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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两个女孩看着她,陆致芬拿出口袋里仅存的巧克力“给你们吃。”
“谢谢。”挡在前头的是姐姐,接过打开包装,可是一口都没吃,就递给了身旁的妹妹。
妹妹吃了几口,拔了一点点给姐姐吃,姐姐这才吃掉。
陆致芬看着,眼眶一红,她突然想起她也有一个妹妹,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幸福?“你是姐姐,你是妹妹对不对?”
“对。”
“那你们几岁了?”
“我四岁,妹妹两岁。”
“你们好可爱喔!爸爸、妈妈呢?”
“爸爸不见了,妈妈要我们乖乖在这里等,她会来接我们。”
“这样喔”陆致芬竟然掉下眼泪“姐姐也有一个妹妹,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我们是双胞胎”
“那姐姐的妹妹呢?”
陆致芬擦掉眼泪,却泪流不止“姐姐也不知道”
努力平复情绪,看着眼前这对小女孩,发现好像在看着自己。人生飞快流逝,时光一去不回,她走到这个境地,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她说不出内心的想法,厘不清复杂的思绪,只觉得心好痛、好痛。她伸出手,想要抱抱眼前这对小姐妹,给她们温暖,也给自己温暖。
“姐姐,不要哭嘛!巧克力给你吃。”
“好!不哭,姐姐带你们去喝绿豆汤,走!”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向人群聚集处,她百感交集,觉得人生各种滋味真是复杂,喜怒哀乐同时存在胸口,酝酿发酵,她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这人生的路到底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傍晚时分,一群人结束一天行程,正式赋归。搭着公车回到了学校校门口,陆致芬跟所有同学挥手告别,踏着夕阳余晖走回家。
一路上,她都想着那对姐妹,想着想着,眼眶里的泪水再度蓄积,许多当年的画面好像又出现在眼前,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她真的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只知道那对小姐妹让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包括自己在孤儿院里与致芳相依为命好多年;想起她们姐妹俩都在十七岁那年,毅然决然走出孤儿院那个称不上家的家,走进自己生命里的最大的变局;想起她经历过这十多年的光阴,不知道自己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幸还是不幸?
回到家,方少渊还没回来,陆致芬心情莫名的更低沉,此时此刻,她好希望有人可以陪着,可以听她说说话,虽然她也厘不清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放下背包,回房间整理东西,然后到厨房打开冰箱,准备为自己做一顿晚餐,除了饱餐一顿,也借此转移注意力。
站在流理台前,陆致芬拿着菜刀切菜,一旁的瓦斯炉上正滚着热水,她打算煮一碗热汤。
突然,眼泪又再度从眼眶里流下。
她赶紧擦去,继续动作,但是早上看见的那对小姐妹的模样,以及记忆里自己与致芳的模样在脑海中交叠,催出她更多的眼泪。
她开始哭泣,不敢停下切菜的动作,怕一停下来便会崩溃大哭,她的心真的又酸又涩。“呜呜呜”
就在此时,玄关大门开启,方少渊回来了,他一进门,看见屋内灯火通明,就知道致芬在家。
必上门,在玄关处脱掉鞋子,正准备开口叫陆致芬,却听见厨房传来的哭泣声,一声连着一声,每一声都哭得很伤心。
方少渊心一紧,立刻将手中的公事包丢在沙发上,冲到厨房去看个究竟。一到厨房就发现妻子边切菜,边不停哭泣,泪水直流。
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将她转过身来与自己面对面,他看见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悲伤的情绪已经决堤。
“小芬,怎么了?”
“”抽泣让她无法说出任何的话。
“该死!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陆致芬深呼吸,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按出手机里的相片匣,找出一张今天到孤儿院时拍的照片,然后将手机交给方少渊。
方少渊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她们很可爱对不对?”
又看了一眼“对!很可爱,只是既然可爱,你干嘛哭啊?”
陆致芬摇头,泪水不停掉落“我也不知道耶就是很想哭”
叹息,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哭吧!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哭完就没事了,哭完再说”
“呜呜呜——”
紧紧抱着妻子,伸出另一只手将瓦斯关掉,然后带着妻子回到客厅,光看到她哭,他什么都吃不下了。
坐在沙发上,陆致芬靠在丈夫怀里,情绪逐渐平复,她开始叙述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包括那对可爱又可怜的小姐妹。
“她们好可怜,她们的爸爸死了,妈妈为了养活她们跑去偷东西,被抓去关;她们两个一起住在孤儿院里我拿巧克力给姐姐吃,姐姐还会分给妹妹吃”或许是因为哭泣,更或许是因为厘不清自己心里的思绪,陆致芬说得没头没尾,可是方少渊都听懂了。
他知道老婆看到那对小女孩,想到了自己还有她的双胞胎妹妹。
“孤儿院在帮孩子们找收养家庭,你知道吗?本来有帮姐姐找到一个家庭,可是对方只想收养一个小孩,可是姐姐不想跟妹妹分开,所以姐姐就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姐姐总是牵着妹妹的手”
“你想起你跟你妹妹了,对不对?”
陆致芬点点头,泪水不断滑落,她哭到浑身发抖。
方少渊紧紧抱着她,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揉弄着她柔顺的发丝,一如过去安慰她时的举动,给她安心与安全的感觉。
她努力收住泪水,又是哭泣、又是苦笑“其实说是,也不是啦我也不知道我干嘛哭,好奇怪喔”
她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莫名的,他就是知道。
致芬跟她妹妹一样,都是抛下了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与家人,走向了各自最爱的男人。
可以说,她抛弃了一切,抛弃了仅存的一切。
可是致芬也知道,这十多年,她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庭,在得与失之间无法评比孰重孰轻,无法抉择什么该留,什么该舍?
所以她挣扎,所以她痛哭。
方少渊在心里重重一叹,既然他跟致芬说过他后悔的事,他只说他后悔,没说他到底后悔什么。
他爱她,却让她在这么年少的时刻做出必须舍弃唯一亲人的痛苦选择这是让他后悔的其中一件事他后悔,他为此后悔
甭儿院一行确实让陆致芬留下深刻印象,那对小姐妹更是让她从此念念不忘,因为她从小女孩身上看到孩提时代的自己,也仿佛看见了那个多年不曾再见过一面的双胞胎妹妹。
她跟老公提过想要收养那对孩子,而且是一次收养两个,老公不置可否,可是问过孤儿院方面,得到的答案却是——
“孩子们不愿意。”
“什么意思?”
“本来有一对夫妇要收养姐姐,但姐姐不想跟妹妹分开,后来孩子们的妈妈写信给我们,说希望给她一次机会,等她出狱,让她改过自新,然后来接孩子走,两个孩子当然想跟着妈妈。”
“难怪姐姐会说,妈妈会去接她们”
如果是这样,那也好,至少这对姐妹还有一个母亲可以照顾她们,只要她们的母亲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亲生母亲确实比任何一个收养家庭都好,这点身为孤儿的她也无从否认。
只是想到那对可怜的孩子还得继续待在孤儿院里至少一、两年,只能彼此相依为命,陆致芬就难过到想哭。
方少渊建议老婆,不如就跟院方说,在孩子的母亲尚未来接走孩子之前,他们愿意提供物资上的援助,妥善照顾孩子,如果将来孩子的母亲出狱仍然无法给孩子妥善的照顾,也请优先考虑他们方家作为收养家庭。
甭儿院方面也同意,陆致芬尽管再不舍,也不能剥夺孩子与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机会,因为她也有同样的出身,也曾幻想过自己是个父母都健在,来自正常家庭的孩子。
“唉”坐在教室里叹了一口气,中午时分,陆致芬参加社团会议,这是场紧急会议,上午课上到一半才通知要举行,内容就跟孤儿院有关。
陆致芬还在想那对小女孩,不过她也知道老公说得对,目前确实不宜有任何动作。
少渊比她聪明,总能把事情想得周全,不像她,光看到那两个小女孩,心里就难过到不行。
说真的,那天去孤儿院探视,她差点想把那对小姐妹带走,因为她们在秋千架下彼此手牵手,相依为命的画面真的太震撼了,到现在那个画面还留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甚至可说已经刻在脑海里了。
难怪人家一通知说社团要开会,内容是跟孤儿院有关,陆致芬立刻表示愿意出席,连午餐都不吃了,当然她已告诉老公,老公也同意了。
一旁有同学走进来,看见陆致芬“致芬姐,有说是什么事吗?”
摇头“不知道,只说跟孤儿院有关。”
“是不是要去参访啊?”
陆致芬摇头“可是听说是紧急事件。”
两人还在讨论大概是什么事,社团的几个干部便走进教室,所有人正想凑上前去问个明白,只见干部们什么都不肯说,只是面色凝重,分发着书面资料。
资料上说明孤儿院目前所在的位置,占地面积,收容院童人数,院内工作人员与教职员人数等基本资料。
“致芬姐,给我们看这些到底要干嘛?”
“我也不知道耶”
虽说不知道,但看着社团学长姐每个人凝重的表情,陆致芬可以感觉到大概是很严重的事。
“各位同学,很抱歉临时将各位找来开会,两个星期前的星期六,我们社团到孤儿院去探视院童,现在这间孤儿院遭遇了很严重的危机,社团方面觉得应该向各位同学报告一下。”
陆致芬心漏跳一拍,危机?什么危机?跟那对小姐妹有没有关连,会不会影响到她们?
拜托!千万不要,她们已经够可怜了,孩子不能跟父母在一起,只能相依为命,这样还不够可怜吗?
“学长,是什么危机啊?”一旁有个学弟举手问。
“我大概解释一下,孤儿院已经成立四十一年了,目前所在的这块土地其实是向一位大地主低价租来的,那位大地主是个大善人,为了做善事才将土地低价租给孤儿院,租金非常的低。”
“这是好事啊!然后呢?”
“三年前大地主去世,土地继承人不愿再将土地用这么低的价格租给院方,要求院方搬迁,不然就要提高租金,可是这些继承人喊出的租金价格太高,院方承担不起,于是他们便将土地卖给大企业,听说连着周围的土地要兴建豪华购物中心。”
“土地卖掉了吗?”
“土地现在已经卖掉了,而且这个案子也无法适用民法四百二十五条买卖不破租赁的规定,因为孤儿院跟原地主之间的租赁契约超过五年,也没有缔结经过公证的书面契约。状况很复杂,但总归一句就是,孤儿院现在必须搬走。”
“搬走?要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