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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世,九世的辗转,九世的追逐,上苍并未给神女半分怜悯,也没有给羽仙一丝宽慰。羽因为沾了九世她含着悲切的血和魂魄而清灵大伤,又在九世蹉跎里损耗了八成的修为,无奈之下随着那血染透的白练,上了九重天。
他在天庭瑶池休养半日,身子恢复三分便赶往人间。
他放不下她,他怕错过她,他要时时刻刻护着她,瞧着她。
这一世,他不顾天规以人身下凡。
羽下凡的那国唤邺北,国君膝下一女,因公主出生时百花齐放,故封其为百花公主。百花公主极爱香,平素最欢喜的便是制香焚香。
那日公主出宫,无意迷途在湿漉漉的青石小巷里,眸光落到羽为了安身而开的制香坊。因爱香之心催促,恍惚间公主便进了制香坊。
缘分的深浅素来天定,百花公主觉着,她遇见他,便是天定之事。
那日天色微青,那方小院里栽着疏直的青竹,衬着碧瓦青墙,格外幽静。红底绣花鞋在那渗着水汽的石阶走着,似乎在身后漾开了一地的芬芳。
百花公主瞧见那卧在竹榻上的男子,没来由便慌了神。
如瀑的发极长极长,黑得如同盛满夜色,凤眸微垂,弓似的睫经风一拂便微颤,他着一袭白衫,袖口是墨金丝线绣成的祥云。
榻旁安着花木架,上头的折鹤兰开得倒是很好。长而纤细的繁叶掩着通体透亮的乳炉,琼鼻微努,嗅着有六七味道,却只想出紫檀,丁香,龙脑这三昧香。
“这是何香?”试探着开口,似乎是怕惊醒了阖眸在榻上的男子,可她知晓那男子根本就没有睡。
哪个睡觉之人,指尖还会微微抚着一旁摊开的细辛。
可她心下仍旧是有些怯懦,一种不可名状的怯懦,又或是女儿家的羞涩罢。
只见他抚弄着细辛的手微一顿,又抬手探上鼻尖,略一嗅在指尖蔓延开的细辛味,慵懒的开口:“浮光掠影。”
“浮光掠影……”就在她沉吟之时,羽略抬起眸,霎时光华倾泄。只一眼便闭上眸子,勾唇苦笑。
她不是她。
“我叫百花……公子你……”静默了许久,她当先开了口。
可他却懒以搭理一般,仍是闭着眸不语。除了她,无人可入他眼。
可她,到底在哪……
许是从小便没有被人这般怠慢,百花的眸里已然水汽氤氲,纤手不断绞着丝帕。她不愿离去,可没有理由留下啊。
好半响,她实在耐不住了,转身刚要踏出这方幽静小地。那慵懒躺在榻上的男子似乎觉着这样怠慢一女子不好,便懒懒开了口:“千羽。”
声音淡得不能再淡,百花险些以为那是耳畔拂过的风声。她欣喜回了头,可那男子仍旧是躺在榻上,似乎方才的声音不是他的一般。
留着也是自讨没趣,百花毕竟是受宠的公主,只咬了咬唇便离开了。
待那百花离去时,千羽才略撑开眸,凝着天上流云。不知哪来的鸟雀掠过他头顶的碧蓝,一声长啼唤回他的思绪。
浅笑起身,将折鹤兰虚掩的乳炉捧在手里,白衫在地摇曳一个淡淡的弧度,人便往屋里去了。
在邺北之外,便是黎楚,那是一个颇大颇强盛的国。黎楚与邺北交恶已久,战乱时常不断。
原是邺北兵力略胜黎楚一筹,可就在几天前的战役里,邺北三万大军全军覆没,黎楚的八千兵马却无一死伤。
邺北国君因这事一夜间愁白了头,险些病倒,后经探子禀报,那黎楚不知从何请来了一女毒师,用毒手段很是高强,所制的毒也很是霸道。邺北的三万大军便是那毒师的毒所击溃。
知晓了来由国君心里倒是舒坦了些,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处没有。他黎楚有毒师,难不成他邺北便没有?
有了这念头,他便张贴告示,广招天下毒师。为了不使百姓知晓战败之事而躁动,他便闭口不提招毒师的缘由,只用黄金聘请。
这毒师本就是众人眼里的邪门歪道,是极晦气的。没人愿意去作何毒师,想寻一名毒师,如同大海捞针。
可就算是大海捞针,那毕竟还是有的,那日一黑衣男子撕下那张告示,随着国君亲派的护卫进了皇宫。施展一番自身本事,讨得国君是欢喜无比。
高官加身,厚禄在手,一时风光无比。宫里人人畏他,宫外人人惧他。三月后,国君令毒师前去边荒之地屠尽敌人,毒师应允的爽快,不过半日便骑着自个的枣红马往边荒而去。
一月后,黎楚损兵三千,邺北损兵一万。
两月后,黎楚损兵五百,邺北损兵三万。
三月四月,黎楚折的兵愈发的少,邺北所剩的兵却不过寥寥。
邺北国君得知时当下便晕倒,此后便疾病缠身,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皆说邺北危矣。这风声不知何时传去了民间,引得百姓也纷纷慌乱起来。各方聚起势力,各称为王,似乎这邺北已然没有皇,这邺北已然是他们囊中之物。
国君并不知晓,他膝下无子,唯有百花一女。平日很是宠爱她,这会子他缠绵病榻,百花自然是日夜红着眼侍奉着。
太医说,国君因军事陷入绝境,心里郁结久久不解,才会这般。
“那可有何法子?”百花攥着手里丝帕,蝶翼般的睫还颤颤托着泪珠。
太医瞧着这般可怜的公主,又瞧了瞧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国君,叹息道:“皆说心病不可医,但这世上据说有返魂一香,可生死人,聚六魄。”
“世间真有这种香?”百花不信,若是世间真有这种香,岂非逆了天常?
太医微行一礼,道:“公主,恕微臣直言,此香虽有逆天常,但若真有此香,邺北便可太平。”
百花略一蹙眉,只摆了摆手:“本公主知晓了,退下罢。”
待太医离去,百花拿开香炉盖,那扑鼻而来的龙涎香如同雾气笼着她,她恍惚间在香雾里似乎寻到那方清幽小地儿,似乎闻见那浮光掠影的淡雅,还有那处处闲淡的男子千羽……
小脸飞上两抹红云,匆忙间将那炉盖盖上,抬脚便出了宫殿。
她随着那日记忆寻到千羽的住所,未入门便闻见一缕清香,极浓的香,但没有半分俗气。
抬脚刚要进门,千羽开了口:“姑娘很喜欢擅闯别人的家门?”
话落,百花那玲珑纤足便悬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觉着脸上火烧一般,怎的她每次都要被这男子弄成这般落魄模样。
但思忖片刻还是将脚放下,隔着门瞧着千羽,在香雾蔓延里,他眉眼淡然,世界万物似乎皆不能入他的眼。
可百花怎么知晓,他不过是心里住了一人,才使得世界万物皆不能入他的眼。
“我有事相求。”
“何事。”千羽淡然应着,微捻起一香粒放在鼻尖嗅着。
“你可知晓返魂香?”百花开口,身子往前一倾便要进门,可又顾虑着千羽,只能按捺住想要离他更近的念头。
听到返魂香,千羽的动作终于停下,难得的偏了头瞧她。眸底一如碧空澄澈,剔透如玉。
百花霎时便觉得惊慌,惊慌得只想逃窜,她怕沉沦在那双淡泊的眸里,可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然是迟了。
只听见千羽淡淡的开口:“你为何要寻返魂香。”
“救我父……父亲。”
百花不知道为何千羽会应允她,直到了皇宫她还是不明白。
百花并未言明自己是公主,但瞧着千羽就算是入了红墙金瓦的皇宫也神色不变,觉着就算说了千羽也不会如何惊诧罢。
两人穿过一道道白玉石阶,路过一座座森然的宫阁,兜转了一会才见着国君。
国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那么一口气吊着,虽闭着眼可还是眉头紧锁,千羽只一眼便了然。
分明无病,不过是遇上难事罢了,返魂香他且受用不了。
百花只瞧着千羽不言语,又探不出他脸上一丝变化,只好开口询问:“父皇,如何?”
“国君无碍,公主先走吧,待千羽与国君聊聊。”
聊聊,他说的是聊聊?只是聊聊便好么?
纵是心下百般困惑,她仍是走了,离开时还顺便关上门。她信得过千羽,那般的男子,怕是对何物都提不起兴致。
百花走到殿外小苑,只倚着红栏坐下。看着流云出神,心没来由的酸涩。千羽那般的男子,究竟何人能入他之心……真的有那样的女子么……
殿内的香炉不住的绕出香雾,在一片浓郁的香气里,千羽拣了把矮凳坐下,瞧着画屏上的五爪金龙闲淡的说了句:“皇宫的东西,果真是好的。”
言语如同清风,将笼罩整个殿里的龙涎香驱散开来,龙床上的男子眉头明显的舒展开来,嘴唇微微动着。声音细如蚊蝇,却还是一字不漏被千羽听了去。
他说,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