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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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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阳王”这三个字说出来, 偌大的新房静了静,瞬间爆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嚷声。

    “岐阳王又发疯了?”

    “不好, 他不正在晋王府隔壁吗!”

    这话一出众人更惊慌了, 不少人吓得面无人色,不顾形象地推搡着前面的人,就要往外跑。谢玄济也吓得不轻, 他哪里还顾得上掀盖头, 随手把喜秤扔在地上,快步上前问:“他不是还在昏迷么,什么时候醒来的?”

    “卑职不知。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迟了,现在好几个兄弟都倒下了。”

    谢玄济试图稳定局面:“诸位莫慌, 二哥身上有玄铁链保护,行动受限,断不会波及到晋王府。”

    “晋王殿下,卑职方才忘了说,岐阳王身上的铐链, 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

    “什么!”这下连谢玄济的脸色也变了,“玄铁坚不可摧,他怎么可能挣脱……不对, 那就是说,现在他可以自由行动?”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喜房里仅剩的几个大人物也慌了,能站在这里的都身家不菲,这些人最惜命不过。岐阳王的能耐他们都很清楚, 原本有铁链禁锢的时候,守卫都一茬茬换新的,如今他没有束缚,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所有人一哄而散,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喜房顿时成了逃难现场,大红的帷幔在混乱中被拽下来,周围的摆设、花瓶也被撞下来不少。

    喜婆在一片混乱中,徒劳无用地喊着:“王爷,王妃的盖头您还没揭呢!洞房不揭盖头不吉利啊!”

    然而什么用处都没有,谢玄济根本听不到,而周围的宾客,也没人记得坐在婚床上的新嫁娘。陪嫁丫鬟又慌又怕,跪在蒋明薇身边,几乎都要哭了:“王妃,这,这可怎么办?”

    蒋明薇身体也忍不住抖,她的视线受阻,看不见全貌,然而仅仅从盖头下面的一条缝隙里,已经足以看到外面是如何慌乱。蒋明薇咬牙,最终还是怕死盖过了不吉利,她一把掀开盖头,说:“不管了,活命要紧,先找地方藏起来!”

    慕明棠听到谢玄辰醒来的时候就心知不对,她哪里有心情听谢玄济和侍卫说话,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她今日出门不可能是一个人,两个陪嫁丫鬟听说她要出门,瞬间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了,侍卫也不放心,硬是分拨了两个人来“保护”她。

    慕明棠对身后的尾巴完全无所谓,反正有她在的地方,她就能表演砸场子,有没有其他人无妨。晋王和晋王妃新婚的地方侍卫不好进去,就守在院门外等。然而没过多久,慕明棠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两个侍卫看到,本能觉得不对劲。其中一个侍卫伸手拦住慕明棠,冷冰冰道:“王妃,卑职奉命护卫您的安全,请王妃不要乱跑。”

    慕明棠正着急着却被拦住,她几次都没冲过去,不由急了:“快让开,王爷出事了!”

    慕明棠口中的“王爷”,侍卫并不觉得会是晋王。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和怀疑:“王妃此话当真?”

    “刚才都有人跑进去禀报了,你们自己的人,你不认得?”慕明棠说着都急了,“快让开!”

    方才他们确实看到一个人快速跑进院子,只不过他们两人站得远,兼之另有公务,所以没有交流。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两个侍卫表情彻底变了,刚松开胳膊,慕明棠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可是慕明棠终究是女子,即使最开始占了先机,后面也跑不过男子。谢玄济带领了一整队护卫,很快就越过她,飞快进入岐阳王府。

    慕明棠听着他们身上齐刷刷的兵器声,心里不祥的预感更甚。晋王府建在岐阳王府旁边,当初为了方便通行,工匠在晋王府花园侧边开了一道门,穿过小门就能进入岐阳王府。慕明棠原本坚决不走小门,宁愿绕远路从正门进。但是现在顾不得了,慕明棠穿过小门,都顾不上看路,追着谢玄济那队人的踪迹就往里跑。

    此刻玉麟堂前的空地上,谢玄辰眼睛是不正常的红色,众人手持刀剑,围着他且战且退。今日晋王大婚,王妃拿了帖子,去隔壁晋王府赴宴去了。等慕明棠走后,侍卫们惯例巡逻,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忽然傍晚的时候,侍卫们从窗户里面听到了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王妃不在王府,这个声音断不可能是慕明棠发出来的。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令人生怖的可能性了。

    侍卫长立即召集人手,全副警惕,轰的一声推开了玉麟堂的大门。

    后面的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侍卫们刚推门的时候,谢玄辰一个人站在地上,一手用力捂着额头,似乎在忍耐什么难以控制的冲动,花瓶就是这个时候被他碰落的。侍卫们推开大门的声音响亮又突兀,谢玄辰抬头看到活动的人影,精神彻底失控,大开杀戒。

    侍卫长是留在岐阳王府最长的人了,最开始他只是一个小兵,他亲眼看着他的上司、同僚一个个折在谢玄辰手里。后来,前面的人都死光了,换成他做长官,他手下的兵,也有好几个赴前人之路。

    侍卫长对谢玄辰的忌惮根本是无法计量的,在他心里,这个人根本不是人,是恶鬼。这样的人,早就该趁其昏迷的一刀了断,让其继续留在世上,才是真正养虎为患。

    不过好歹有玄铁链在,谢玄辰手脚被缚,即便他是战神在世,杀伤力也大为削弱。侍卫长这段时间来昼夜不敢安眠,全靠玄铁链安心,他今日敢带着众人闯入大门,也是仗着谢玄辰被烙链锁着。

    谁知道今日一进门,侍卫长明明白白地看到,谢玄辰站在大殿中央,行动自由无碍,哪还有什么铐链!侍卫长当时胆都差点吓裂,众多侍卫阵脚大乱,连队形也维持不住了。

    他们发出的声音惊扰了谢玄辰,众人当即出门,还是在门口折损了好几个人。谢玄辰力气极大,虽然手无寸铁,可是他一拳就能把人胳膊打断,便是拿了神兵利器,在他这个绞杀机面前又有什么区别。

    众守卫且战且退,好容易退到开阔些的地方。侍卫长知道仅凭他们断断制服不了谢玄辰,只能靠拖,等谢玄辰自己力竭倒下。

    这场消耗战打的极其艰难,片刻之间,又有好几个人被抬下去。最开始有些新兵不懂轻重,试图从背后偷袭,然而谢玄辰头都不回,一脚就能踹断他的腿。这样倒下去几个后,再无人敢靠近谢玄辰,只能满地逃窜,毫无颜面地拖着,不敢进攻。

    谈何反击,今日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他们的胜利了。几个回合过去后,眼看连拖延都极为勉强,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涌上绝望。

    这还是谢玄辰身体底子大大耗空了呢,谢玄辰全盛之时,该是何等的大杀器。据说当年羌羯等人听到谢玄辰的名字就退兵,现在看来,传言居然是写实的。

    侍卫长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悲怆,今日,他也要栽在这里了吧。他们试图将老虎关在笼子里,最终还是以身饲虎。

    侍卫长重新召集剩余的队伍,让众人换了兵器。刀剑等短兵在谢玄辰面前根本没用,反而用长兵器更容易苟活。侍卫长指挥人结阵,用长长的红缨枪拖住谢玄辰。这些红缨枪都是特制的,重且坚固,众人壮着胆子,合力进攻,先架住腰身,然后交叉着架住谢玄辰手脚,竟然真的控制住了。

    侍卫长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这个办法有用,用力,撑住!”

    然而他话音才落,谢玄辰单手折断了枪杆,握着半只红缨枪横空扫过,费尽全力才稳住阵仗的士兵齐齐朝后飞出去。

    侍卫长无比真实地感觉到绝望。

    谢玄济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样一幕。那么多人结阵,谢玄辰一个人就能将众人掀翻。谢玄济久违地感到胆寒,自从谢玄辰晕倒后,他很少感觉到害怕了。可是每次害怕,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谢玄济脸色铁青,问:“净厄丹呢?”

    “已经派人取来了,但是没人近得了岐阳王的身,喂不下去。”

    侍卫说着上前,给谢玄济展示收在锦盒里的净厄丹。谢玄济扫了一眼,回头看眼前的场面,知道侍卫的话并不作假。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将谢玄辰控制住,然后寻找机会喂净厄丹。这丹药是神医定制的,谢玄辰凶劲上来的时候敌我不分,见人就杀,唯有这副丹药,可以让他冷静些许。

    谢玄济不敢低估谢玄辰丝毫,冷着脸交代护卫:“任何兵器对上他都没用。你们将刀剑全都解下,远远扔掉,被他夺过刀就更麻烦了。赵牧,你带着二队,抛锁链困住他,记住,只抛一次,如果没中就立刻撤。李放,你带着三队,放箭。一队听我号令,随时应变。”

    慕明棠拼着最后一口气追上前面的行伍人,听到谢玄济说“放箭”,慕明棠的心都冷了一半。谢玄辰喝口水都由她吹凉了、试好了温度才递过去,谢玄济居然让人对谢玄辰放箭?

    慕明棠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她想立刻冲过去阻止谢玄济,可是一队护卫死死护着谢玄济,慕明棠冲不过去,只能隔着人群大喊:“谢玄济,你敢!”

    当着众人的面,慕明棠毫不客气地喊谢玄济大名,谢玄济眉心跳了跳,硬是忍住。他忍耐地看了慕明棠一眼,冷冷对周围人道:“这是女眷能露面的地方吗,还不快将王妃请下去!”

    慕明棠简直要被气死,这时已经有士兵上前,试图押送她。慕明棠眼中含着冷光,用力地甩开袖子:“我是王妃,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几个士兵果真犹豫了,谢玄济本来就够心烦了,慕明棠还要在后面捣乱,谢玄济不胜其扰,冷冷道:“丫鬟呢,都死光了吗?”

    仅有的两个陪嫁丫鬟战战兢兢,哪敢上前。慕明棠趁着众人迟疑的时候猛地推了一把,从包围中冲出去,径直拦到第三队士兵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射箭!”

    慕明棠杵在前面,众士兵放箭不敢,推又不能,十分为难。这时,慕明棠看到有一队人手里拿着铁爪,飞快地从回廊上走过,合围成一个圈,只待一声令下就向谢玄辰掷去。

    铁爪顶端那可是亮铮铮的尖钩,慕明棠都能看到铁尖上的反光。慕明棠甚至怀疑,上面是不是涂了什么药。

    这样有倒刺的铁钩子,扎进身体里后如果挣扎,倒刺会划得更深,又疼又难痊愈。慕明棠心尖漫上无尽的凉意,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对待谢玄辰的?

    慕明棠突然爆发,用力推开身边的侍卫,用尽全力喊道:“住手!”

    “他是灭羯人、平南唐、开国立朝的大英雄,你们凭什么这样对他!你们有什么资格!”

    慕明棠的喊声到了最后已经有了哭腔,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乱糟糟的战场上格外明显。许多人蓄力的动作略有迟疑,握着铁钩的士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全看向谢玄济。

    谢玄济又捏了捏眉心,感到无比头痛。他再抬头时,竭力用和缓的语气对慕明棠说话:“你没见过这种场面,情绪失控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些都是为了二哥好,你害怕可以回避,不要给我们添乱。”

    “谁害怕了?”慕明棠眼中含泪,一双眸子又亮又狠,“当年他保家卫国,为邺朝开拓疆土时,你们一个个又在哪里?如今他只是生病了,又不是什么罪犯,你们凭什么对他动私刑?”

    谢玄辰今日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脑子中不对劲。然而更糟糕的是,慕明棠并不在。他站起来,试图去找压制狂躁的净厄丹,可是那时候他的精神错乱已经很严重了,眼前通红一片,所有东西在他眼中都狰狞又恐怖。谢玄辰跌跌撞撞之间,撞翻了花瓶,惊动了外面的侍卫。侍卫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后,外人的挑衅成了压倒谢玄辰神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彻底失控了。

    一个人平日行动时,总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然而一旦失去理智,毫无节制地释放力气,杀伤力会是平时的好几倍。谢玄辰还是天赋神力,他失控后的局面,可想而知。

    谢玄辰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仿佛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独行,周围都是血,天上也是血,滴滴答答的,一直流到他手上。

    他走了很久,头痛的仿佛要从里面钻开。他知道他又在滥杀无辜了,这些血并不是从天上流下来的,全是从他手中淌下来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可是他做了什么?他将自己的天赋,用在对付自己人身上。他无颜生,也无颜死。生不能面对苍生百姓,死不能面对曾经的战友。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当年早死的,如果不是大哥,而是他该多好。

    谢玄辰在满目血红之间,听到有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喊:“他是灭羯人、平南唐、开国立朝的大英雄,你们凭什么这样对他……”

    灭羯人,平南唐,开国立朝,这是谁?

    这好像是他。那说话的人是谁?

    谢玄辰心生疑问,短暂地恢复思考能力。紧接着,他又听到那个声音哭着喊:“他只是生病了,又不是什么罪犯。”

    他只是生病了。

    谢玄辰眼眶忽然一酸,幸好他现在眼睛本来就是红的,没人能发现端倪。世人都惧他厌他恨他,连他的父亲也咒骂他,怎么可以将屠刀挥向亲友。唯有一个人,可以毫不顾忌地对世人喊,说他只是病了。

    一片颠倒扭曲的血影中,所有东西都对他张牙舞爪,避如蛇蝎。唯有一个人,逆着人流,慢慢向他走来。

    谢玄辰想起来她是谁了,她是慕明棠,他的新王妃。

    慕明棠吼完了众人,用力擦干眼泪,朝谢玄辰走去。

    “王爷,是我。我是慕明棠。”

    慕明棠一边说一边朝他走去,谢玄济看到紧紧皱着眉,喊道:“你疯了?”周围人也全副武装,试图阻止她。

    “王妃,危险。”

    慕明棠却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她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众人想拉她又不敢靠近谢玄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明棠从众多尖刀利刃中分出一条路,逆着人流,朝谢玄辰走去:“是我,王爷。”

    慕明棠最开始还试图擦眼泪,后来发现眼泪怎么擦都不会完,索性不管了。她渐渐已经离谢玄辰很近了,那个距离,是所有活人都没有办法靠近的位置。

    满院兵甲,寂静无声。人人都有武艺傍身,每人手中都有利器护体,场上随便一个人就能轻松打败慕明棠。然而这一刻,众人俱沉默地盯着那个柔弱的女子。就连负责贴身护卫谢玄济的晋王府侍卫长,此刻都用力握着剑柄,手心浸满了汗,眼睛却定定看着慕明棠,根本无暇注意自己的职责。

    谢玄辰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向他靠近,汹涌的杀意告诉他,杀,靠近者一个不留!但是又有另一个声音提醒他,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她不能杀。

    两个完全相反的声音在他脑子中相互角力,往来拉锯,刺激得他脑子一抽一抽地疼。谢玄辰忍耐不及,手上忽然一动,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岐阳王妃怕是要香消玉殒了,然而下一刻,却看到慕明棠安然无恙,谢玄辰伸手拍向自己的额头,看起来极为痛苦。

    慕明棠终于靠近了,她顾不上眼泪,伸手抱住谢玄辰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的动作:“王爷,我回来了。我们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不要伤害自己。”

    谢玄济看着真是又心惊又震撼,他忍不住想提醒慕明棠,狂躁状态的人不能碰他的手,慕明棠这样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是谢玄济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其余人也俱是如此,满院铁甲,此刻都无声地看着柔弱的岐阳王妃围在猛虎身边,甚至试图用自己兔子一样的力量阻止猛虎自残。谢玄辰用仅剩的理智,推开慕明棠,说:“我已经好了,你离我远点。”

    谢玄辰把慕明棠推开,她又自己跑回来,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你好了的话我扶你回去,我这就叫太医,他们一定能治好你。”

    谢玄辰推了好几次都推不走,明明方才那些粗壮武人,他一巴掌就能送走一个,偏偏慕明棠怎么都甩不开。谢玄辰本来就在极力抑制自己脑子里的狂躁,此刻他觉得他胳膊上的青筋都在跳:“走开!”

    “我就住在这里,你让我去哪里?王爷,我们回家吧。”

    不知道哪一个词戳到了谢玄辰,这回他没有再推开慕明棠。可是慕明棠仅仅扶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谢玄辰忽然浑身脱力,朝地上栽去。

    “王爷,王爷!”

    垂拱殿内,谢瑞猛地把一叠奏折扫到地上,笔墨摔落的声音噼里啪啦,众人低着头忍着,没人敢躲。

    谢瑞是真的气狠了,他摔了东西,又走到众人前面,一个个指着骂:“朕让你们好生看着他,你们呢?一个个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结果他悄悄清醒了这么久,都解开了锁链,走到了殿外,你们还不知道!”

    没人敢说话,由着皇帝骂。谢瑞从太医到大理寺再到谢玄济,每个都痛骂了一遍,最后气得头晕:“你们可真是好极了,不愧是朕的好臣子,好儿子!晋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谢玄济真是嘴里发苦,他真不知道,他也想知道谢玄辰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而且谢玄济心里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多半是那次他去玉麟堂和慕明棠说话,谢玄辰中途吐血的时候,谢玄辰就清醒了。之后谢玄辰装作体力不支,再度昏迷,其实,并没有。

    心腹提醒过谢玄济兵者多诈,谢玄济明明上了心,结果还是中计了。谢玄济原先不敢告诉皇帝谢玄辰醒来过,现在猜到了原委,更不敢告诉了。他若是说出来,和堂嫂不清不楚都是轻的了,光隐瞒不报、欺上罔下之罪,皇帝就能治他个欺君。

    从一开始说了谎,之后就要一直瞒下去。谢玄济只能咬着牙,说:“儿臣不知。”

    皇帝气的不轻,但是他骂归骂,还真没想过谢玄济骗他这件事。皇帝其实明白自己在迁怒,谢玄济虽然住在谢玄辰邻府,但是两府不通,谢玄辰又一个人关在寝殿里,他中途醒来,只要存心隐瞒,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谢玄济怎么能知道。

    皇帝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儿子还真知道,并且骗了他很久。

    皇帝发泄过怒火后,理智慢慢回来了。他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不对,他即便醒来,仅凭一个人也没法挣脱锁链。他刚刚发疯、体力完好的时候,也不曾挣脱玄铁链,为何经过了这么久的消耗,他反而有能耐摆脱枷锁了呢?”

    这件事没人知道,谢玄济也想不懂为什么。谢玄济沉吟片刻,出列问:“父皇,您的钥匙,可在?”

    皇帝点头,他的那把钥匙都是和国玺一起保存的。关谢玄辰的钥匙丢了,严重程度不亚于丢了玉玺。

    那就奇怪了,谢玄济皱眉,说道:“儿臣的也在。儿臣自从拿到钥匙后每日查看三次,从未离身。何况,就算儿臣不慎,钥匙被人偷偷换走,父皇的钥匙锁在禁宫,也断不会流落在外。两把钥匙缺一不可,他到底是如何开了锁?”

    这时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大理寺卿说:“陛下,晋王,有两把钥匙才能开锁,但是开锁,未必一定需要钥匙。”

    皇帝皱眉,抬手道:“容禀。”

    大理寺卿拱手,半垂着眼皮说道:“民间有异人,可以凭推算弹珠位置而开锁。大理寺牢狱中不乏有入户盗窃的贼子,其中有些便精通开锁之术。”

    谢玄济接话道:“可是,民间的铜锁构造简单,被撬开便罢了,朝廷钦制的刑锁,以前从未听说过出事。”

    大理寺卿袖着手没说话,谢玄济说完,自己也明白了。都被逮住了,在监狱里撬朝廷的锁,嫌命长吗?

    所以,他们要感谢民间的奇人异士给面子?谢玄济无奈之中,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

    民间,奇人异士……对了,慕明棠。慕明棠出身民间,家里做过古玩生意,还在北逃路上认识了很多人。这些三教九流之术,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而且,那天他突袭岐阳王府的时候,慕明棠的表现也很奇怪。他当时被镇住了,现在再回想,其实慕明棠的举止有许多疑点。她当时站在屏风内,依谢玄济两次观察,慕明棠并不住在寝殿。那她为什么要在谢玄辰的寝殿里换衣服?

    这根本说不通。整个岐阳王府,只有慕明棠全天接触谢玄辰,她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动机。

    谢玄济陷入沉默,在场每个人都是人精,看着谢玄济的表现就知道不对。皇帝眼神微微变了,语气低沉,问:“晋王,你想到了什么?”

    谢玄济沉默片刻,还是缓缓说道:“助岐阳王解锁之人,儿臣,有一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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