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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7日夜晚,大雪纷飞。随着雪花一起来到北京城的,还有武清被攻破的噩耗。
当孙承宗的马车抵达南海巷子外时,顾大使已经在风雪中等候多时了。看着顾大使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已经被雪花盖上一层洁白的霜,帝国兵部尚书连忙上前和澳宋大使握手。
顾大使和孙承宗寒暄几句,便搀着对方的胳膊扶他进入使馆。一边在被即时清扫干净的巷子内走着,大使一边开口劝慰:“傍晚听闻武清被兵,知县以下上百人殉国,我国对此致以诚挚慰问。”
孙承宗慢慢点头,没说什么。虽然衣着打扮依然高贵得体,但脸上隐藏不住的疲惫依然清晰可见。一头的银发在飘着的风雪中,竟看不清是否被白雪覆盖。
等两人缓缓步入会议室,原先跟在后面的文武官员也有序落座。一盏盏电灯被点亮,会议室里满是温暖的光芒。
“孙某这次来,是想请贵使馆调停登州兵变。”等侍者将茶送上后,孙承宗双手捧着茶杯,缓缓开口。
大使也微笑着捧着茶杯暖和双手,听到孙承宗开门见山,也毫不诧异。他慢慢把茶杯放下,看着孙承宗的眼睛回答:“山东事变已持续数月,战争对西三府人民造成很大灾难,我国一直对此非常重视。如果能尽微薄之力,调停山东冲突,我使馆义不容辞。”
江小白那时候坐在下首。他作为海军武官的秘书,在这种重量级的会议中自然没有出场的机会。于是他端正地坐在位置上,跟坐自己对面的一个明国官员大眼瞪小眼。那人大约从未与澳宋人面对面地坐过,对于会议室里这样的座椅布置,应该很不适应。江小白就看着那人一直试图回避自己的目光,但当着孙承宗的面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忍受着江小白的直视。
一边看着不知名的明国官员如坐针毡,江小白一边倾耳听着大使和孙承宗的对话。在初始的引入主题后,两人的交流已经渐渐深入,开始探讨对山东事变的定性。
名不正,则言不顺。不管是陈纽还是顾明武,亦或是远在台北的朱鸣夏冕下,他们都对明国如何定义山东事件非常关心。大明帝国在之前的三个多月里一直没有对山东事变做出官方定性,在邸报中仅模糊地称为“登州兵变”。但在明国的政治惯例中,对于“兵变”的处理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比如朝廷想铁血镇压的兵变,那就是全部死啦死啦的,最典型的就是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发生的蓟州兵变,2000名屡立战功的戚家军余部在讨薪过程中,遭到明国朝廷的恶意污蔑,被污名化为“要赏结聚”、“挟增月饷”、“倡乱”,后被全部屠杀。而要是朝廷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处理起来就温柔多了。如现在正在发生的良乡兵变,江小白听说明国就准备招抚一下拉倒,至多把张鸿功那个倒霉蛋给处理了。
当然,
我国方面是决不接受把陈纽给处理掉的这种“温和”的解决方法。相信明国朝廷心里也有数,对待山东事变,最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要把解决良乡兵变的办法套在登州头上,因为明国真的抓不住陈纽,想送他去监狱都办不到。
在大使和孙承宗一番高超的话术交锋后,孙承宗终于给出了兵部的底线:朝廷将“登州兵变”改称“山东事变”;承认山东事变的原因是拖欠了登州镇军饷长达数年之久,承认登州军起兵是不得已而为之,并承诺不追究登州镇任何责任;对陈纽等高层的处理,仅仅为口头批评,并此批评应当在公开前得到陈纽的认可。
顾大使抬头看着孙承宗,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他很快恢复从容的神情,温和地道:“孙先生,如此的条件,恐怕难以让陈总兵满意。”
江小白微微侧过脑袋,观察着坐在上首的两人的交锋。坐他对面的明国官员松了口气,也斜着眼睛盯着顾孙二人。
“要加钱。”江小白听完顾大使的开价后,总结出了三个字。在孙承宗的开价基础上,大使提出了额外的报价:朝廷必须补偿自天启五年起拖欠登州镇的粮饷,并额外支付3倍的工资作为登州镇北上勤王的花销。考虑到京畿各县城目前战火纷飞,登州镇北上部队可以自带粮草,但在战后明国必须以成本价支付该粮草费用。其次,明国必须裁撤西三府三总兵,登州镇保证其武装力量不会进入西三府。最后,朝廷必须承认登州镇事实上的独立地位。今后登州镇不受朝廷命令支配,但登州镇也不需要朝廷继续支付粮饷。如朝廷需要登州镇提供服务,必须单独支付佣金。
大使最后补充两点:“我国希望贵国能停止针对我国报刊的内容审查制度。同时,为了便于之后的联系,我希望贵国能允许我们建设北京至登州的电报线路,相关花费将由我国承担。”
孙承宗静静地听大使说完,握在手上的茶杯一动不动。良久,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朝廷不可能允许有藩镇出现。”
“最后的条件,不需要签在条约上。”大使强调,“连密约上也不用写。我国愿为贵国做担保,我相信登州镇会接受。”
孙承宗终于答应了。
当晚,孙承宗代表明国朝廷在大使馆撰写的《登州条约》上签字。在这份条约上留下姓名的明国官员,最高身份的也仅仅是兵部尚书孙承宗。内阁和皇帝,理论上是不该知道有这一份条约存在,更不会在上面签字用印。但没有关系,任何一份条约能否发挥效力,从来不是靠着双方的诚信,而是看其中一方有没有强迫另一方执行条约的能力。
作为担保方,顾大使也在条约上签下名字,并盖上澳宋大使馆的官方印章。在他包好条约后,一名骑士便收好条约,在几名同袍的保护下连夜策马奔出北京城。他背后飘扬着澳宋大使馆的
旗帜,沿途可能遇上的后金军队绝不敢阻拦。骑士将一路换马不换人直奔天津,在那里乘船出海,将条约送去山东。
孙承宗离开大使馆时,已经到了28日的凌晨。大使陪伴他离开使馆大门,提着油灯送他前往南海巷子出口。临行前,孙承宗看着顾明武,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大使扶孙承宗上了马车,双手提着油灯站在雪地里,微微鞠躬,直到孙承宗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回到使馆。
第二日,由大使馆出资发行的《北方日报》一改往日的平淡,连续发布号外,宣布登州镇将搁置与西三府各镇的争议,单方面停火,并将组织部队北上支援京畿,共同抗击入侵的后金匪帮。在号外头版撰写文章的作者大声高呼:“自万历四十六年建奴起兵以来,东虏肆虐辽东,至今已然十一年余;自广宁失陷的天启二年以来,也有八年之久。袁崇焕关宁军的五年平辽,不但未能光复一座城,歼灭一个旗,反倒让战争的前线到了北京城下!今日的北京,若果变成昔日的沈阳,今日的中原,亦将成为昔日的辽东!”
“如今确已到了无可避免的紧要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战争!我们固然在军事上不占优势,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遗留给我们历史上的责任!如果有文官主张放弃尺寸土地与人民,有武将敢于逃跑以避战,那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我们呼吁,立即进入全国的总体战体制,设立以皇帝为中心、孙承宗尚书为辅助的帝国统帅部,组织全国兵力,彻底地反击并摧毁后金匪帮集团!我们呼吁,琼州以北,大漠以南,年无分老幼,人无论男女,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竭尽全力以捍卫华夏文明的尊严!”
某间茶馆里,正在吃早餐的江小白瞪大眼睛看着站在椅子上,一边挥舞拳头一边唾沫四溅的报博士,小心地侧过身子阻挡对方的口水飞进自己的茶碗里。一些文人打扮的青年人簇拥在报博士身边,各个如痴如狂,脸色涨得通红,鬓角都是汗珠,双手握拳举在空中,每听到报博士念到一段慷慨激昂的话语,就高举双手欢呼呐喊。
江小白又转头看着街道。从他所在的二楼看下去,街道上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日报社雇佣的报童们背着大挎包,在街道上跑得飞快,一份份报纸转眼间就被路人抢光。卖光报纸的报童们转身朝日报社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号外号外了啊,登州总兵陈纽将亲自带兵北上,登州大军将用血肉组建关内新的长城!抗金统一战线万岁!”
“妈的,这是谁写的稿子啊,有没有审稿人去看一眼啊...?...”
坐在他对面的苏礼礼小心地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