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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渔到家了也没休息。
责任感抻得她难受极了, 非得做点什么不可。
给葛瑶打了一个电话, 拜托她帮忙问问她老公那边可有办法。
约莫过去半小时, 葛瑶回复说, 能问的都问过了,但实在爱莫能助,春节前后是各种宴席的高峰期,且还是正月十八这么个喜庆日子。
临睡前, 陆明潼却来敲门。
他好似从外面回来的, 一身寒气,身上带点儿烟味。
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
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说话, 却忽然地倾身而来,抱了抱她,未等她反应, 已一步退远,叫她早点休息,别操心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沈渔莫名其妙的。
她当然不可能不操心,次日,照着自己所列的单子, 给南城几个度假酒店,或是能承接团体活动的别墅业主都打过电话,还是没空闲的。
最后, 她只能把信息发送给了齐竟宁,他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像是有这种门路的人。
齐竟宁微信告诉她,他现在在崇城开会,预计明天回南城。他会抽空打电话帮忙问一问,朋友圈里也许有人能帮忙联系到场地。
到了这一步,沈渔能做的也都做了,只能等反馈,或是做最坏打算,与客户再度协商。
她惶惶难定地等到了第二天,也没个消息。
临近下班,已准备再拟谈判条款的时候,唐舜尧忽然微信上叫她:来办公室。
唐舜尧神色舒展地将平板电脑往她跟前一推,说场地问题解决了,跟客户联系吧,保管他们没有任何意见。
那是一处庄园的介绍页面,沈渔滑动屏幕,越翻看越惊讶,欧式建筑,玻璃教堂,户外草皮,依山傍水……
“唐总联系到的?”
唐舜尧笑说:“不是你联系到的吗?”
沈渔将新场地的资料发给了客户,并附上尾款七折的赔偿性优惠。
果真,他们没再说半个不字。
后续还要紧急调整场景布置,但沈渔决定先下班了,因为还有要紧的事。
她起身环视一圈,却发现陆明潼不在。
给严冬冬发条消息问人去哪儿了,严冬冬回以一个惊讶表情:陆弟弟一整天都不在呀,他跟小武请假了,你都没注意到吗?
沈渔准备联系一下陆明潼,却率先接到了齐竟宁的电话。
接通后,她赶紧同他道谢,托了他的福,总算敲定新场景了。
那边默了片刻,随即爽朗笑说:“我正准备去吃饭,你要没什么安排,出来一起吃两口?”
沈渔答应下来。他刚帮了她的忙,她不好过河拆桥地说不去。
齐竟宁开车过来接她。一辆奔驰gle,那车又稳重又商务的,不似年轻人的喜好。
车上沈渔随口一提地问了一句,齐竟宁笑说:“开宝马坐奔驰,这不是为了你的乘坐体验着想么。”
他衬衫之外套一件烟灰色毛衣,出门前刚拾掇过,十分清爽。只脸上倦色浓重,似陈了一宿的酽茶。
听他不住呵欠,沈渔忙说,“这一回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齐竟宁笑说:“我在南城这半年也没少麻烦你,上回朋友找办公室不也是你帮忙的。投桃报李的事。”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沈渔的提议的。
前几天严冬冬在群里分享:扬州一家老字号酒楼,在南城刚刚开设了一家分店,她已经自己打卡过,跟扬州那家一式一样的做法,口味正宗,推荐大家都去尝一尝。
刚开业没多久,食客盈门,他们略等了二十分钟,喝了两盏茶,才等到位。
齐竟宁点一壶龙井茶,正菜是莼菜银鱼羹,母油船鸭,碧螺春虾仁和八宝冬瓜盅。
他说昨晚应酬,早起回南城,到现在肚里没进点热乎的东西。
因此他吃得很快,没有因为外人在场就端着姿态。
等胃里垫了些食物,齐竟宁放缓速度,方笑了笑,对她说:“还是跟你说实话,免得我良心不安。”
沈渔投以困惑目光。
齐竟宁说:“刚我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打算告诉你,能拜托的朋友我都拜托过了,但没给你调到合适的场地。你要不再核实一下究竟是谁帮的你,这件好事,肯定算不到我头上。”
“那你……”
“秦叔叔前一阵就在催我请你吃饭,我一直推托工作忙,其实是怕你不赏光。这回将计就计,回去也好跟秦叔叔交差了。倘若我真帮了你,反倒不会要你跟我吃这一顿饭了。人情账,没多大滋味。”
沈渔虽被戏弄了,却没法冲他发火。
好不容易捱到了这一顿饭结束,她离席要去买单,被齐竟宁抢了先,说无功不受禄。
齐竟宁去取车的时候,沈渔给陆明潼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
他听不出来情绪的语气:“家里。”
两天前,陆明潼打了一通电话给舅舅,没意外讨得一顿骂。
说他: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才临时抱佛脚想到人情往来的好处,早干什么去了?多有本事的人也不能脱离他人而活,何况你陆明潼,离真有本事还差得远呢!
陆明潼难得一句不反驳,听完了这一通教训。
末了,陆舅舅到底没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当年我给你留了一封红包,那里面有张名片。倘若你照名片上的方式联系过了,这些年好好经营,那人如今就已经变成了你的人脉,你今天也犯不着来低三下四地求我了。”
短信给他发个号码,叫他自己联络去。
要联系的人姓吴,是陆舅舅的朋友,也是陆明潼外公当年的学生。
因此,当他说明来意,对方毫无半点迟疑,说这都是小事,还同他致歉,倘若知道老师的外孙在南城,一定早早就照应起来了。
吴先生邀陆明潼一起吃顿晚饭,说原不该这么仓促,不过他后天就要去一趟国外,下一回不定什么时候才有时间。
那晚饭摆在吴先生常去的一家私家餐厅,不对外营业,会员预约制。
吴先生五十出头,作休闲装扮,宽脸方额,笑容平易,气质不似商人,倒像个学者。
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位女士。
一头乌黑长卷发,妆容精致,着一身灰色休闲西装,妩媚之外兼有英气。
吴先生介绍说,女士叫吴简安,他的侄女儿,没什么大本事,放在手下当个助理倒是趁手。
这一顿饭,气氛很是融洽。
吴先生浸淫商界多年的人,轻易引出话题,又能使话题在他想要的气氛里缓缓落地。此外,还有吴简安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给他打辅助。
陆明潼不会社交辞令这一套,不过是有一说一,这番搭了舅舅的关系来唐突叨扰吴先生,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人。
吴先生哈哈笑说:“确实是萼华的孩子。你这真性情我很喜欢。”
陆明潼顿了一下,“您认识我妈?”
“当然认识。不过也好些年没来往了,听你舅舅说她在国外,如今可还好?”
“我和她,联系并不很密切。”
他神情晦涩,吴先生瞥一眼,便转了话题,叫他别只顾说话,先吃菜。
吴先生又问他,本科学的什么,现在在哪里工作。
“学的计算机,现在……跟朋友一起创业。”陆明潼反常的承认不了自己在一个小小的婚庆工作室当实习生,他并不以为工作有高低贵贱,可这会儿世俗的评价标准率先框定了他。可能因为,此时此刻他来,身后还有外甥和外孙这复杂的身份。他不只是陆明潼。
他不惮承认自己爱惨了一个女人,但不想让吴先生以为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果真吴先生称赞说,他欣赏年轻人有勇气出来打拼,好过一出校园就将自己塞进了社会的规训里,格子间里匍匐一生。
又说,倘若创业遇到什么困难,尽可以在找他,他不吝替年轻人的梦想出一份力。
一顿饭结束,吴先生将联系场地的事交给了吴简安,他后面一周要出差。
第二天,陆明潼便随吴简安去了一趟吴先生投资的私人庄园。
那里平时只供他圈内朋友作接待用的,从不对外开放。但因为陆明潼开口,他愿将其免费借出,并连同庄园的一整套后厨团队。
庄园自带一个玻璃教堂,宴会厅占地宽广,用以接待婚姻宾客也是绰绰有余。
陆明潼勘验现场,记录数据,与吴简安敲定以后,给唐舜尧打了个电话,说场地已经找到了。
唐舜尧很是高兴,问他:“沈渔找到的?”
陆明潼顿了一下,“嗯。”这属于沈渔的工作失误,补救结果算在她头上,更好。
打完电话,陆明潼准备回工作室看看,场地更改以后,场景布置也得调整,还有得忙。
吴简安拦住他,笑说:“带陆先生过来忙了整天,一顿饭也捞不到,说不过去吧?”
她身上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只着浅口平底鞋,也靠着衣架子的身材,穿出了洒脱的气场。凑近时,衣上浅淡一抹女香,水生调,清淡不俗。
陆明潼请她吃晚饭,在前几日严冬冬群里推荐过的店。
吴简安泼泼洒洒地点了一桌,直到服务生都委婉劝阻,分量太多恐怕吃不完,这才住手。
抬头看一眼,陆明潼仍是神色疏离,好像这闹热的尘世与他无涉一样。
吴简安望他笑说:“得亏我现在脾气好,我年轻的时候,哪个男人跟我吃饭敢这样心不在焉,我直接连人带桌一块儿掀了。”她说得这样过尽千帆,其实也尚不到三十岁。
陆明潼回神,目光仍是淡漠的,“抱歉。”
吴简安莫名挺好奇,他这一双永远浮一层厌世和冷漠的双眼,是不是也能为某人热起来呢?
没过多久,吴简安的好奇心就得到了满足——
服务生领进来一双男女,就在他们斜对面,隔两桌的位置上坐下。
自此,陆明潼视线就没从那年轻女人的身上挪开过。
起杯落箸的声响盖过了他们的交谈声,但可见的气氛很热络。
陆明潼盯了片刻,随即不消受地移开了目光。
吴简安旁观着,不由地笑了笑,但什么也没说。
陆明潼跟吴简安率先吃完,离开了酒楼。
陆明潼婉拒了吴简安送他一程的提议,感谢她今天前后奔忙,“吴小姐以后有用得着地方,尽管开口。”
吴简安笑说:“这是你欠我叔叔的人情,我可不敢擅自挪用。”
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自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夜色里凑近一步,塞进他的外套口袋里,轻轻一拍。
留一声笑,转身,上了她的那辆卡宴,疾驰而去了。
沈渔没让齐竟宁送,打了个车,直接去陆明潼那儿找他。
她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一把面条,一盒鸡蛋,一瓶可乐,提上东西,上楼。
敲门敲了片刻,陆明潼才过来应门。
他神色沉郁,往她手里望了望,方往里让,叫她进来,脱了脚上的拖鞋给她穿,自己赤着脚。
沈渔将自己的提包将沙发上一扔,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她的“梦中情房”,就要往厨房去。
陆明潼两步走过去,拦下她,“你记得我的生日。”
沈渔看他一眼,仿佛说这不是废话吗。
陆明潼声音里没有一点情绪:“你记得,却还去跟一个摆明了对你有意思的男人一起吃晚饭……”
沈渔愣了下。
不等她问怎么知道的,他率先说:“我在那,我看见了。”
沈渔赶紧解释,“我委托了他帮忙,吃这顿饭算是道谢。”
更复杂的真实情况还未说出口,陆明潼直接打断。
“他帮了你吗?”他垂下视线去看她,目光沉冷到极点,“是我帮的你。”
沈渔愕然。
不给她再多问一句的机会,他骤然抓住她的手腕,拽下手里的塑料袋子丢去餐桌上。紧跟着按她肩膀,往后推,推到她后背靠上墙壁,他修长手指一把捏住她的下颔,低头便去咬她的嘴唇。
一句话被他碾在她的唇上,隐忍到了尽头,气急败坏的语气:“……我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