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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翻开桌上的白瓷杯,先用茶水涮干净了,方倒了杯茶给沈舟,笑道,“裘大人,始终觉得我是傻子呢。”
裘双更便开口要道歉,江陵抬手制止住他,“你说了,我不信,别图费口舌了。”
纵横官场几十年爬到淮扬总督,为了个寡妇儿媳要鱼死网破宰了深受帝宠的皇子,要么是被下了降头,要么这甄家姑娘是天仙下凡。
皇权至上,别说是个姘头,就是亲妈,都不一定有这个待遇。
沈舟晃了晃杯子,随手泼了,“才吃了饭,不喝浓茶。裘大人好生保养,既不愿意交代,便算了。”
江陵并不恼他泼茶,只是见了裘双更脚下被他们泼湿的地觉得有些好笑,略像裘大人失禁了。
裘双更只是认错,说是甄氏误了他,别无他话。
二人出了院子,江陵回头看了一眼,裘双更依旧是那副谦卑的悔悟模样,甚至还对江陵微笑了一下。
但是他的好感度,是江陵游戏以来,见过最低的——【-100】
江陵低声同沈舟道,“殿下还请多提防些裘大人。”
“敌在暗,我在明,见招拆招罢。”沈舟烦躁地抿了下嘴唇,“这群狗官。”
“殿下不要急。”江陵弯腰附在他耳边道,“是狐狸就要露尾巴,何况殿下的折子已经送出去了,怎么处置听陛下的便是了。”
他说话比常人要慢一些,带着从容不迫的舒缓,尾音总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温和醉人。
沈舟怔了下,随即恼道,“成日你啊我的,有没有规矩,这些事岂容得你置喙?”
咦?炸毛了。
江陵退出去两步,行礼道,“殿下人品贵重,学生不由心生仰慕,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学生一时忘形以至失仪,还望殿下海涵。”
沈舟无语,“算了算了,听你这样说话我牙都酸倒了,本殿下不跟你计较。”
“说好要去吃面的,这会儿出发,瘦西湖晃晃正好去明月楼吃面,殿下觉得怎么样?”江陵话音未落,沈舟已经开始摇头了,“虽说没进展,也不好这样出去瞎晃,过几日再去。。”
江陵一笑,“那可约好了,过几日带殿下去尝尝鲜。”
他到底只是个举人,不好多在总督府掺和,说过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燕歌还笑说剩下几件做大的衣服都留给他下次来穿。
原是要套车送他,只是江陵见天气不错,决定走回去,便给推了。
江陵慢悠悠地踩着城中的青石板路,走过皆是高门大院骑马墙的这个小区,到了平民区就多了许多生气,桂花正好的时节,街尾卖汤团的老婆婆采了桂花用糖腌了,谁来买汤圆便在碗里舀上一勺,甜香扑鼻。
遇着没钱的娃娃在摊子边上流口水,老婆婆也不赶人,拿空碗冲了糖桂花分给他们喝,笑眯了眼道,“甜不甜?慢着些喝,别烫着了。”
江陵站在边上看了许久,只觉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这世上许多人为名为利,汲汲营营,也有人这样在平静平凡的生活里努力,虽辛劳,却也快活。
“这位公子若是等人,不妨来老婆子摊上坐坐。”老婆婆看他衣着清淡却富贵,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桌椅板凳干净得很,时不时都要用皂角水洗刷的。”
江陵笑着摇摇头,坐在一个胖娃娃对面,那娃娃白白胖胖,似是个大阿福,正咬着勺子里的大汤团,吃得极认真。
“我并非等人,只是闻见香气走不动,偏偏又吃了早饭出的门,肚子不争气,便犹豫了会儿功夫,倒被您看出来了。您也给我下一碗罢,两三个的就够了,钱照给,吃不完别叫我糟蹋了。”江陵看他胖娃娃咬破了馅儿,被烫得眼泪汪汪,仍不肯松口,忍不住道,“你倒是吹吹再吃。”
胖娃娃抬眼看看他,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吹了吹,像是江陵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公子说话忒客气了。”老婆婆笑道,“这是我家大傻子,公子别理他,就是个憨吃的,糯米积食,我只许他吃一个,这不,馋哭了。”
大傻子小朋友更委屈了,瘪着嘴道,“没馋哭,烫的。”
“那就更傻了。”老婆婆手脚很麻利,很快在江陵面前搁了碗汤圆,“就两个,当我请的了,公子要提钱可就是瞧不起老婆子了。”
“那就多谢您了。”江陵喝了口汤,“婆婆这是带着孙子一起做生意呢?家里可好?”
老婆婆快言快语道,“不怕您笑话,不怎么好。家里就剩我和这娃两个人了。”
“是我多嘴了。”
“您别放心上,我在这儿逢人便说这个,也是为了寻人。”老婆婆一面给人打了碗汤圆,一面道,“我家里头原先在金陵光景还不错,也有些田,有两个儿子,年纪挺大的时候,又来了个闺女。老头子那叫一个高兴,直说闺女生得好,要给她好好攒嫁妆。不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老头子一病死了,俩儿子争完家产,把我们母女俩赶出来了,慌里慌张的,闺女也丢了。我想着也不能饿死,就摆个汤圆摊,图个吉利,东走西跑的,不定哪日就团团圆圆了。”
“那这娃娃?”
“我捡的。”老婆婆说完这句便不肯多讲关于孩子的事,又怕江陵生疑,呐呐道,“不是我偷来的。您也是那高门里出来的,有些个事儿……”
江陵亦不再多问,摊上渐渐生意忙碌起来了,有些个人家中午不开伙,就买些个汤圆凑合一顿。
“这个拿好了,可不能弄丢了,也不能吃。”江陵将块碎银子塞给胖娃娃,让他好生捏在手里。
原以为之后便是在家窝上一天看看话本,解解闷,不曾想,来了个给他解大闷的。
江宅门口停着车,下头一个少妇,正扶着上头一中年妇女,嘴里殷勤着道,“母亲当心脚下,对了,您慢着点。”
好似扶着的并非身强力壮的中年妇女,而是牙牙学语的儿童,关怀之态浑然天成。
江陵赶着中年妇女要踩最后一步的时候,几步上去,“太太怎么来了?”
中年妇女一惊,脚下打滑,虽态度像是对儿童,到底这位的体重不像,少妇也没扶住,两个人哎呦哎呦叠在一起摔个仰倒。
江陵这时候才完全确认,这位的确是游戏角色的嫡母江贾氏了。
江贾氏没有能力给儿子讨什么好老婆,儿媳莫氏才貌平平,嫁妆稀薄,不过一秀才的女儿,只是惯会哄人,在江贾氏面前还有些脸面。
这时候就发挥起她五好儿媳的作用了,莫氏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疼,忙站起来,在丫鬟帮助下将婆婆扶稳当了,口中推卸责任,指责江陵道,“母亲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小叔如何能这般吓她,要是有个好歹,你哥哥和我可都是不饶你的。”
江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没扶住,关我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太今日来所为何事?”
江贾氏一掐儿媳妇,莫氏立马会意,答道,“小叔这话着实好笑,这是咱们自己家,太太想回来就回来,还得你批准不成?”
说着二人就要往里走,江陵朝门房喊道,“关门。”
没有狗能放,略微有些可惜。
门房是江陵从自己的小庄子里找来的,最是妥帖不过,立马大力金刚掌附身,赶在婆媳二人进来之前,将两扇朱漆大门关个严严实实,江贾氏险些撞了鼻子,和门神来了个亲密接触。
莫氏回身指着江陵骂道,“难为你哥哥还在太太面前为你说话,说你考上解元长进了,必然也懂事了,太太这才开了恩,回来与你操持,你竟这般无礼。倒要叫老徐相来看看,读遍了圣贤书就养出你这么个畜生。”
“莫氏,你嘴皮子一张一闭的,别带上私货,听着恶心人。不就是老师只肯收我,不肯收你相公么,也不看看你相公那副模样,他没考上秀才怨没有名师指点,那他怎么不怨是题目出得太难,故意刁难他?你们有镜子没有?要没有我给你们送一块,夫妻俩一起照照。”江陵似笑非笑,火力全开,“我是个畜生,那你相公是什么,大畜生?你公公是什么?”
到底这位“亲爹”给了俩房产证,老**三个字给咽下去了。
门房在里头听着简直要膜拜江陵了,只听说过堵着人家家门口骂的,谁曾想他们家少爷自己堵自己家门口骂。
江贾氏沉了沉气,“老大家的,你闭嘴。江陵,你也别猖狂,我今次回来,并非要如何你,实是你大哥苦劝,我才松了口。你既知道上进,也不枉费我这些年对你的教导,我预备将你记到我名下。”
江陵失笑,打断她道,“不必,我用不着您这个母亲。说实在的,上有天,下有地,你对我的教导,呵呵,说出来亏心吗?”
几岁大的孩子,日头底下跪着念书,太阳白花花的,字都看不清,念错了要打,念轻要打。嫡兄嫡姐向来是打破了东西嫁祸他的,也没有有什么祠堂佛堂可跪,就院子里那青石板地儿,跪到膝盖上压得满是纹路了也不算完。
桩桩件件,甄嬛传里华妃对甄嬛都没这么狠的。
那些个乌糟糟的事儿都在人物设定里一笔带过,若真让江陵切身去体会,当时他便撕了这老东西。
江贾氏被人捧惯了,她是算着乡试时间来赶江陵走的,乡试不中便是庶子不成器,纵是亲戚族老也无话可说。不曾想途中得知这小畜生竟这样好运道,硬是中了解元,她和儿媳商议过后,只得忍恨决定将他记在自己名下,也让懦弱无为的嫡子好有个依靠。
这番心思对她来说本就纡尊降贵了,江陵居然还敢不稀罕,江贾氏立时指着江陵咒骂道,“你这个小妇养的下作东西!我这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不尊嫡母,叫他们革了你的功名。”
“你去,只管去。都说生恩大过养恩,可你养我什么了?瞧着天要阴了,太太还是房檐底下站站,别叫雷劈着你。”江陵笑眯眯地靠着墙站,“谁让您没有个好儿子呢,只好想抢我这个小妇养的的。”
“小叔好口才,殊不知江家儿女,无论嫡庶,都是母亲的孩儿,你说破天,都是这个道理。”莫氏道,“小叔想想,母亲出身荣国府贾家,有这样的舅家,难道你还会差前程?何苦在这个时候同母亲闹翻。”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江贾氏认下江陵,丈夫是个没用的,江家日后能有希望的,唯有这个庶出的小叔子,她无论如何不能撒手。
“哦。”江陵拉长了音,看着江贾氏气急败坏的脸,舒爽万分,“荣国府贾家?太太你又和你儿媳吹牛皮了吧?前几个月贾家老太太才特特派人接了外孙女,也就是那林家侄女上京城,怎么贾家来的人,半点没提及太太?一丝一毫的东西都没有。”
江贾氏强撑着道,“那是母亲来接外甥女的,自然先紧着她,这点子东西我并不放在心上。”
“这样吗?您嫁来这儿二十几年了,林夫人还在的时候,贾家送来的的东西可是从来没停过,她给贾家老太太三节两寿的孝敬也是丰厚体贴得很。莫氏,你不问问你婆婆怎么从不给她那好母亲送礼?就算天高路远,一次也没有?”江陵一手刻薄牌打完,最后扔了王炸,“哦,我忘了,您也是小妇养的呀。”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