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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立于一侧,略微诧异看一眼自家姑娘。
姑娘昨夜何时吃过冰镇圆子?
她心中虽然揣度,但身为奴婢,自是不好拆主子的台,便保持缄默,静静待着。
沈芷嫣劝道,“府医都到了,就让他为你把脉诊治一番,也好给你开一些调理脾胃的药物,你怎的讳疾忌医起来了?”
江府医也点点头,“三姑娘,是否伤了脾胃,一探脉便知。”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沈璃却心有疑虑,迟迟不敢将手放在脉枕上。
她正思索着如何说辞时,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沈母杨氏身后跟着两名嬷嬷,步缓从容,来到了清晖院。
杨氏穿着一袭宝蓝色缎面深衣,雍容华贵,面色瞧着沉稳柔和,一双杏眸却暗藏锐利之色。
见杨氏进来,一屋人纷纷弯身行礼,江府医也从圆凳上起身,拱着双手作揖。
杨氏虚扶一把,将视线转向沈璃,柔声开口道,“适才听下人说,你院中请了府医,可是身子不适,哪里不痛快?”
不等沈璃回话,杨氏又转头问江府医,“三姑娘是哪里不适?”
沈璃顿感不妙,心口怦怦直跳,指尖无意识的捏紧袖摆。
江府医恭敬回话,“回夫人,还未曾诊脉,尚不知病情因何而起。”
“那就诊吧,璃儿,你坐。”
沈璃头皮发麻,踌躇着在榻边坐下,心中不停向佛祖祈祷,千万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她屏住呼吸,细细端详着江府医面色变化,当看到他眼眸一转,神色微慌之时,她一颗心也坠入无底深渊。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盼什么没什么。
“这……”
江府医也希望是自己诊错了,未出阁女子怀了身孕,此等丑闻若传出去,只怕连国公爷的清誉都要受损。
“如何了?”杨氏出声问道。
江府医收敛神色,起身朝杨氏鞠躬,“夫人,借一步说话。”
杨氏疑惑扫一眼愣在榻上面色古怪的沈璃,点点头,随江府医一道走了出去。
正值阳春三月,清晖院中琼花树细长枝条上,嫩绿苞芽正逐渐舒展开,正午阳光高照时,拂窗而进的微风也添了几分暖意。
但沈璃却觉得,今日这风,比冬日挟裹着寒霜时,还要冰寒彻骨,令她后背不可抑制的冒出层层冷汗。
片刻之后,杨氏独自一人缓步进来。
面上仍然温婉宁和,只是声音不似适才柔和,多了几分冷冽。
“璃儿是贪凉,吃坏了肚子,”杨氏这话,是说给沈芷嫣和屋中众人听的。
随后,她又将视线转向沈璃,杏眸微眯寒冷似刀,“江府医开了两副药来,要记得按时吃,以后切不可再任性妄为,有损身体。”
沈璃听明白杨氏话中的敲打,起身行礼,“是,女儿谨记。”
杨氏颔首,不再多看她一眼,“嫣儿,随我走吧,让你妹妹多休息休息。”
沈芷嫣点头,转过身嘱咐沈璃要多休息,不要再贪吃凉食,明日再来看她。
沈璃应下,沈芷嫣挎着母亲胳膊,一行人离开了清晖院。
望着几人身影离去,沈璃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紫鸢急忙上前扶住她,“姑娘,回屋歇着吧?”
沈璃摇摇头,“抱歉,紫鸢。”
“姑娘为何这般说?”紫鸢疑惑不解。
“恐怕,我要连累你和杏萍了。”
紫鸢和杏萍,都是沈璃的贴身婢女,是她八岁进入沈府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
紫鸢比沈璃大两岁,年长些性子也沉稳。
杏萍比沈璃还要小一岁,整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她今日去了隔壁沈家二房,借一些绣花样子,如今还未回来。
暴风雨前夕总是格外宁静,今日的夕阳极好,沈璃透过窗棂,看着金红霞光由浅变深,再变成令人窒息的暗红色。
杨氏院中的掌事芩嬷嬷带着几名小厮,气势汹汹来到了清晖院。
站在院中说话时,腰杆挺的笔直,斜睨着沈璃,俨然一副主人家做派。
“三姑娘,夫人请您去祠堂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沈璃起身,随着芩嬷嬷跨出院门,她身后,紫鸢与杏萍被几名小厮控制住,嘴巴塞进布团,沈璃知道,她们要被带到刑房受刑。
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沈氏家祠雕花木门紧闭,沈璃跪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望着面前一排排黑漆漆的牌位,脊背挺得笔直。
屋中只有她与芩嬷嬷两人,只不过她跪着,对方站着。
芩嬷嬷挥动手中皮鞭,她背后瞬间被鲜血洇出一道血痕。
“三姑娘,如实告知奸夫是谁,或许您还能少受一些罪!”
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璃,芩嬷嬷目露鄙夷,闺阁女子未婚有孕,实在是寡廉鲜耻。
沈璃眼睫轻颤,如同蝶翅轻扇,始终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芩嬷嬷见她一脸倔强,心中冷哼一声,手下就不由得加重了力气,果然这不知根知底的人就是下贱,竟然做出此等丑事来,败坏沈家门风。
背后火辣辣的疼,沈璃咬着牙,感觉自己的皮肉像被生生撕扯开,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昏昏欲沉之际,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芩嬷嬷挥鞭动作顿在空中,昏红暮光下,沈北岐双手负背而站。
无数光线在他身后散开,一双艳丽的桃花眼肃穆深沉,带着武将独有的压迫感。
“这是在做什么?”他淡淡瞥一眼芩嬷嬷。
芩嬷嬷被沈北岐如刀刃般锋利的视线镇住,一时竟忘记了,她是在奉命行事。
反而像是做错事情被抓个正着一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回,回国公爷,老奴是奉夫人之命……”
后面她该如何说?
奉夫人之命,逼问三姑娘腹中孩子的父亲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
“说下去。”
沈北岐压低声音,莫名的低压令芩嬷嬷额间冒出冷汗。
府中人都知道,国公爷向来疼爱这个义妹,沈璃早些年刚进府时,免不了有人拜高踩低,暗暗给她下绊子。
后来,沈北岐将那些偷偷克扣过她吃穿,议论过她是非之人,通通绑到院中赏了五十大板。
有几人甚至被打的废掉了双腿,这辈子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经此一事,府中再无人敢怠慢沈璃。
毕竟沈家大房,就只有沈北岐这么一根独苗,往后袭爵就是国公府的主人。
没人有那个熊心豹子胆,去惹怒未来的国公爷。
如今,被他抓着自己鞭打沈璃,若再不将事情解释清楚,芩嬷嬷只怕自己这条老腿也要保不住了。
她这样想着,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怀孕了?”沈北岐目有怒色,咬牙道,“下去!”
芩嬷嬷自然知道,国公爷说的是她,赶忙颤巍巍起身,猫着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给掩上。
沈北岐缓步踱至她面前,蹲下身,暗青色袍角垂落在地,视线落在她身上。
昏红环境下,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头埋得很低,从他这里看过去,只能瞧见她冷汗津津的额头,轮廓模糊不清。
“是谁?”他压着腹中怒火,尽量将声音放平缓一些。
沈璃闭闭眼,心中涌起阵阵酸涩。
“你看着我,”他捏住她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告诉我,是谁?是你自愿,还是他人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