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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将入秋了,天气微凉。因雁愁关地处边荒,这花期便晚了些,这会子横萧院的玉兰开的正好,层层的玉白色累在纵横枝桠上,偶尔边荒的猎风袭过,花瓣尽碎而落,像极了一场雨。
疏疏密密,添上淡淡玉兰香,俨然一副上好画卷。只不过这美景也只有在祖陌府上才能瞧见了,出了祖陌的府邸,关内无花,人家外的树木也只剩枝桠扭曲弯着,偶尔雁字过,只遗悲长啼。
祖府是雁愁关里最美最奢靡的所在,也是关内百姓最不喜的所在。所有荣华不过祖府,祖陌的毒毒不死黎楚大军,祖陌的求却求惨了邺北百姓。
但如今百姓皆知晓国君派来一人,举止出尘,本事超凡。必将使黎楚大败,但百姓一打听知晓那公子生得是极俊美,但据说瞧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还是个炼香师,一下子心里就没了底儿。
这邺北,真的是要亡了?
府外寒凉入骨的风卷进祖府便变得安分许多,千羽穿过那花园,携着一身花香入了横萧院。方一入院,便瞧见满园的玉兰开得纷纷扬扬,千羽穿过疏疏的花雨,将那三个婢子的眸子都勾了去。
其中一青衫女子只捅了捅身旁的女子,低声问道:“那可是国君说的公子?”
“嗯嗯!一定是!”旁的两人齐齐点了点头,小脸霎时变得通红,只偷偷瞧了那雪衣公子一眼,便赶忙低下头去,生怕被发现了。可低下头不过一刹,又颤颤的抬起眸子。
反复几次,那公子也就到了几人面前。
三人楞成木头似的,只有满脸的红晕和芳心的乱跳。不知是风声还是雁声,三人终于回神给千羽慌忙行了礼。
“见过,见过公子——”
千羽抱着琴站在她们面前,眸子穿过几人看向她们身后那个瘦小的背影,一向无波无澜的心没来由跳了一下。轻淡的眸子噙了一丝慌张,但瞧着这还有旁的人,千羽只微微点了点头:“下去吧。”
“是……”三人虽不愿走,但身份低贱,也只好一步三挪的挪出横萧院,拐出院门时还留恋的瞥了那雪衣公子一眼。
没来由就怨恨起那个新来的丫头,早知道如此,她们还不如自己做呢!
待三人离开,横萧院便只剩下满园的玉兰,同一袭雪衫的千羽,还有千羽期盼了数千年的女子。
她背对着他,似乎是在忙着修剪花草。千羽不敢上前去,只抱着玉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咬着,眸底波光微微漾开波澜。
他该说什么,他该怎么开口。贸然叫她会不会被她厌恶,到底该如何……
千羽眉头蹙起,这会子才发现,自那日他瞧见她后,便是他一人的暗相思罢了。他清楚她的点点滴滴,可她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念及此处,眸子黯淡下来。
正在千羽伤神斟酌如何开口叫她之时,那埋头干活的小婢女却直起身子,一回头才发现方才那三个姐姐已然不知去向,只有一俊雅公子,生得很是剔透白净,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但那人一瞧便是地位极高的人,她愣了愣神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着颤,像一只秋里瑟瑟的蝉:“大……大人,奴婢不知,还请大人饶恕……请大人饶恕!”
千羽一下回了神,瞧着不断磕头的婢子,险些将怀里玉琴给砸了,连连说道:“别磕了,快起来。”
待她颤着身子抬起头来,千羽却后退数步,脸色顿时寒了下来。这不是她……
那女子青黛眉秋水眸,琼鼻朱唇一抹,长得跟她有九分相似,却断不是她。
她的眉间,没有桃花,婢女的眉间却开了一朵灼灼桃花。这世间,还会有与她生得如此相似的人么……
那女子许是被千羽这般模样给吓着了,连忙又跪在地上,身子在风里瑟瑟发着抖,此时的千羽,却没有再唤她起来。只觉着自己的满心欢喜不过是一场虚无,很是不快。
这时,横萧院外却婷婷袅袅来了一女子,眼风扫了一眼那玉兰树下秋千架旁的两人,笑道:“公子可是国君请来之人?”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无论是喜是怒,是悲是怨。他都不会听错,回头一看,眸底欣喜翻涌。她来了。
青黛眉秋水眸,琼鼻朱唇一抹,眉间洁净透着一股子灵气,眸子波光流转间是她独有的风情。可她的三千墨发却已是妇人的发髻,一举一动无不是端庄。
只见她踏着满园的玉兰色而来,片片玉色瓣落在她高挽的发上,落在她身后逶迤三尺的红裙上。
千羽只那样看着她而来,脚底似乎被何物束缚住,一动不动的瞧着她朝着自己而来。这是他日夜期盼之事,如今得偿多愿,他一时竟忘却了她此时的身份。
千羽看着她盈盈行了一礼,她说道:“妾身见过公子。”
她在同自己言语么,这般的客套疏离。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可千羽怎么觉着,心里有些地方被撕裂开来。
他来晚了么,她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么……
她瞧着面前公子抿唇不语,一双眸子噙着太多的复杂,一时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只那般呆呆站着,将横萧院站成了仙境。
跪在地上的婢子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偷偷瞧了两人一眼,又瞬间低下头去。她实在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夫人俨然不识得那公子,可那公子却似乎跟夫人很是熟悉。
她虽身在两人不远处,却感觉自己被隔绝开来。透着疏疏玉兰花雨,穿过微阳看着二人。明明是那般近,可感觉是这般的远。
许久,千羽才敛起错杂的心神,闲淡的声音渗了分柔意:“在下千羽,唤我羽。敢问姑娘芳名?”
“妾身本空氏回雪,如今已是祖夫人。”她浅浅一笑,应答得没有丝毫不得体。在提到祖夫人时,还特意咬重那三字。
她瞧得出来,这千羽公子有些怪异,却说不出怪异之处在哪。加上她素来谨慎,如今更是把一切礼节拿捏的恰好。
千羽心思通透着,怎会听不出她特意加重的那三字,但他岂会因这些事儿便收了性子,不过是心又痛了一次罢了。
“雪儿,你带我进去。”他浅浅说着,抱着玉琴瞧着她,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妥。
可回雪同地上的婢子神色皆是一变,回雪是为着千羽的无礼,而婢子是为着她听到了不该听见的。
回雪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婢子,只道:“沐华,你先下去罢。”
那婢子听见回雪开口,连连磕了两个头便起身离开,连瞧都不敢瞧一眼。沐华拐出院门,心里只盘算着如何离开这祖府。得知了不该得知的奴仆,只有一个下场。她不愿死,不想死。
瞧着沐华走出院子,回雪暗自松了口气,所幸那沐华是个胆小乖巧的,想必是不会说出此事。但这千羽公子实在古怪,回雪不禁抬眸看了千羽一眼,斟酌了一会开了口:“千羽公子,你……”
话未说完,千羽便出言打断她:“唤我羽。”
“这于礼不合……”
“我欢喜,你那样叫我。”
“可……”回雪瞧了他一眼,小脸露出少有的无奈神色,抿了抿唇,妥协道,“羽。”
千羽听罢眼底眉梢瞬间沾上喜色,只觉着满天的飞云都可怜可爱了许多,略带柔意说着:“我刚到,雪儿给我带路。”
回雪刚想开口纠正千羽那令人猜疑的称呼,但觉着说了也是无用的,只好扯了扯嘴角,略有些无奈的将千羽领进屋去。
千羽跟在她身旁,眸子澄净一如剔透墨玉,眉眼精致得不似凡人,一举一动莫不是高雅飘逸。回雪倒有些不解了,这般的男子她为何从未听师父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