作为宴会负责人,王章希望苏、史双方澄清多年来的一些误会,宴会中,苏逢吉主动向史弘肇表示歉意,并提议两人共同进步,史弘肇感谢了王章的慷慨,同时也对苏逢吉的提议做出了积极的反应,大汉领导班子的主要成员欢聚一堂,相谈甚欢。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酒宴并没有在友好和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酒酣耳热之际,大汉的高层领导们开始行酒令。

    此行酒令不同于划拳,而是玩诗文,很有小资味道。文吏出身的苏逢吉算得上个中好手,而大字不识的史弘肇就抓瞎了,频频求助于身边新任宣徽使阎晋卿,杨邠、王章等人便笑话他。苏逢吉这个纱布,自以为在酒宴上和史弘肇达成了谅解,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旁有姓阎人,何忧罚爵!”

    要知道,史弘肇的老婆阎氏原来是酒家三陪小姐,老苏虽然明面上说的是阎晋卿,但暗地里指谁不言而喻,史弘肇虽粗鄙无文,但好赖话还是听得明白。苏逢吉这句话顿时捅了马蜂窝,史弘肇当即一杯酒泼到面上。老苏自知失言,一边告罪一边想跑,可史弘肇行那小资酒令一个晚上已经郁闷无比,不知怎地摸出一把刀来,要不是杨邠,王章苦苦相劝,苏逢吉绝对会被老史追斩十几条街。

    虽然这故事柴宜哥曾在历史书中读过,不过由当事人详细讲来,并且配合脑补,倒也兴味盎然。里美虽然能听懂一些汉语了,但对王延昭的讲述还是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柴宜哥听得笑眯眯地,她也习惯性地抿嘴微笑,丰润的朱唇在艳阳下如同熟透的樱桃,柴宜哥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住了。

    “这妮子的嘴儿真是性感,不晓得涂胭脂没有。”柴宜哥突然想到穿越以来,自己因为身体发育不足,连女人的胭脂都还没尝过,不禁有些郁闷,这第二春什么时候才来呢,自己前世的技巧都要荒废了。

    正郁闷呢,王延昭却喟然一叹,“史弘肇要跺了苏逢吉,某当时想都没想就把佩刀递了出去。想当年,某随史弘肇入汴京,平洛阳,身先士卒却只授得陪戎校尉,昨晚递了一把刀就连升几级。唉,某是真想随郭侍中去杀契丹番子啊!”

    柴宜哥闻言不语,王延昭和他交好,除了私谊也一直没放弃调入郭家军的企图。

    “俊如,吾年已十四,不日可入军中,你愿等我一同上阵否?”柴宜哥轻声问道,王延昭身躯一震。小柴此话就是招揽了,实际上,从一开始王延昭就知道柴宜哥对他示好的目的,他也承认柴宜哥的聪慧,然而他毕竟不是郭威,连柴荣都比不了。

    柴宜哥没等王延昭回答,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心意我知,然则终有一日我太公会居于庙堂,届时将兵之人,你以为是谁呢?”

    “公子之才,无出其右!”王延昭沉默了一下才道。

    “嘿嘿,君之言尚嫌勉强,但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届时再说吧!”柴宜哥并不介怀王延昭的迟疑,朝堂的变局已经越发清晰,他一直等待的那天就要到了,届时,王延昭手下那三百精锐一定会是他的。

    “俊如,你和那阎晋卿相熟否?”柴宜哥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言道:“能否将他引荐给我?”

    目送着王延昭离去,柴宜哥笑眯眯地脸沉了下来,最多还有几个月了,他准备的东西都该一一派上用场了,想到这里,他激动地抓紧了里美的手,“你去叫满熊过来!”

    “……”由于柴宜哥用力过猛,里美忍不住叫了声疼,却没想主人却突然怔住了,半晌才呢喃道:“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快,里美,叫声来听听!”

    万岁殿,皇帝寝宫。

    刘承佑高踞榻上,翻动着手边几本奏折,脸色阴晴不定。苏逢吉向皇帝诉苦,杨邠和王章为昨夜酒宴之事陈情,史弘肇则要求办了苏逢吉,几个辅臣之间互相扯皮,把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于皇帝,而这个皇帝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国家大事他无从插手,手下臣子内讧他也没办法解决,杨邠不是说了吗,但有臣在,皇帝您还是歇了吧。想到这烦扰之事,刘承佑气不打一处来,鼻腔发出重重地哼声。

    皇帝在榻上玩变脸,下首的几个近臣却心神不宁,狐疑地互相打望,谁也不敢出声。

    “你们都是孤之肱骨,昨夜之事,你们都说说吧!”良久之后,刘承佑才发出声音,一脸疲惫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听闻此言,郭允明和李业对望一眼,都没敢开腔。他们知道,皇帝话里的意思是想找人弹劾一下那几位大佬,可这事以前也不是没人干过,前任宣徽使吴虔裕就说了句“枢密重地,难以久居,当使后来者迭为之”,就被贬去郑州当防御使,结果今年黄河决口,给冲的孑然一身。前车之鉴啊!虽然他们哥几个对那些大佬的人事任命非常不满,天天暗地里问候人家祖宗,可真要跳出来和大佬对着干,还得掂量掂量。

    刘承佑见平时嘴里生花的两个家伙都呐呐不语,心头火起,使劲拍了拍龙榻,怒道:“怎地不说话,胆子被割去了么?”

    这时,向来懦弱的后赞突然开腔道:“陛下,杨史二人专横跋扈,目无圣君,非是栋梁,实乃国贼耶!”后赞一边咒骂,一边观察皇帝的反应,郭允明和李业则面露讥色,皇帝可不是想听人骂街,后赞想升官想疯了,自己要当出头椽子怨不得别人。

    刘承佑听着后赞千篇一律的谩骂也没什么兴致,他们之前更难听的话都骂过,只不过后赞不停地堆砌辞藻,刘承佑见他难得这么文思如尿崩,便没有打断他。

    “尝闻杨、史二相对内吏不满,吾乃当朝国相,史弘肇犹自举刀相向,若换做飞龙使,却又不知是何下场!”后赞见刘承佑面露无奈之色,回想起苏逢吉跟他所说的话,不禁咬牙道:“陛下,杨、史二贼跋扈行径委实罄竹难书,然今日史贼敢向苏相举刀,明日恐怕就是圣上了,如今杨邠袒护史贼,可见其心如一,陛下若是一味回避,这些贰臣犯上作乱之日不远矣!”此言一出,众人悚然。

    “那,爱卿以为该……该当如何?”刘承佑来不及淡定,居然怯声发问,身子也微微前倾。后赞说出这句话,也是浑身冷汗,但见皇帝急切询问,并未做出斥责之态,心下稍定,把心一横,比了一个手势,声音中也带着几许狰狞,“陛下,先下手为强!”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