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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小团虚凝的魂魄中, 不断传来强烈得仿佛执念一般的沸腾杀意与恨意来。
瞿问静静地感受着自己魂体被一寸寸吞噬的疼痛, 然而他明白,距离他真正失去意识, 或许还要许久的时间。
而在这段清楚自己何时会彻底消泯干净的时间里, 瞿问难得地获得了些许安宁, 他不用再去想离安帝与戾帝之间的陈年纠葛, 也不需要再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日夜遭受内心的百般折磨,更不需要再去费尽心里地想着该如何处理戾帝惹下的祸事之后的弥补之法,更不用再整日忧虑着戾帝从不处理正事的行为。
不会再有神智清醒的死亡濒临他面前时, 瞿问只感觉到了深深的平静和安宁。
然而对于吞噬瞿问魂体的戾帝而言, 瞿问这举动就宛如在倒满滚油的桶下再加上一把的烈火, 明明他才是被背叛, 本应该享有万乘至尊的至高天子,可是如今不仅落得濒死的下场, 还要狼狈而逃,先前积累的家业业毁之一旦。而瞿问说到底也不过是他的一介家奴, 不仅不尽忠救下他,竟然还是那个与来敌的人一样毫不留情地向他捅了一刀。
这个包藏祸心的家奴, 做错了事情不仅不诚惶诚恐地认错,竟然还在他惩戒他的时候露出这样无动于衷的神情?难道瞿问忘记了在生前时,若是没有他百般阻拦,这人早就被朝中老旧贵勋一脉的大臣斩为刀下之鬼了吗?哪里还能做到现在这样几乎和他平起平坐的地步?
越是这般想着,以往那些越来越表露出瞿问野心的事情便一点一滴出现在离安帝脑中。
此时他哪里还能有半分手下留情,弱小的黑色魂魄拼命壮大着己身, 便是以一种泄愤撕咬的姿态一寸寸将黑色魂体不断吞噬壮大着己身。
直到一道声音凉凉响起,瞿问和戾帝方才从各自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大哥,怎么样?我这好二哥的味道如何?”
离安帝以着一身儒雅君子似的打扮从一团漩涡水流中现出,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
戾帝心中生出了无限恐惧,他仿佛再度看见了自己生前时离安帝也是这般率领大军,不紧不慢攻进皇城来时,朝他望着的那宛如看着死人的一眼。
如今他落到了如此地步,瞿问如此奸佞小人,定是不会再站在他这一边的了。一想到自己落入离安帝手中,可能遭到何种可怕的对待,戾帝此时几乎忍不住生出想要远远逃遁开的念头。
然而他也清楚,如此虚弱状态的他莫说是在这等近距离下逃遁,便是哪怕有充足时间逃遁开来,离安帝也能轻而易举地根据他魂魄的气息找到他。
而他落入到这般地步,还不是因为瞿问?
这般想着,戾帝心中又燃起了熊熊怒火来,然而这不妨碍他躲入瞿问的魂体后,色厉内荏地厉声问道。
“你想做什么?!!你还是莫要忘了,我当初若不是在记忆回复时留你一命,只怕你早就与那些逆贼们一起共赴黄泉了?如今大敌当前,你还要再恩将仇报不成?”
离安帝笑着抚了抚掌,望着此时还这般理直气壮躲在瞿问身后,竟还能对他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也死不悔改的戾帝,他真的对这人能生为旧朝皇帝,生出了忍不住发笑的感觉。
“大哥哪怕在生死关头,仍是这般妙人,二弟实在佩服。”
离安帝笑着,话锋一转,气势却陡然凌厉了几分地说道。
“不过大哥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三人却是不宜聚集在一处,我们多在此地逗留一刻,那魂体气息极容易引得那邪修前来的危险便多增一分。”
听着离安帝这句话,戾帝脸一僵。他几乎是很不得立刻将这个仇敌远远推开在此处。既然知道他们汇集在一起的风险极大,竟然还来特地前来和他分说这一点,这人不是疯了还是如何。
而望着戾帝百变的面色,离安帝也不多转圈子,他再上前一步,便以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地上两团不成形的魂体,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使得戾帝忍不住再往瞿问身后一躲着,让瞿问生生承受下离安帝的这沉重气势来。
瞿问没有反抗,却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此时他几乎将自己当成是一个死人一样,冷眼看着,只等着离安帝杀了戾帝之后,再给自己一个痛快。
“不过我有东西留在此处,大哥若是不松手给我,我只怕就不能放大哥一条生路了。”
明明扣上说的是威胁的话语,然而离安帝面上仍是笑涔涔的,就如同再儒雅不过的书生一般。然而看着离安帝这张笑面虎的面孔,想起生前被这人的部下干脆利落地从喉中插入利刃,断绝生机的痛苦场景,戾帝心中只生出无尽畏惧来。
此时他哪里还敢对这煞星说上一个不字,只要这煞星肯放他一条生路,他哪里会舍得区区的身外之物来?可是他根本不记得他逃离出宫殿还带来了什么东西,然而当视线转到瞿问的身上时,戾帝的视线陡然变得阴狠冰冷了起来。
难不成是瞿问带走了离安帝的东西,才会让这煞星追索到此处的?他果然早应该将这家奴杀了,如果能早吞噬了瞿问的魂魄,如今他也不会在离安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来。
被离安帝威胁而产生的深深愤怒,戾帝再度将它转架到了瞿问身上。
而这一次感觉到了戾帝身上再度朝他涌来的深沉恨意,瞿问已经没有了半分再去猜戾帝心意的心思,他闭眼,没有任何波澜地开口说道。
“我没有带一物出来,无界海搜罗到的的宝物,本就是锁在水晶宫殿之下,我们三人都能随意进入获取的。”
那些所谓的宝物,也不过是一些散发着萤火,看似不凡的植物,或者是无界海海底沉下的没有修饰腐烂之物,他们三人刚来无界海时什么都不挑,就这般兴高采烈地一路将着这些看似不凡的“宝物”搜罗了起来,然而至今也没有找出多少件“宝物”的根底来,便只是当作寻常的东西缩在宫殿之中而已。
而在救出戾帝时,本就是分秒必争,极可能被那邪修下一刻发现踪迹的事情,他哪里可能还会记得了带上那些所谓的宝物来?更何况他们三人早有随意进出之权,若是离安帝有何看中之物,只需在离开时一并带走就好了,又何必在这生死危机没有消除的一刻,再来向他们索要这宝物?
然而这话落入了戾帝耳中,却是不折不扣再激起他的一层怒气的。
枉费他如此相信瞿问是一腔忠心,原来他的寝宫对于离安帝而言也是不设防的,若是离安帝早存了不轨之心,只怕他早早便死在这处寝宫之中了。这个奸佞家奴,原来早早地便对他包藏祸心,想着另谋二主了。
然而此刻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戾帝忍住自己的愤怒,他勉强出声问道。
”既然二弟有东西留在此处,便请自取好了,朕自然不会有一丝异议。“
而望着眼前这瞿问越加解释,戾帝便越发愤怒的场景,离安帝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兴味,他倒是不介意再将这话说下去,好让瞿问彻底对离安帝死了心的,只是毕竟时间紧急,他也确实不愿再冒过多危险地听留在此处了。
“那倒是好办,还请陛下——”
离安帝话音略微挑起了一些,却是对陛下这个久违的称呼感到一丝趣味来,他微微顿着,便在戾帝提心吊胆的注视中扬声说道。
“将瞿大将军给我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人俱是一愣。
饶是已经下定了死志的瞿问,此时都不由皱起眉头来,他睁开眼,一双如鹰隼一般锋锐的眼眸就这般停留在了离安帝身上,眼眸中已经亮起了荒唐和想要斥责的怒火。
然而他身后却是久久的一片寂静,待到瞿问反应到这寂静表示何意,然后颤抖着转过头来时,他看见戾帝认真思索的神情。
那是没有过多温情可言,就如同离安帝说着要一处寻常物件,戾帝认真地估算着这其中价值,没有任何情绪夹杂入其中的估算自己是否划算的神情。
而当这一刻,宛如潮水一般的重压席卷了瞿问的身体之中,瞿问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崩溃的,然而他的目光怔愣着,有一瞬间只感觉仿佛全身都被炙火灼烤,痛苦不堪的感觉席卷而来。
原来,哪怕被戾帝痛恨,甚至是被那人活生生吞噬进补,他也终究是对当年那个祭台之上高不可攀的帝皇,曾经轻描淡写给他的一句夸奖,仍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望在其中的。
如今当彻底明白那希望就如同一场幻想一般,他这位誓死效忠的陛下,也从未将他的性命看作是人一般对待,而只是将他看作是一件寻常得可以随手交易的物品时,瞿问心中仍有着浓浓的仿佛荒谬一般的感觉生出。
这一刻,他心中一直以来坚守和支撑着他的信念,方才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开来。
而没有考虑太久,将自己的性命置于最高一切的戾帝,在想到那随时可能来的邪修之后,便不无可否地说道。
“好。”
这声干脆利落的好字一出,终于让瞿问的眼神彻底灰暗了下来。
而望着眼前这荒谬难言的一幕,离安帝生出了一丝后悔之情。
他后悔的不是今天与戾帝交换瞿问,因为如果不让瞿问自己对戾帝死心,哪怕强夺了瞿问过来,他也得不到瞿问真正的忠心。
他后悔的是,若是他当年没有去攻克瞿问的那座城池,而是先派人将元安帝捉来,然后在那还活着的瞿问前,让戾帝说出今天这句话来,或许他自己和很多人的结局,其实都可以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