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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救若尘。”伊人抬起头,那双晶亮亮的眼睛谈不上多倔强或者决绝,只是明澈如昔“其它的事情,你愿意说就说,愿意做就做。我没有要求了。”
独孤息怔了怔,方才还冷硬邪魅的唇,突然莞尔,有种春风拂地的诱-惑砦。
像撒旦立地成佛,变成了天使。
“好,我救他。伊人,或许,最后你不会让我失望”她又丢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然后斗篷微拂,裴若尘只觉劲风袭来,自己被什么东西裹住了,然后身下一空,腾空而起。
“你什么时候把他还回来?”望着独孤息空中的背影,伊人大喊了一句。
独孤息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
只是她应承的话,应该是算数的吧,伊人又站了一会,好不容易放下心来。
回头看了看散落在地的书本画册,伊人微微一笑,自语道:“等你病好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那么,是时候离开东山了。
去找阿雪吗鳏?
伊人望天,又并不太情愿。
可是裴若尘不在了,这里已经变得很孤单很孤单了。她终究是陪不了裴若尘一辈子的,能够求动息夫人,伊人已经很知足了。
何去何从?
伊人看看天看看地看看竹子看看小屋,忽而又哪里都不想去。
就在这里呆着吧。
“上次离奇失踪的几人找到没有?”天朝宫邸,贺兰雪拿着一叠官报,沉声问台阶下的易剑。
“没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裴若尘也没有了踪影,现在只剩下王妃一个人住在东山。”易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没任何线索。”
“裴若尘竟然也消失了,真是奇怪。”贺兰雪修长好看的指甲不停地扣着桌案,低声沉吟着:“伊人现在怎么样了?”
“每日便是吃饭睡觉发呆,跟从前王府时一样。”易剑想了想伊人端着小板凳坐在台阶前发呆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王爷,什么时候把王妃接回来?”
“裴若尘交权的时候,柳色缩回了夏侯属地一直没有露面,明天他好不容易派人来京与朕详谈。等明日事了,再去把伊人接回宫。”贺兰雪有点无奈地说:“不知她气消没有?”
“王妃也不像多生气的样子,倒像每天在琢磨着什么东西一样。”易剑挠挠头,小心地回答道。
“她吃得如何?平时举止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贺兰雪又殷殷地问。
即便不能在身边陪着伊人,他也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吃得很简单,裴若尘留下的干粮和我们后来偷偷加进去的米菜已经足够她这段时间的用度,前天吃了一碗饭,炒糊了一碗。昨天和今天倒是只喝了一点粥。”易剑赶紧回答道:“发现王妃饭量减少,我已经通知了御医,现在御医正在赶往东山的路上。”
“如此甚好。”贺兰雪皱着眉,担忧道:“伊人不会生病了吧?”
易剑不太敢接话,想了想,又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fèng七小姐回来了。现在在绥远。”
“哦,那是二哥的事情”贺兰雪并没有放在心上,一股脑子,还是想着伊人:“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记得她是很能吃的”
易剑在下面狂抹汗,只望那赶往东山的御医快点把结果报上来,不然王爷一定接连好几天牵肠挂肚夜不能寐了。
而这样的消息也在同时同刻,传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你重复一遍,是什么?”炎寒挥手止住其它人的禀奏,目光若炬,凛凛地看着台下的黑衣人。
“姑娘怀孕了。”黑衣人冷静果断地重复一遍道:“伊人姑娘最近胃口不好,是因为怀孕了。”
“能确定?”
“是,属下请了一个接生二十多年的产婆判断的,她说怀孕的可能有九成,而且姑娘最近脸色发白,气血两亏,时常有微呕症状,都与怀孕很像。”黑衣人笃定地回答。
炎寒没有做声。眉头轻锁,越锁越深。
站在炎寒身后的卫先生扬了扬手,那些本在禀告其它政事的人继续说着自己未尽的话,可是说了两句,觉得不妥,又用目光探寻地看向卫先生。
卫先生正担忧地看着炎寒。
炎寒并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只是搁放在桌案上的手慢慢地拢了起来,将手下的一封奏折揉成了团。
知道了伊人要做母亲的消息,炎寒并不觉得开心。
甚至有种被什么将心剜了一口的感觉。
即便伊人爱上了贺兰雪,炎寒也不会觉得伊人是真的离开了,她曾爱上过裴若尘,为什么不能再爱上贺兰雪呢?
他并不在乎她会爱过多少人。
只是也许,守到最后的人,始终是他炎寒。
可是,如今都不一样了,伊人怀孕了,她有了贺兰雪的孩子伊人有别人的孩子,很快,那样的一个迷糊的少女,就会成为母亲。母亲,母亲就意味着坚守,意味着她将要与贺兰雪共同抚养他们的孩子。
那是他们的天伦之乐,也就没有炎寒什么事了。
这种被排在事外的感觉,几乎让炎寒绝望了,他不管逻辑,不管对错,只是被打击着,一步步,走到牛角尖里,直至绝望。
卫先生还是一脸担忧。
看着炎寒掌下的奏折变成齑粉。
他就要跨越那条界限了,那条全心守护,远远地看着,偶尔施之援手的界限。
“派一整队亲卫军过去。”炎寒终于站了起来,语气平淡,却又不容反驳:“把伊姑娘带回来。如果她不能回来,其它人就不要回来了。”
炎寒一向对属下不错,下这样的死命令,通常是针对最严重的事。
一直如标枪一般站在旁边的队长敛首而下。
东山再次处于风口浪尖。
而此时此刻,坐在竹影里闭目养神的伊人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的耳边只有鸟鸣竹动,大自然和谐美妙。
头有点晕,这几天都有点晕晕的感觉,伊人以为自己大概是感冒了,早晨起来,竟然反了会胃。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这里的食物本来简陋。从前裴若尘在的时候,还可以变着花样吃,裴若尘的手艺又好,伊人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腊肉炒野菜后,伊人已经对这野味再也没兴趣了,特别是腊肉,这几天尤其腻味,稍微闻一闻,便有种想把腊肉丢进小溪的冲动。
于是,只能喝白粥,一天一小碗,也不觉得饿,只是仍然难受得厉害。
全身上下不舒服。
伊人把堂屋里裴若尘留下的躺椅拖了出来,自个儿躺在上面摇摇晃晃,睡睡醒醒,正大光明地蹉跎时光。
如果裴若尘还在,该有多好啊,伊人几乎有点想念他。
当初在陆川审问京官时得知裴若尘身体有异之后,伊人便想一直在找他,即便她做不了什么,她得陪着他。
这个世界的人情冷暖,伊人不是不懂。她也知道,在裴若尘做完这一切后,身边不可能再有其它人。
他一定是众叛亲离的。
她更加不是偶尔碰上裴若尘的,而是求了陆川良久,每日小川川小川川叫得陆川心烦意乱几次想举剑杀人,但是想起fèng九,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最后,不得不带着她找到了裴若尘。
否则,以伊人那运气,人海茫茫,哪里会说碰到就能碰到呢?
然而跟他走,也要自然而然的。
裴若尘是一个敏感而自尊的人,伊人懂得。
可是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甚至很多时候,伊人想这样一直一直生活下去,裴若尘永远不要发病,而生活永远那么安闲快乐。
他们形如兄妹,谁也不会要求谁,谁也不会期待谁,只是关心着,扶持着,相亲相爱着。
那是伊人理想的生活了。
然后,贺兰雪来了,霸道而不知所谓,自说自话。
还非常无理而且强硬地,要了她。
想想都是一肚子气。
然后,裴若尘倒下了。
在裴若尘倒下的时候,伊人终于感受到什么是无助。
她无法求助于任何人,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守着裴若尘,用流逐风留给她的烟花信号,召集流园的人过来帮忙。
而参详出至尊图的秘密,也并非对独孤息说的那样轻松。
伊人花了三天时间,坐在裴若尘的床边。
她对着灯光不停地转换角度,看着那张太富传奇的至尊图。
如果独孤息在里面放了一个天下,为什么不能放一个生命?
她必须救裴若尘。
必须,必须。
于是,在经过
第二个不眠之夜后,伊人终于发现了那一小行字。
也在电光石火中,知道了至尊图的秘密。
所以,她请来了独孤息,有了那次谈话。
在裴若尘被独孤息带走后的接下来的三天,伊人整整睡了三天,好像许久许久,没有睡好过。
在东山的这段日子,虽然开心,却无时无刻不担心裴若尘会突然离去,所以,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睡好觉了。
加上贺兰雪的那一次折腾。伊人疲乏入心。
现在终于好了。
她又摇了几摇,望着头顶翠盈盈的天际,虽然头还是很晕,可是睡意很实在。
不管独孤息到底要做什么实验,不管贺兰无双到底想表达什么,不管贺兰雪现在在干嘛,也不管武爷啊柳色啊炎寒啊他们都在琢磨着什么。反正,她有这阳光树影安宁和寂静。她知道她关心的人都是安全且健康的。
那就足够了。
伊人心满意足地翻了翻身,继续刚才的睡眠。
竹林里,从天朝京城快马加鞭赶来的御医正在疾步朝这边走来,而炎国的黑衣近卫兵,则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围圈,将包括天朝负责监督的人也围在了里面。
杀戮是无声无息的。
天朝那边的人猝不及防,从前虽然探查到炎国的探子,因为察觉不到敌意,而且贺兰雪也吩咐过尽量不要与炎国起冲突,因而没有引起多大警觉。
今天炎国的人马暴增,而且个个都是肃杀之徒。
天朝这边幸存者所剩无几。
清幽幽的竹林,很快被鲜血染遍。
有泊泊的血,顺着溪流,流过伊人屋后的小沟。
伊人还在睡觉。
只是睡梦中,隐隐有股血腥味。
她突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眼皮动了动,然后倏然睁开。
她的面前,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三排黑衣人。
为首的那位拱了拱手,客气而**地说:“伊姑娘,主上甚为想念姑娘,请姑娘移步炎国一聚。”
他们手中拿着剑,剑上兀自滴着血。
伊人怔怔地看着他们。
那不是q版善意的问候了。
血的邀请。
腹部突然有点胀痛。
伊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再次见到的炎寒,也许,不再是从前温柔的炎寒了。
伊人是真的怀孕了。
炎国十几个御医会诊,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炎寒最后一丝侥幸也不复存在。
伊人自那日被强制带到炎国,便一直没有见到炎寒,只有无数大夫过来诊脉询问,然后离开。
到了第十日,炎寒终于露面了。
那时伊人正在睡觉,这几日被来来往往的御医折腾得够累,听到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床前有一位高大的身影,阴影投下来,几乎遮住了外面的光线。
她半撑起身,没有太多精神,最近懒得出奇,也萎靡得出奇。
“炎寒?”
那人逆着光,伊人有点看不清他的面容。
炎寒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凑近她“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还好。”伊人乖巧地回答道“你呢?”
“我也不赖。”炎寒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淡淡回答。
伊人已经坐直了,她靠着床板,仔细地看着炎寒的侧脸。
依然瘦削如刀削斧凿,只是眉眼深刻,太深邃了,从侧面,伊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怀孕了,知不知道?”炎寒轻声问。
伊人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兀自平坦的肚子,摇摇头,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上是欢欣还是沮丧。
过了一会,她还是笑了“现在知道了。”
有孩子了?
伊人有点迷糊起来,她自己尚且是一个孩子呢。她还不能为自己负责,又怎么能为一个孩子负责?
可是心中又涌现出一种奇妙的包容感,她知道,她必须为这个孩子负责。她就要成母亲了。
任何一个女孩,或者说,任何一种种族,都要经历母亲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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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母亲,才是超越一切的咒语。
“孩子的父亲还不知道。”炎寒又说:“你留下来,我会把他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养大。”
炎寒做出这个决定,尤其艰难。
他的声音却相当平静,仍然像那天池塘边他说会待贺兰雪当朋友一样,云淡风轻。
伊人静静地看着他。
炎寒也转过头,目光与她平视。
“留下来,我,你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你会很快乐。”炎寒重申了一遍,然后一眼不眨地望着伊人的眼睛。
伊人的嘴唇颤了颤。原来圆乎乎的脸,因为最近的饮食不顺,迅速地瘦了下去。
她的清秀因为瘦削而越发鲜明,那是一张介于少女与女人的脸。
“可你并不是孩子的父亲。”她并没有直接拒绝炎寒,只是迂回地提醒道:“他的亲生父亲还在人世,而且我并没有决定放弃他。”
虽然贺兰雪很多时候做事已经自以为是也很恼人,可是伊人至始至终没有打算放弃他。
只是生气而已,谁不会生气呢?
炎寒神色微变,紧抿的薄唇舒展了一些,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的眼神,很快从不可名状地激烈,变为平和。
“不要紧。”炎寒转过头,从桌上拿起端进来的汤药,轻声道:“先喝药吧,至于其它事情,以后再想吧。”
伊人接过来,然后很体贴地说:“你事情一定很多,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再睡会。”说完,她严严地喝了一口。
炎寒没有坚持留下,他嗯了声,然后站起身,顺手腋好她的被角。
炎寒出去后,伊人将口中含着的药吐在了碗里,然后蹑手蹑脚地起床,将它们全部倒入窗边的花盆里。
她顺势看了看窗外,炎国的风很大,风声呼啸而过。
白云翻涌。
“阿雪,我不和你赌气了,你快来找我。”
伊人喃喃自语,手下意识地按在腹部,眉宇间第一次有了担忧。
炎寒走出了门,一直走到了伊人从前一直晒太阳的那个院子里,方停住了脚步。
他取出怀中的药包,抖开,风一吹来。空气里全是白烟。
“主上没有放进药里吗?”卫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炎寒身后,轻声问。
炎寒微笑摇头“让他们给姑娘好好安胎吧。”
如果真的打掉了伊人的孩子,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炎寒同样不会原谅自己。
握得太紧的东西,是不是,要考虑松一松了?
伊人恹恹地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她起身,仔细地看了看花盆。
花盆里的花照样茂盛鲜嫩,没有一点委败的痕迹。
伊人有点羞赧。
她错怪炎寒了,可是刚才炎寒给她的感觉,让她不得不警觉。
也许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人便会变得多疑起来。无法全然信任,只因为承受最后结果的,不仅仅是自己。
可是她竟然怀疑炎寒了。
对她那么好的炎寒,她竟然怀疑了
伊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好菜,越发觉得对不住炎寒,她挪到门口,小声地问伺候她的两个宫女“炎寒现在在干什么?他还会不会过来?”
如果炎寒还过来,伊人一定要慎重地慎重地道歉。
“主上最近很忙,听说听说绥远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天朝跟炎国开战了。”小宫女一时口快,顺口说了出来。
另一个宫女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说话的小宫女脸色一白,立刻打住了话头。
伊人则呆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终于还是打起来了。
可是,贺兰雪的政权刚刚交接,天朝的一切都还那么不稳定,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她自然不知道,这一战,多多少少,是因她而起的。
炎寒的挑衅已经让贺兰雪忍了太久了,而伊人被掳的事情,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特别,在天朝在炎国的密探传出那封信的那一刻,贺兰雪再也忍无可忍了。
伊人有孩子了。
密探说:伊人有孩子了
他的孩子那一夜让他后悔万分的莽撞,留下来的孩子
现在,伊人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炎国,在不安好心的炎寒身边,该多么难过。
他致函给炎寒,只一句“要么交人,要么开战。”
炎寒同样是淡淡的一句“开战。”
绥远成为了最初的战火发生地,在此之前,贺兰钦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由fèng七协助着,将居民全部内迁,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的战场。
两虎难容,虽然中间间隔了那么久,可是这一战,始终是避无可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