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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去炼制成本还有百余份符纹的损失, 叶齐拿到手里的也不过几百灵石, 所幸筑基的月俸已经升了不少,他再预支出一年的月俸, 出府巩固心境所需的物资大概就能筹备齐全。
这般想着, 叶齐从器具阁主事的口中, 询问到了授道的符阵师住处。
当他赶到时, 明明是寒冬的时节,符阵师的住所仍是温暖如春,嫩草的芽儿像是方才鲜嫩地冒出, 各式各类的花卉与一望无际的藤曼绿植密布, 流水环绕, 让人不禁怀疑误入了哪处的世外桃园。
纵使他如今对符纹的观感有些错乱, 叶齐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绿草,砖瓦乃至是水滴清楚传来的, 不容错认的符纹气息。
这些都是符纹?
叶齐暗暗诧异间,一人出现在他的几步之前, 那人的气息没有泄露出半分,他竟然毫无察觉。
出现的那中年道人面相平淡无奇, 还未等叶齐说些什么,便把他手上铭刻的用具递出,目光悠远地从叶齐中穿透开来,像是透过他又望向了别处,口气却用着近乎直硬的口吻,道人说:“刻给我看。”
叶齐拿着铭刻的用具, 在确定符阵师是让自己在这里铭刻后,他望着脚下的土地,也不再多言,直接蹲了下来,只是在动笔之前,他略微有些踌躇,不知该铭刻些什么符纹比较好。
再细想一番,叶齐觉得如今他铭刻符纹的感觉失调,还是不要冒然尝试新颖的符纹为好,索性将自己最为熟悉的昨天才写过一千份的符纹认真铭刻出来,他忍耐着心中的异样,面上丝毫不显露出来地一笔勾成。
叶齐起身,竟望见地上成型的符纹流转出淡淡金光。
叶齐陡然一怔,他本以为道人考察他的符阵水平,所以让他在普通的地上铭刻,却没想到脚下站着的土地,竟也是可以铭刻符纹的材料,而且从他的感觉看来,还是用价不菲的高阶铭刻材料,那么这处住所的建造,连土地都是铭刻符纹的高阶材料,真可以说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大手笔了。
道人平静地看过去,眼神中没有惊起一点波澜,只是望了那符纹一眼,他便转身,说道:“跟我进来。”
符阵师每迈出一步,就如同是雨滴打入池中,地上的符纹便会泛出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波澜,然而这又随着他每一步的离开,那土地又平静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也正因为略通符纹,叶齐方才在与符纹师一步步进屋的过程中,感觉到了这来自地面的平静之中蕴含的可怕深沉,叶齐不敢托大,他一步步记着符纹师的步伐迈出,最终进到屋中。
屋中还有几位叶府弟子,不过他们身上叶府弟子服细处的样式与他所见过的所有弟子服都有些不同,他们身上的气势深沉,显然是比他修为要高得多的人物。
符阵师却是连注意力都不分给他们一眼,只是径直地带着叶齐走向了书房。
厅中的几人神色不变,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如同失去了生气的活死人一般,纵使活动着,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虚假感觉。
叶齐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符纹的气息,却也没有多问,他跟在符阵师的身后,却是小心翼翼地保持开了一段距离。
来到书房之中,无处不在的符纹散发着的气息威压更是迫人,符阵师问起他来此的原因,叶齐便一五一十地说出他昨日炼制符纹时的设想与尝试的结果。
道人面色平静地听了,也没有多说,直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典籍递给他。
叶齐翻开典籍一看,只见这书上的字样清峻严整,明显出自一人之手,那人详细地写出了他在学习符纹铭刻中的观感和改进的方法,叶齐一页页翻下,不禁受益良多,凭这本典籍上的记载,他不仅解开了心中盘旋多久的许多符阵疑惑,更是对日后的符阵铭刻有了更明确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了先前对符阵有陌生错乱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古怪之事,只是每人都会在符阵练习中遇到的阻碍,只是他入门尚浅,所以还不甚精通这方面的知识罢了。
道人突然出声,让叶齐停下手上的动作,叶齐抬眼,他的目光对上道人如同幽潭的黑眸。不知为何,明明道人的面孔他毫无印象,却隐约觉得这双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对于一位筑基之后,基本对过往的记忆过目不忘的修士来说,对常人而言眼熟的感觉简直可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了,因为哪怕只是在路上见过一面,在看到面容时筑基之人也应该能准确回想起见过那人的时间与场所。
而这种感觉的出现,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他看见的那人不仅修为比他高,而且还不愿让他看到真实的面容,二是……
叶齐凝神间,符阵师开口,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符纹你可认识?”
叶齐转身,道人在桌上写下了一道符纹。叶齐没有大意,他凝神仔细朝那道符纹看过去,神色不由一怔。
这也是符纹?
这般信手在桌上描下的东西,也能称之为符纹?
叶齐疑惑间,走上前来,却在认真再看时,心中不禁有感叹升起。
这道符纹中的流畅而繁复纹路,如同一道繁复却精密无缺的零件,叶齐下意识地从中判断着灵气在符纹中的流向和规律,只能说如同稚童仰望星空一般的越发深想,越觉神秘难测。
在精密贴合到极致的线纹中,隐隐生成了一副万物生而不息,缠绕循环的画卷,精密冰冷的线纹框架束缚之下,有幽远到极致的玄机深蕴如同牢笼缝隙中的生机一般泄露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纵使没有生效的光芒出现,单凭这段线纹,就隐约透露出龙腾虎跃般的可怖气势,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桌上生生地削刻而出,纵使没有流转开淡色光芒,却无疑给人一种利刃出于刀鞘般的锋芒毕露之感。
眼前的这道符纹将他先前学过的所有繁复符纹,生生衬成了涂鸦一般的拙作。叶齐第一次从符纹中感受到了这般窒息而让人震撼的威势。
他下意识地想将这道符纹描画出来,但这道符纹就如同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一般,纵使叶齐已经确信将它全部印入脑中,可在真正地回想起这道符纹的样子时,他却感觉脑中记忆符纹的地方被人挖开的一块空白。
最终,叶齐抬眼,摇头诚实说道:“我看不清这道符纹的样子。”
道人的面容无喜无悲,他抬手一按,那道符纹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地悬浮出来,逸散出点滴的光芒,然后这点滴的光芒就直直地打入他的手腕。
叶齐感到手腕处如同被烙铁覆上的一阵灼热袭来,他随后便在手腕上感受到了一股与心脉呼应跳动着的此起彼伏的呼应与搏动,然而当他掀开长袖细看时,手上却毫无符纹的痕迹。
“看不清楚也不要紧,”道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负手背对着叶齐说道,“这道符纹便算是我送你的见师礼了,能帮你抵挡住一定的死气侵袭。出门在外,人总有力有不逮之处,你定要小心行事,归来时我再带你研习符纹。”
叶齐没有从道人身上察觉到一丝半点的恶意,神思中的纸片也没有对他手腕上印上的符纹有任何警示,纵使不知道符阵师为何会对他了解那么多,又为何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但这符纹如果真的能抵挡得住死气,确实是对他的极大一项助益。
叶齐也不推脱,他认真地对道人施了一个见师礼,便是认下了道人对他的弟子之称。
符阵师走到书架上,抽出了几本典籍,递给叶齐,“在外的闲余时间里,将这几本古籍尽数记下,可能做到?”
对于筑基后基本过目不忘的叶齐来说,背下这几本古籍最多占用他半天时间,符阵师的这项要求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便能达到的了。
叶齐慎而又慎地接过,然后郑重地答应下来,他还想再多说什么,却见道人似乎极其疲累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叶齐离开时,望着符阵师幽潭般苍老的双眸,若有所思地察觉到了什么,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
叶齐离开之后,道人对窗而战,正午炙热的阳光肆意地照射进屋宅,带着窒息般的盛大光明气息。道人移开眼,屋宅中葱郁的花卉绿植,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道道显明易懂的符纹罢了。
道人眯起眼,在所有繁复符纹的交杂掩映间,这处屋宅里,没有一个活物有任何生机,处处都是死寂一般的沉寂。
——包括他自己。
……
典雅阔大的屋宅中央,一位身形苟苟索索的老者抬起了头,老者面容上的森冷寒意不减,此时他的笔下,一道比较道人笔下,还要精密繁复无数倍的符纹跃然纸上。
所以道人铭刻出的——只是一处气息广辽的符纹,老者笔下刻出的符纹——
却是道人。
“到底是活了,有了自己的气性啊。”
老者感慨着,手上停滞在半空中的毛笔一大滴墨水滴下,墨水将符纹间的笔画模糊开来,精细繁复的符纹登时变成涂鸦一般晕染开的黑迹。
……
在这过于灿烂的太阳之下,道人平静地望着窗外,身形如同融入了水中的墨水一般消失淡开,他的脸上却逐渐露出开怀的笑容。
书房内,老者平静地将脏污的画卷丢弃在地,他铭刻之下时,不过片刻,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道人符纹重新跃然于纸上。
……
叶府之内一片平静,道人的屋宅静谧着,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一下,老者是出过场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