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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从小被伺候惯了, 哪自己找过东西,找不到便急躁起来, 喊完话,对着一票人的注视和瞿燕庭陡变的脸色, 猛然想起正在录节目。
他也有点慌, 咽下一口空气, 咧开嘴:“任导, 你们过来了啊……”
任树摘下棒球帽, 说:“嗬, 这屋子大得喊一声都有回音, 你刚才让瞿编给你找什么?”
陆文无措地张了张嘴, 目光飘向瞿燕庭, 挽救道:“瞿老师, 我上次杀青……你送我那套咖啡杯找不着了。”
瞿燕庭衬衫下的脊背挂了一道虚汗,露出假笑:“我哪清楚杯子在哪。”
陆文急中生智:“我的意思是, 你能帮我找找吗?”
任树笑道:“小陆啊, 你当初见第一面就抢瞿编的车, 现在劳驾瞿编在你家找杯子,可真有你的。”
如果拒绝更显刻意, 瞿燕庭笑了笑, 陪陆文去厨房找杯子,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像老师眼皮子底下演戏的早恋中学生。
厨房被翻得乱糟糟的,瞿燕庭绕过吧台, 余光里摄像大哥扛着镜头逼近,他此地无银道:“你家厨房真大。”
陆文呵呵一笑:“但是不怎么开火。”
瞿燕庭拉开面前的柜子,没找到,转身站在操作台前,一边找一边平移到陆文的身旁,从牙缝里逸出一句:“底橱第三个抽屉。”
陆文装作无意地四处翻找,按瞿燕庭的指示拉开第三个抽屉,惊喜地说:“哎呀,原来在这儿呢!”
端上咖啡回客厅,长沙发和休闲椅已经坐了人,陆文和瞿燕庭只好坐双人沙发,貌合神离地谁也不看谁。
大家开始商量影片的选角,瞿燕庭把笔电放腿上,陆文凑近一起看,没几分钟就把手臂搭在他的肩后。
目前只有男主定下来,任树满意地说:“小陆不错,有灵气,合作过也有默契,怪不得燕庭会喜欢。”
瞿燕庭倏地抬头:“什么喜欢啊……甭开玩笑。”
陆文也心头一紧:“任导言重了,顶多是欣赏吧。”
任树纳闷儿地瞧他们,说:“怎么不是喜欢啊,我也喜欢小陆,不然能让他演《第一个夜晚》吗?你俩闹什么意见呢?”
原来会错了意,陆文干笑一声,捏了捏瞿燕庭的肩头岔开话题:“瞿老师,谢谢你又给我合作的机会。”
“不客气。”瞿燕庭感觉自己特傻,赶紧聊正事,“女演员要和陆文搭一些。”
《藏身》有两位主要的女性角色,陶素宜,年轻单纯,是孟春台的远房表妹,另一个是陈碧芝,放荡妩媚的妓/女,比孟春台年长几岁。
导演组首先想到了仙琪,一是符合陶素宜的外形气质,二是在《第一个夜晚》跟陆文合作过情侣,磁场比较和谐。
不过仙琪早就想转型,不太接清纯挂的角色了,瞿燕庭说:“先邀请她试试吧,陶素宜前后转变挺大的,也许她会感兴趣。”
陆文自告奋勇:“那我跟仙琪说吧,为了我她可能会接。”
瞿燕庭侧目,他只了解阮风和仙琪很熟,没听说过这人跟人家也熟,问:“为什么?”
陆文的食指在瞿燕庭肩胛上画圈,附在耳边悄声道:“小风不是把仙琪介绍给苏望了么,我让苏望去说,应该没问题。”
“……哦。”瞿燕庭恍然大悟。
陆文不靠谱地说:“让苏望把片酬先帮忙结一下,不知道他乐不乐意。”
瞿燕庭用笔帽戳陆文牛仔裤破洞露的膝盖,道:“你少在外面骗钱,公事公办。”
又定下两名陶素宜的备选,下一个讨论陈碧芝,这个角色对演员的要求更高,要有成熟的风情韵味,能放得开,演技必须过硬。
圈内走性感路线的女演员相对较少,瞿燕庭有中意的人选,涂英,商业大片和文艺片都能驾驭,被称为最美艳影后。
执行导演说:“涂英不容易请。”
《藏身》是瞿燕庭转行导的第一部戏,班底也不够牢靠,在大牌尤其是影后级别的演员眼里,的确算不上很好的选择。
陆文拍真人秀《乌托邦》的时候,涂英也是嘉宾之一,他举手发言:“我感觉涂英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
任树说:“这跟好坏无关,涂英那个级别的演员选戏非常严格。剧本、班底、制作、合作演员,每一项都要求很高,不能有明显的短板。”
导演组没抱希望,一致认为几率渺茫,瞿燕庭沉默了片刻,说:“我觉得还是试一试,这样吧,我来负责请涂老师。”
执行导演叹道:“唉,其实男二也是个老大难。”
男二号唐德音是男主孟春台的舅舅,算是反派人物,导演组从中老年男演员里面筛选。老演员不等于戏骨,每个年龄段的顶尖演员都是凤毛麟角,所以选来选去还没定下来。
任树有意找网剧中扮演叶父的杨斌,但杨斌演了一辈子好人,不太合适,而且杨斌这两年身体不好,恐怕也不会接。
瞿燕庭说:“这个角色也交给我吧,我去请。”
还有一大半配角没定,大家商讨决定选一些新人,给观众新鲜感,又节省预算,之后会进行统一的试镜。
导演组在紫山开了一天会,都从业多年了,面对镜头游刃有余,偶尔还会互相抬杠制造节目效果。而瞿燕庭第一次长时间面对镜头,就像跑了一场马拉松。
黄昏将至,大家准备收工离开,敛上包懒洋洋地往外走,瞿燕庭跟在末尾,被陆文偷偷拽了下衬衫。
他回头,用眼神问:干什么?
陆文闭着嘴哼哼:“你也走啊?”
几个人停在别墅的门廊,不忘欣赏一下姹紫嫣红的花园,任树玩笑道:“小陆,你自己睡这么大房子,夜里不害怕啊?”
“哈哈……我胆子还行。”
瞿燕庭感觉陆文瞟了他一眼,立刻抬头欣赏落日。车辆停在大门外,大家下了台阶,纷纷掏出车钥匙。
陆文想起瞿燕庭没开车,叫道:“瞿老师,要不我——”
瞿燕庭回头来,挥挥手说:“小陆别送了,快回去吧,改天见。”
陆文语塞,目睹瞿燕庭坐进任树的保时捷,引擎启动转瞬徒留一段尾烟,他踱到门口监控的盲区,给瞿燕庭发了条微信。
二百五:你真走啊,还回来吗?
瞿老师:走远了,勿念。
二百五:我晚上去你那儿?
瞿老师: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文:“……”
回完消息,瞿燕庭身子一歪斜靠住车门,这一天尝尽了做贼心虚和提心吊胆的滋味,感觉阳寿都少了好几年。
任树降下车窗,点燃一支烟,说:“会玩儿,公费谈恋爱啊。”
瞿燕庭诧异地扭头,微张开嘴巴吸进一缕二手烟,任树斜眯着眼睛瞅他,又说:“猜错的话就算了。”
半晌,瞿燕庭缓过神,承认道:“没猜错,就是被你一个直男猜中挺意外的。”
“还看不起直男了?”任树说,“直男有聪明的,gay也有傻的。”
瞿燕庭笑道:“你挖苦谁啊?”
任树说:“还挺护犊子,你忘了你当初怎么说的,二百五,不着调,花里胡哨的……”
瞿燕庭贴住玻璃窗,冰冰凉很舒服,由着老友笑话了几句,突然警觉:“是不是太明显了?他今天找咖啡杯吓死我了,都录下来了,怎么办啊?”
任树安慰道:“虽然今天确实蠢了点,但还能圆过去,我是早就觉得你俩不对劲。”
瞿燕庭问:“怎么觉得的?”
同窗四年,瞿燕庭没表现过对任何异性感兴趣,任树便怀疑他的取向了,说:“这么多年你哪和明星打过交道,和小陆连传闻都好几波了,我猜应该就那么回事。”
圈内见什么都不新鲜,任树淡定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喜欢这个型的。”
“他,挺好啊。”瞿燕庭没有一一赘述,陆文的好他自己清楚就行,“你既然知道了,是朋友的话,以后在行内多担待他一点。”
任树乐道:“嗬,认识十几年你第一次求我。”
瞿燕庭轻抿着嘴角,因为陆文,他尝试了许多第一次,期待的,恐惧的,欢愉的,几乎放弃的……仿佛此后的人生轨迹都改变了。
接下来几天,由于孙小剑以死相逼,陆文和瞿燕庭便打着十二分的谨慎录制节目,做“最熟悉的陌生人”还不够,分居才是最要命的。
陆文一腔精力憋得人格都扭曲了,天天晚上跑去苏望家,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威逼利诱让苏望劝仙琪答应邀约。
皇天不负有心人,仙琪答应了,苏望改名绝望了。
煎熬到周末,剧组安排了统一试镜,在郊外影视基地的一号影棚,天空浮着几团乌云,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到中雨。
影棚内准备得差不多了,三十多名新人演员正在候场,瞿燕庭站在门口,一早过来饿着肚子,终于有工夫吃点东西垫一垫。
他捧着一个果酱面包,基地里小超市买的,撕开包装纸对着摄像大哥啃起来,偶一回首,见辆白色跑车停在路旁。
陆文端着一杯奶茶下了车,小跑着打招呼:“瞿老师,嗨。”
瞿燕庭笑笑:“嗨,你怎么过来了。”
陆文站定,说:“闲着没事,来凑热闹。”目光黏在瞿燕庭身上,分明在说——一礼拜摸不着你,总得看得见吧,不然还活不活了?
瞿燕庭不太敢对视,垂眸继续啃面包,咬下一大口有点噎,陆文递上奶茶,他没接,径自凑上去吸了一口。
芋泥的,好喝。
齿颊的香甜还未消失,瞿燕庭发现只剩半杯,说明陆文已经喝过一些,那吸管……
陆文灵光一闪,张嘴就编料:“听说任导特喜欢喝奶茶,剩这半杯等会儿给任导吧。”
“嗯,好。”瞿燕庭附和,“他上大学的时候天天喝奶茶。”
节目中会穿插一些简短的采访,不算很正式,编导表示想录几个小问题。陆文和瞿燕庭正觉尴尬,便配合地答应了。
两个人并肩站着,陆文自然而然地拿走了瞿燕庭手里的包装袋,全部攥在手心,免得后期还要打马赛克。
编导:“瞿导,第二次选陆文当男主,他在你心里是怎么样的?”
瞿燕庭:“作为演员、合作伙伴和男……”他卡了下壳,“男主,以及朋友,他都很不错。”
编导:“那你对陆文有信心吗?”
瞿燕庭:“有一半吧,另一半在我,因为导演和演员密不可分。”
编导:“陆文和孟春台这个角色像吗?契合度怎么样?”
瞿燕庭:“孟是变化巨大的,有一部分很像。我相信小陆能处理好,叶杉就是最好的证明。”
电影还没拍,编导把握分寸问得不深,但有经验地选了几处吸引人的点,问陆文:“第二次和仙琪演情侣,你有什么想法?”
陆文:“挺期待的,应该会更有默契吧。”
编导:“听说孟春台和陈碧芝的戏份尺度很大,你以前拍过床戏吗?会不会有压力?”
“没拍过。”但上过床,陆文心想,“女演员的压力会比较大,我还行,应该能拍好吧。”
编导:“你的意思是对床戏很有信心?”
陆文:“啊?我……我听导演的!”
编导:“清纯型和性感型,你个人更喜欢哪一种?”
陆文咬了下嘴唇,情不自禁地瞥瞿燕庭一眼,实话实说道:“我当年就想不清楚选哈佛还是剑桥,现在我懂了,我都挺喜欢的。”
编导:“那你有理想型吗?”
陆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我喜欢有才华的,因为我草包;还喜欢沉稳的,因为我幼稚;最好有领导力,因为我需要管教;当然了还得好看,毕竟我挺帅的。”
其实准备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但气氛不错,编导追加道:“要多好看?能详细说说吗?”
“这个啊,”陆文又朝旁边瞥了一下,“特喜欢眼睛漂亮的,就那种什么什么凤眼……”
瞿燕庭眨得睫毛乱颤,欲盖弥彰地抬手揉眼睛,陆文每回答一个问题,他的心脏就吊高一点,此刻悬在喉咙怦怦作响。
啪嗒,一滴水掉在手背上,阴了一早晨的天色终于下雨了。
摄像机不能淋雨,采访结束,节目组赶忙进入了影棚。
等门关上,陆文捉住瞿燕庭挡在眼前的手腕,拉下来,再拽近,瞿燕庭惶然又悸动地看他,没有埋怨,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刻镜头不在,也无人留在外面淋雨,陆文想这样多待一会儿,递上奶茶说:“喝完再进去好不好?”
瞿燕庭接住,咬着吸管故意小口小口地喝,雨点砸落得快了,大了,有一丝丝凉意。
陆文把短t外的衬衫脱下来,举手展开罩在彼此的头顶。瞿燕庭挤在他臂弯下,奶茶吸到底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陆文低声问:“想不想我啊?”
瞿燕庭答非所问:“淋到我了。”
陆文将手臂收拢一点,说:“这样呢?”
瞿燕庭摇头:“还能淋到。”
陆文继续收拢,瞿燕庭不喊停,他就一直收到拳头相碰,垂下的衬衫像一扇帘子,把他们两个围在里面。
“这下——”
陆文低头刚说了两字,瞿燕庭吻住他,用沾着芋泥甜味的嘴唇,是初恋,似偷情,夏天的第一场雨在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