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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经年,故人再见。
……狗屁!
李府园中桃花靡盛,粉桃碧竹,小池鳞纹,好不悠然。
东唐的皇后娘娘却一脸颓唐的趴在小案上,随手摸过碟中的已去大半的回花糕,塞进嘴里,真是影响了一园好春光。
对面的男子煮水烹茶,动作若行云流水般肆意潇洒,茶香袅袅,汤色清亮。
李嘉和将一盏茶放在林安的手边,看着案上被随意放置的华贵凤冠,他不由得有些无奈。
“若是此行经让苏女官看到了,恐怕又要罚你了。”
林安直起身来,理了理头上因为暴力摘掉什么东西而翘起的呆毛,颇为焦躁的回答:“她不是不在这儿吗?!”
她端起茶盏,感觉了一下温度,低头喝了一口,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一脸神游。
李嘉和无视了对面犹如牛嚼牡丹的饮茶动作,拿起长长的铜筷拨了拨炉中的炭火,几点火星明明暗暗。
“宫中住的可还习惯?你看起来有点焦虑。”
林安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往嘴里塞了块回花糕,含含糊糊的说:“皇帝和元贵妃到底什么关系啊?”
要问为何林安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娘家”?这要说起皇后归宁这一风俗,前几日本是新妇归宁,可正逢皇帝朝会,林安就一个人回了李府。
这几日皇帝新定科举,不知作何用意,寻了由头,下诏放宫中宫妃归省,自己又以未跟皇后归宁为由来了李府,所以就有了东唐皇后正一脸焦虑的蹲在那的景象。
男子听到林安的语气有些苦恼的询问,怔了一下,眼神中带了一点揶揄,“怎么?难道小妹吃醋了?”
狗屁!林安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我只是感觉……”
说着,她凑近李嘉和,表情神神秘秘,“皇帝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宠爱元贵妃。”
“哦?”李嘉和挑挑眉,“何以见得?在你之前宫中可是独她一人。”
“还有就是……”林安坐了回去,无视他的话,小声继续,“我猜皇帝不行。”
她飞快的说完这句话,挤眉弄眼的表示着“你懂得”的深切意思。
李嘉和手一抖,差点将手中茶盏盖在对面表情猥琐的人的脸上,“你怎么这么想?!”
林安:“……这么激动干什么,两正常人结婚几年都没有孩子,不是不孕不育是什么?!”
李嘉和一听缘由,神色一松,又淡定的喝了一口茶,“你知道当年陛下如何和元清潇成的婚吗?”
女孩双眼立马露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满脸的“快说快说!”
“七年前,先皇驾崩。”
李嘉和想了想,慢慢讲起那段并不算的上陈年的往事。
天华元年,高宗驾崩,新帝即位,朝廷更迭,暗波涌动。
新帝虽是先帝元后嫡子,但因圣肃皇后本身争议,又之年龄较轻,因而贺夜昭的帝位并不安稳。
一时间,一旁是先帝的两位庶子废王,厉王虎视眈眈,另一旁是元氏为首的门阀豪族作壁上观,态度不明。
天华二年,正逢三月三,上巳节,满城□□,游人如织。
昭城外,雁落山上的寒清寺在这日正是香火旺盛的一日,满山芍药,艳染春华。
花开得极盛的地方反倒是人迹罕见,山间小路端的是崎岖难走,但置身美景之中倒是别有一番野趣。
“小姐……”一位书童打扮、年不过十五的布衣小童气喘气喘吁吁的皱着脸,“这荒郊野外的,如果让家主知道了,婢子……”
前方身着檀色圆领袍,头戴巾帽的人听到身后的话,停下脚步,侧身而立。
凤目凌厉,黛眉斜长,容貌昳丽,衬着盛极芍药,带着绯色艳意。
“德音,在外要叫我什么?”她垂手把玩着腰间系着的压袍角的玉佩。
装扮成布衣小童的侍女乖乖改口,“大郎……”
“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她说着抬头看着自家主人,有点可怜兮兮,“晚了,家主会担心的。”
元清潇不耐的皱了皱眉:“啰嗦。”
兴许是看自家侍女表情太过可怜,她还是加上了一句,“父亲那里我自会解释,走吧。”
山径百转,曲径千回。
元清潇半倚在路旁的青石边,脚下是通幽曲径,两侧是漫山□□,她缓缓出了一口胸中浊气,望着天高云淡,流水潺潺,好似心中的苦闷之气凭消不少。
那名被唤作“德音”的侍女喘匀了气儿,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水囊,问道:“大郎,喝口水,歇歇吧。”
元清潇点点头,正要接过水囊,身后青石的一侧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响动,她神情一肃,眼中满是戒备。
她慢慢的从腿边皂靴中抽出一把短匕,又给身边侍女递了个“勿动”眼神,无视德音惊恐的表情,自己放轻脚步,绕到青石的另一侧。
元氏一族,无论男女皆修武艺,元清潇虽修不深,但在山野之中遇见野兽还是能抵挡一二。
巨大的青石之后,反倒是另一番景象——
绿树繁茂,清泉自流,芍药灼灼,绝代风华。
那人从草地中起身,随意的拂去淡青色袍上沾染的细碎落花,艳冶的芍药滑过暗银锦线,一双寒渊幽潭的眼瞳古井无波的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他半垂眼睫,春光留下两道淡淡阴影,肤色似玉,薄唇微张,颜色浅淡——
“小生在此唐突佳人,这便告辞。”
他稽首一顿,转身而去。
林安:“……恭喜玩家‘皇帝陛下’获得‘撩妹高手’称号。”
她长叹一声,给对面添上一盏茶,“这么说,皇帝和贵妃也算是一见钟情喽?”
“嗯?”李嘉和尝了一口茶,摇摇头:“也不尽然。”
林安:“相爱相杀?”
对面的人闻言古怪一笑,俯身凑近,低声说道:“相爱?听说当年贵妃归家后求其父嫁与陛下,彼时,元氏并不看好陛下,她因此被罚跪家庙三日。”
“眼看此事不成,贵妃以死相逼,元氏家主平日里十分宠爱这个亡妻唯一留下的孩子,假意答应,本想李代桃僵,以庶女代之。”
“没想到……”李嘉和摊摊手,“出嫁前一天,贵妃竟发现此事,在元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卧槽,好一场宅斗大戏啊,搁现在就是分分钟上头条的节奏啊。林安来了兴致,又吃了一口糕点,问:“那替代的女孩呢?”
李嘉和:“有些秘密还是永远被掩埋的好……”
林安看着对面的人平静的面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嘴里的糕点也满不是滋味。
得,这直接从微博头条变成了今日说法。
“至于吗?那不是他亲闺女啊?!”
男人摇摇头,“丢卒保车,你现在明白为什么陛下成婚多年却没有子嗣了吧?”
林安茫然着一张脸表示这“我不懂”的意思。
李嘉和动动手指,微吸一口气,忍住想打她的冲动,“没有男人喜欢被胁迫,尤其像是陛下这样的。”
当年,元氏势大,用尽手段逼迫陛下下诏迎娶元氏女,陛下心里又怎会咽下这口气,娶是娶了,也只是名存实亡罢了。
林安一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悚然道:“难、难到这是、是霸女硬上王?!!!!”而且还没成?!!
李嘉和:“…………”就这脑子,难道以后真的不会为她收尸?!
“所以,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李嘉和倒掉了壶中已然冷下的茶水,重新挑旺炉中火,安慰着她:“很多事,陛下自有分寸。”
“唉,倒不是这……”林安脸平拍在案上,闷闷的说:“你不懂,作为一名长于红旗下,接受了九年义务道德教育,高中三年外加大学一年的思想品德教育,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团员。”
“从小伟大的老爸老妈、七大姑八大姨就告诉我们插足别人婚姻是不对滴,是要坚决制止滴……”
所以说啊,劳资作为一个“外来户”,还是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棋子,怎么样才能自由的、舒心的去征服星辰大海,踏上回家之程呢?
原本是希望皇帝和贵妃相爱,最好是直接进入孩子热炕头的HE大结局,然后自己收拾收拾回家去,结果,现在看来是分分钟拔刀相杀的BE大结局!这要一个作为无辜路人的我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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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府,内院。
不同于李府的简洁雅致的舒心布置,东唐另一位掌权者的府邸带着百年士族的底蕴藏华,画栋雕梁,高楼邃阁,元府的花园似乎永远是花团锦簇的模样,一丛丛的牡丹含苞待放,游湖中重瓣芙蓉,蜻蜓半立。
看似悠闲美景,也不知暗处守着多少家奴死士,更像是一个精美牢笼,等着谁来踏入。
湖心有榭,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坐在亭中神色温和的侍弄着一盆幼细兰草,细腻的白瓷衬着俯仰自如的细叶,更显翠色如洗。
元清潇来到园中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她挥退身后的垂首跟随的八名侍女,自己提着华服缓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父亲……”
元简扬放下手中的小巧器具,语气温和,“雍儿回来了,来看看为父这盆兰草养的如何?”
“父亲……”被唤乳名的元贵妃微皱着眉,并未去看那盆兰草,只是沉声说道:“陛下新开科举,此举,定要改天下之势。”
元简扬重新拿起石桌上黄铜花锄,松了松盆中的泥土,“雍儿。”
他将手中的兰草放在元清潇的面前,声音平淡道:“你看,这兰草是为父从深山之中百寻而得,是难得一见的墨兰。而这养兰草的花盆是千金难求的御窑白瓷,你说这二者谁贵谁贱?”
元贵妃眉头深皱两分,但也耐着性子回答:“这兰草虽然难得,但比起御窑都难以烧出的白瓷,就不值一提了。”
元简扬换了细布仔细擦拭着那兰草细长的翠叶,缓声开口,声音中暗藏着冷厉凉薄——
“在为父看来,千金难求的白瓷就是东唐,这百寻而得的兰草便是鸾座之人,若这白瓷盛不下兰草,那便除去它,兰草虽是难得却也不是没有。”
元清潇听到自己父亲的话,霎那间白了脸,涂着大红丹蔻的指尖狠狠攥紧身侧的华服,金线绣成的海棠皱成一团。
她稳了稳心神,沉声辩驳道:“若女儿成了东唐皇后……”
“雍儿!”老人略显严厉的打断自己女儿的话语,“前几月,为父与朝廷半数官员连上半月奏书,奏请陛下立你为后,可是皆被驳回,只批‘容后再议’四字!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闻言,元清潇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眼角发红,神色却仍是倔强。
元简扬看到一直被自己所宠爱的女儿这般模样,心中一痛,“这几年,为父在想,你若有子嗣便好了,那怕是个女儿,为父便效仿南德……”
言已至此,元贵妃就再也忍不住,伏案痛哭,“父亲……”
元简扬像是小时候一样摸摸女儿的头,长叹一声:“他有什么好,他是圣肃皇后教出来的,当年元家如此逼迫,他怎能不恨……”
“你当初就应该听我的话,安安心心的嫁到寻常士族,也不至此……”
元清潇拭掉脸上的泪水,猛然跪在地上,艳冶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决绝,“父亲,请再给女儿一段时间,女儿定取李氏而代之!”
元简扬颤抖着手指着跪在面前面色决然的女儿,颤声大骂:“逆子!逆子啊!”
“女儿在宫中见过那李氏几面,神色懦弱,胆小怕事,并非成大事者!”
“雍儿!”元简扬思及此也不由得眼角气的发红,站起来怒喝:“那女子不知从何处来!为父命人暗地探查,别说东唐!就连南德、北元、西赫都无!最早的踪迹出现在相思阁,你久居内宫应当知道那是何地?!你!——”
元清潇苍白着脸,唇上隐现一丝血色,神色却也平静下来,她哑着嗓子深深叩首:“父亲,女儿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放不下。”
言毕,她叩了三首,转身而去,暗红色的华服在空气中滑过一道凌厉弧线。
远远等着的侍女见到主子走过来,连忙垂首行礼,依次跟在元贵妃身后缓缓而去。
元简扬看到自己宠了二十几年的女儿执拗的身影,颓然坐在那里,面色竟像老了十岁,他喃喃,“这是天意吗?当年先帝的事,要雍儿来还……”
水榭外,桃花烂漫,芍药半开,蜻蜓点水,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