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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药瓶。紧密的鱼尾纹。弧形边缘。两个黑色综艺体文字：解善。
他迷离沉醉，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拥抱药瓶，让优美的曲线在掌心轻轻旋转。
你是否看到：他手腕第二根横纹处，有一道形如眉弯的刀疤？
在地下二层，孤独是温暖的。
薄薄的棉被做一副慵懒的样子，诗意脉脉，如崇山峻岭横卧床中。以笔画之，胜似浪漫山石绵延千里。
这个人已经忘记惊心动魄的梦境，坐在箱子上，结实的屁股压住韩寒、郭敬明以及其他一些少男少女们堆砌的故事。
一个女孩幽灵也似地出现在房中。大哥，给点钱吧，我病了。我要看病。
这个人无声地盯着女孩的眼睛。这双眼睛镶嵌在苍白的脸上，美丽而混浊。她说，大哥，给点吧，我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还要看病。
他尖厉的目光忽然朦胧起来，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看她，眼神恍惚凄迷，不可捉摸。
大哥，有个好消息报告您，我们厂家正在为新产品做活动，相信您会很感兴趣。这个产品非常非常超值而且有效果，您千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呀。
他迷惑起来。要钱的女孩摇身变成英俊少年？
少年笑容可掬，一边说一边放下涨鼓鼓的背包，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上面印有艳丽而暧昧的情色图片。
他站起身来，猛力一拉房门，将少年连人带物撞翻出去。
如果闭上眼睛，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个人仰起头来，呼出一口长气。他的头顶上有茶杯粗细的铁管横穿而过。铁管上早已系了一根结实的绳圈，足够细长的脑袋套进去。他试图说服房东找一把椅子，其女人在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说，椅子是有，是我们花很多钱买来自己用滴，真要就租给您好啦，一个月十块钱，便宜啊。
这个人走出寒气森森的门洞，铁门咣地一声关上，犹如铁锤愤怒地一击。他趿拉着黑色的凉鞋，看左边的灰色的墙，看右边交错而高的脚手架，看一个衣衫不整的丑女被高个子老外提搂着走过，看地面星星点点，被羞羞答答的雨水打上痴情的标点他看来看去，无非是一个看的动作，眼睛里全是旷野的迷雾和光秃的堤埂，小区的岗亭不过是一座残破的石桥。
这个人很古怪。真的很古怪。一位年轻的保安警惕地用对讲机喊话。
他在一家药店门前踌躇良久，左手在裤兜里掏摸着什么。他抚摸玻璃柜台而行，觉得平滑的玻璃上全是粗糙的砂石。砂石如冰，从指尖，从手掌，从血管里直透入他空洞的心里去，丝丝冷气渐渐迷漫了整个身体。恰如站在石桥上那一刻，刹那间化成一樽无知无觉的冰雕。接着他发现柜台里站着几棵黑色的老树，其中一棵弯曲变形，零乱的枝叶全都披散在石桥的栏杆上。弯树开口说话：先生要点什么？他没有在意。他在玻璃台面上发现一圈圈灵动的涟漪，一群小红鱼如电逃开。记得此前曾向水中扔下一块泥巴，叮冬一声，惊起一些淡红的回忆。
先生，你需要的是这个吗？还是，这个？
小红鱼。你看见小红鱼了吗？
没有小红鱼啊先生。您说的是哪一种药呢？是这个吗？
雪白的药瓶。紧密的鱼尾纹。弧形边缘。灰色而小的一行行外文之上，有两个黑色的综艺体文字：解善。有幻彩方格次第绕字展开，鲜艳入目。他迷离沉醉，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拥抱药瓶，让优美的曲线在掌心轻轻旋转。你是否看到：他手腕第二根横纹处，有一道形如眉弯的刀疤？
你要的是这个吧？有处方吗？
处方？
是的。买这种药需要医生证明。
我可以多出些钱。
多出钱也不行啊，有规定的。
真的不卖吗？
啪答。一滴灰色的水珠忽然滴落到柜台上。老弯树惊异地看看天花板，再看看这个人失望的眼神。哦。泪珠啊。是这个人的泪珠啊。
弯树回头看了看另一棵老树，叹气说：你说？
不行啊。你不长记性啊？前些天出事的女孩，那个住地下室的女孩？教训啊！话音未落，老树重重地跌倒在地，一些药瓶从她身后的柜台上急切地滚落在地，叮叮冬冬，如下冰雹。那个人闪电般地再次挥拳一击，打在弯树突出的颧骨上。
两个保安冲进药店。这个人狂吼一声：站住！保安站住了。这个人用左手在裤兜里掏摸着，刀？枪？或者别的什么武器？两名保安眼光一碰，心领神会。
大哥，请冷静些，什么事都好商量啊。一名保安刚刚绕过他身边，另一名保安就如飞扑来。按住他，我看看他裤兜里究竟藏有什么凶器！
“凶器”是两张折叠的彩色纸片。蓝色的是药店的收据，而桔黄色的，却是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笺：
亲爱的爸爸，请原谅我。
13年的养育之恩，我来世再报。
我要去见妈妈了。
我并不是一个差生，可是我让你们失望了。
亲爱的爸爸，您再也不用担心10万元的择校费了。
请让我安睡在石桥边的长堤上，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红鱼呀。亲爱的爸爸，还记得小红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