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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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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氏和张氏自进门起,就没少为老夫人侍疾,就是平日里晨昏定省捧饭摆箸立规矩,也是妯娌两个合作的时候更多些,因此她们两个喂药,比王子腾兄弟配合得好多了,不多时,一盏子药汤就喂完了,虽也略漏出来一点子,却比刚刚那盏好多了,起码该有八分是喂进去了的,王子腾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只是此时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接过妻子手上的小勺放到药盏里,随手往后头一递,也没看是哪个奴婢殷勤收去,只紧张地看着老夫人。

    却果然齐家不愧是杏林圣手,一盏药下去,老夫人原先微弱的气息就慢慢强了起来,已经一天一夜没睁开的眼睛也缓缓睁开,史氏张氏尽皆大喜,只王子腾心下凄凉,知道祖母这是回光返照,见老夫人的眼睛颤巍巍睁开了一下又缓缓闭上,他一时再端不住,扑过去握住老夫人颤了几颤却总也抬不起的手,哽声呼唤:“祖母……”

    老夫人听得这一声,奋力一挣,眼帘猛地睁开,原只能微微颤动的手指也虚虚握起,将王子腾的手护在手中:“滕儿……”

    王子腾喜极而泣,左手也覆了上去,将老夫人的左手握在颊边,连呼数声“祖母”,又很快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喝药苦了、跌倒疼了、功课不足被祖父说了……就都要来找祖母撒娇的小娃娃了,赶紧一抹泪,笑着看向老祖母:“祖母可醒了,都睡一天了,厨上一直温着碧粳粥、红稻米粥、江米粥、鸭子肉粥、香薷粥、燕窝粥……”一口气足足数了十来道粥品之后才歇了口气,故意眨着眼睛:“祖母您要喝哪一种?”

    王老夫人看着他都当父亲了,还作此小儿女态,不由大笑,只是她年老病弱,又还躺着,笑不两声就呛了下,唬得王子腾脸都白了,急慌慌要为她顺气,却不想一时情急手忙脚乱不说,就是努力稳住了,手也还颤着使不对力气,好在王子胜镇定,略扶着老夫人坐起,轻拍了她胸口背部几处穴道,就将她原本呛得又要喘不上气的趋势止住了。

    史氏手脚也快,恰好张氏将老人的嘴角擦拭干净,她就端着一小盏梨汁过来,王子腾这时也将手稳住了,忙伸手接过,一勺勺喂过去,老夫人久病嘴涩,就是喝着梨汁也不受用,只实在爱她这个大孙儿认真孝顺的小模样,不知不觉间竟也将一整盏梨汁都喝了下去。

    王子腾看老祖母气色竟是这数月来未见的好,心下越发黯然,脸上却笑得越是狡黠:“祖母可见是馋得慌了!看你以后还尽贪睡不?”说着又念起厨下的各色点心,老夫人听得又是掌不住的笑,王子腾这次却没敢由着她笑个尽兴,一见她露出笑容就忙忙停下数落菜单,笑嗔道:“祖母怎么越发老小孩了?就是贪睡一天把自己馋狠了,也犯不着笑成这样吧?仔细又喘了!”

    老夫人摇头:“你这猴儿!都当爹的人了,还尽闹我这老太婆,也不怕你的儿孙日后有样学样闹你?”见王子腾只是笑,她抬了抬手想像往常那样轻拍他的头,却发现连手指都难得抬起,眼中的慈爱越发浓厚得似乎都要流出来了。眼神缓缓掠过,见史氏捧着粥盏跟在王子腾身后,她唇边不禁溢出一抹笑;见张氏垂手站在王子胜身后,那笑容就越发灿烂起来,更勉力想伸出手去,却只略将手指抬起些许,王子腾越发心酸,老夫人却仍笑得仿佛毫无所觉:“胜儿……”

    王子胜赶紧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胜儿在,祖母莫伤神,还是喝点粥歇歇吧?”王子腾也赶紧笑开来:“可不是,二妹妹还说要带着珠哥儿回来看您呢!您不好生喝点粥养养神,回头二妹妹看了,以为我和弟弟没好生孝顺您可怎么好?”

    老夫人又是掌不住笑,却不过两个孙儿孝心,虽口中吃什么都没味道,也还是勉强喝了两勺粥羹。王子腾喂得依然用心,老人家却是实在喝不下了,静了好一会才缓下胸口那阵翻涌,再看大孙子手中那勺子粥,再是有心疼爱,却怕忍不住吐出来不好,更怕连话都没好生留下就走了,也只得缓缓摇头,王子腾的笑容依然轻松明快,转头将碗递给史氏,嘴里还在念叨:“你可记着,祖母就是个老顽童,又馋嘴又还不肯吃饭!回头可让鸾姐儿仁哥儿好生笑话她一回。”

    史氏分明看到丈夫借着转头又是拭泪,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笑得比王子腾还促狭:“可不是?回头看鸾姐儿仁哥儿不闹老太太呢?”

    老夫人听说起曾孙,眼中慈爱越发真切,但小儿体弱,她也不忍他们过了病气,早几月就不许他们来请安了,因此也并未接口,只勉力紧了紧手指,王子胜会意,略微握紧她的手,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我这一生,虽说早年丧子媳、老年失夫婿,可得你们兄弟两个,也别无所求了。只是眼看着胜儿因你祖父耽误了三年,好容易等到恩科,若我一去,就又耽误了,我这心里……”

    王子胜握着她的手,垂着眼眸,声音温润恳切:“我虽是弟弟,却是长房长子遗下的承重孙,三年孝期本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说是耽误?祖母也不必多想,你养好了身子等我恩科喜讯就是――便是万一,哥哥只需一年孝期,虽说赶不上从龙附骥,幸而也不至于有甚大差错,就是爵位因祖父固辞没了,好歹我们家还有个监生名额。哥哥素来是个好的,武功上头祖父每每夸赞,文课也得西席赞许,行事更是素来周全,日后王家一门富贵自是不在话下,祖母不必担忧。”

    张氏听得手上一紧,帕子原准备拧七分干,现在倒足足干了九成去,史氏倒是恍若未闻,老夫人更是十分欣慰,只是药效有限,她一时气色又灰暗下来,偏不舍儿孙,喘得语不成句也仍拉着王子胜的手不放,原先连抬起都吃力的手指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硬是将王子胜的手腕勒出道道红痕,王子腾看得十分心焦,越发不敢在此时和祖母争执什么,只一心哄她多喝两口参汤缓一缓,偏任他再如何殷勤劝说,老人家就是不肯再开口,只拿眼盯着王子胜看,原本慈蔼的眉目瞪到极致,竟有几分狰狞,史氏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张氏更是只忙忙碌碌为她拧帕子拭汗,王子腾倒只是一心着急,只王子胜知她心意,淡淡应诺:“祖母舍不得家中,那孙儿就为您在京中结庐三年,待大哥大嫂出了孝、有了好消息,我再送您回乡――正好给祖父报喜就是了。”

    老夫人一听,终于呼出那一口气,头缓缓向一边歪去,眼睛正对上王子腾,其中无限慈爱依依,却已然没了生气。王子腾扑过去试了鼻息脉搏,犹不死心,连声让人请齐太医,王子胜看了一眼手腕上几道红痕,淡淡吩咐:“那就去请吧。”又吩咐张氏史氏,“你们先把事情支应起来。”

    张氏如梦初醒,随手放下被她拧成麻花似的帕子,和史氏妯娌两个忙命人布置起灵堂,又往薛家王家各处报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