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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轻轻的举起了手臂,随风飘扬的衣袖好像一面旗帜,僧兵们立刻平端长枪蓄势待发,只等着大国师挥下臂膀。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陡然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岳震一直冷眼旁观着局势,此刻次丹堆古扭曲挣扎的表情,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面对这样急转直下的形势,岳震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也就不难理解驼子此时此刻的心情。
次丹堆古假如现在罢手,就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一无所获,最可怕的是让雪风这个的仇敌有了喘息的机会。大家都清楚,恢复了元气的回纥人决不可能放过他,他们之间的仇恨,只能用一家的灭亡才能消除。而且他是背信弃义在先,雪风寻仇名正言顺,到时候谁也不可能再帮着他共御强敌。
可是次丹堆古现在猜不透西夏国师的真实用意,他不敢确定迦蓝叶只是危言恫吓,万一大和尚真的对他痛下杀手,次丹堆古和他的部下们就要万劫不复。
然而岳震一个外来人,看到的只是表象,次丹堆古此时的心绪远比他想像的复杂。
吐蕃高原上每一个宗教领袖都是超越一切的存在,即便是鼎盛的王朝时期,吐蕃的汗王们也绝敢轻易去挑衅宗教的权威,更何况几百年的内战后,吐蕃政权业已名存实亡。大局势下,假如有一个宗教领袖推翻了某个割据的军阀,或是部落头领,不但没有人会跳出来反对,甚至会有很多人拍手称快。
迦蓝叶在西夏国的早已声名远播,就算他在吐蕃境内犯下惊天血案,未必能够动摇他的威望和地位。吐蕃更不会有人因为一群马贼,去找西夏王庭理论。
望着迦蓝叶停在空中的手臂,次丹堆古明白这是大国师给自己留下的余地,何去何从,生死荣辱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且慢!大国师既然心怀慈悲,听我驼子说完再做决断如何?”
次丹堆古忽然表情一松,分明心里已经有了主张。迦蓝叶闻听只是轻轻的点点头,手臂依然稳稳的停在那里。
深吸一口气,次丹堆古挺起胸膛,黝黑阴骘的脸上竟多了些许庄严。他抬头扬声道:“大国师菩萨心肠,不忍再见杀戮,不管是吐蕃人还是回纥人,我们都心怀感激。但是,仇恨已结无法化解,今日我放过回纥人,大国师能保证沐兰朵不来寻仇,不会杀害我们吐蕃人?如果国师能给我们一个保证,我驼子立刻率部走人,绝无异议!”
“次丹堆古你休想!回纥雪风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和你不死不休!”
未等迦蓝叶有所表示,回纥人群中的沐兰朵已经愤然回应,她害怕迦蓝叶一诺千金,堵住了他们报仇雪恨的道路。她的声音将将落下,回纥人群已是骂声一片,不但迦蓝叶皱起了眉头,岳震也连连暗呼‘不好’,耿直的回纥人又要上当了。
“桀桀桀···”次丹堆古仰天怪笑,眼睛一瞪直视迦蓝叶。“大国师听到了吧,我和沐兰朵不死不休,难道是我驼子该死?只能等她来杀我!”
表面上桀骜不驯,其实驼子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去试探迦蓝叶的定线。次丹堆古刚才已经想好,假如这样的情形下西夏国师还是要偏向回纥人,到时定会马上撤退。
六百僧人,刀叉相向的回纥人和吐蕃人,数以千计的目光一齐落在了迦蓝叶身上。
“天宁寺座下弟子收抢!”大国师低沉的命令道,也慢慢的垂下了臂膀。“阿弥陀佛,堆古头领此言差矣,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不过贫僧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两位头领能给贫僧一个面子···”
“好!国师不愧活菩萨,我驼子怎敢不从。”次丹堆古心头一阵狂喜,急忙拦住了国师的话头,喊道:“我愿意当众挑战雪风首领沐兰朵,让我们一对一的来解决这段仇恨,请活菩萨给我们做个见证。”
“好!”
“等等!”
一口答应的自然是沐兰朵,她甩掉那条吊着手臂的绷带,咬着牙提刀走出人群。而开口阻止的,是一直沉默的岳震。
“次丹堆古你好不要脸!连这么卑鄙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岳震跳下马,一边推开挡在身前的吐蕃牦牛兵们,一边怒斥道:“挑战一个受伤的女人?你还真有脸说出来,你把吐蕃男人的脸都丢尽了!滚开,别挡着我···”
一路鸡飞狗跳人仰牛翻,岳震也赶到了人群的中心,站在沐兰朵身边。
“小兄弟,你退开吧,这和你无关。他说得没错,这是我们大草原的规矩,无所谓男人、女人!如果纳速虎活着是他的战斗,现在由我来!”
沐兰朵一字一句的说着,一步一步的向前,眼睛冷冷的盯着次丹堆古。
远处的迦蓝叶无奈的垂下头去,他比岳震明白,在大草原上各民族的世界观里,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区别。身为一个团体的首领,就要敢于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不管这位首领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这个时候去阻止沐兰朵,无疑是否定了她在雪风的领袖地位。
所以沐兰枫双目喷火,咬破了嘴唇,却也不能上前替代姐姐。尽管每一个回纥汉子都悲愤欲绝,他们也只能眼看着首领一步步的走向敌人。
可是大家谁也没想到还有岳震这样一个人,在他的认知世界里,女人是娇弱的,是天生需要保护的。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他觉得无比可笑,如果真的让一个女人去拼命,他和这一百多回纥男人干脆一头碰死算了。
猛然跨步赶到沐兰朵身侧,岳震一把夺下她的马刀,又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
“好!你要挑战是吧,那就先接受我的挑战!”岳震刀指次丹堆古高声道:“来,拿出你男人的气魄,拔出你的刀迎战!”
次丹堆古却动也没动,满脸讥笑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我和沐兰朵是两个团体之间的仇恨,你呢?我们都是统率成百上千勇士的头领,你呢?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挑战?”
他的讥讽反而让岳震冷静下来,岳震也笑了,不过笑得有些诡异,这种笑容落在次丹堆古的眼里,让驼子有些不寒而栗。
“你忘了,昨天晚上我说过,再见到你时,我一定取你狗命!你也忘了,如不是因为你们的退却,红毛鬼怎么会冲进临山原?临山原那些乡亲又怎么会无辜的死去?我!临山原唯一活下来的人,我代表临山原所有死难的亡灵来挑战你!”
看着岳震义愤填膺的步步紧逼而来,次丹堆古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色厉内茬的吼道:“我又不是他们的头人,我没有义务保护他们!”
“是,你是没有这个义务。”岳震猛地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说:“可是我在南边追杀红毛鬼的时候,曾经抓过鞑靼人当俘虏,他们告诉我,是你贪图红毛鬼的钱财而故意放走了他们,他们还告诉我···”
“你血口喷人!你···”次丹堆古气急败坏的指着岳震,一时间根本想不到什么辩驳的话语。
岳震当然不会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马上又迈步向前喝道:“废话少说!是男人就接受我的挑战。除非你告诉我,你和你这些手下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那你也就不用向雪风挑战了,我代表回纥勇士拒绝你,他们不和孬种战斗。”
一直好像在垂头沉思的迦蓝叶抬起头来,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国师忍不住暗笑次丹堆古作茧自缚,盲然不觉中被小师弟逼上了绝境。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次丹堆古还要找借口拒绝应战,就连吐蕃的那些牦牛兵也会瞧不起他,他那个头领的位置也就算是坐到头了。
迦蓝叶和法刀僧对了个眼神,法刀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后,静静地向岳震那边靠近,近到可以随时出手的距离才停下来。
次丹堆古大口的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昂首走来的少年,已经让他渐渐的失去了理智。
岳震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昨晚的短兵相接让他知道,这个吐蕃驼子不简单,力气很大而且还够狠。
“阿弥陀佛,大家退开吧,给你们次丹头领一个证明的机会。”大国师双手合什,高唱着佛号道:“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佛法无边因果轮回,次丹头领你的业报,终究还需你自己去了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无路可退,高原人的血性被激发,次丹堆古拔出了吐蕃刀,还顺手接过一面盾牌。
巴雅特跑过来将自己的蒙古刀递给岳震,用力捶捶伙伴的胸膛后,才退到一边。岳震右手紧握蒙古刀,左手反抓着回纥马刀,再一次向次丹堆古逼近。也不再注意他那张黝黑的脸,视线落在他手里那把宽厚的吐蕃刀上。
看着气势迫人的岳震,法刀僧把手里的刀插在脚边,盘膝坐下遥遥观望。马背上的迦蓝叶也不自觉的苦笑摇头,丢掉了那点没有意义担心。
武术宗师一眼能看出来高下,而岳震身后的那些人却不能不担心。次丹堆古人品虽差,但是这并不能妨碍他成为一个勇猛的战士,而且天生残疾的他付出比常人多倍的努力,才能在壮汉如林的马贼中脱颖而出。次丹堆古凶悍阴狠的名声由来已久,也像巨石一样压在沐兰朵的心头,她很为小羊倌担心。
有了昨晚的教训,次丹堆古左盾右刀大步向前,他打算尽快的缩短与这个少年的距离,因为岳震异常灵活的身手让他记忆犹新,颇为忌惮。
岳震也存心和他近身缠斗,见他径直而来哪还客气,跺脚便高高跃起,迎头就劈。
‘咣当’厚重的蒙古刀狠狠地砸在盾牌上,震得次丹堆古一个趔趄,他本来想荡开刀,抢攻的计划顿时落空,次丹堆古只能顺势虚退,等着岳震收刀再起的那个空隙。却不料岳震根本没有止步收刀的动作,反而是借着劈砍的前冲力原地疾转,身体风一样的旋转起来,左手的马刀又毫无花式的劈去。
“哇!···”这种古怪却非常犀利的战技,顿时让所有在场的人一阵哗然,这时候大家才明白岳震为什么反抓马刀,原来就是为了这一招回旋劈。
‘当’的一声脆响,次丹堆古的盾堪堪挡住闪电般的马刀,这一刀虽没有第一刀那么势大力沉,却贵在毫无征兆迅若奔雷,若不是次丹堆古反应够快,恐怕已经伤在了这一刀上。但是他挡的仓促,毫无力道,怎能抵挡岳震的蓄势疾劈?
次丹堆古果断的把虚退变成了实退,尽管他已经退的够快也够坚决,但是他仍然无法在瞬间就闪出岳震的打击范围。
咣当,当,咣当,当!沉闷与清脆交替响过,岳震像具大风车一样飞快的旋转着,两把刀也如疾风骤雨一般交替的劈在盾牌上。次丹堆古够急智,从第二刀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放下盾牌,一直举着盾大踏步的后退着。
法刀僧一眨不眨的盯着刀光中岳震的身影,在场的上千人里,大概也只有他和马背上的迦蓝叶,能够数清楚岳震究竟连劈了多少刀。
观战的回纥人、吐蕃人都有些傻眼,毕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刀技,就连巴雅特也惊骇的大张着嘴巴。反而是那些熟知武技的天宁寺僧兵们,爆发出阵阵喝彩。
‘当···’又是一声几乎要刺穿人们耳膜的清鸣,随即是‘咔吧’断裂之音。次丹堆古手里的盾牌一分为二,木盾上蒙着的铁皮兽头竟被岳震生生的劈断,铁皮断开木板更是不堪一击,立时变作了两半跌落在地。
岳震并没有乘势追击,不是他不想,而是一轮毫不停歇的劈砍实在太费体力,他只好背对着次丹堆古,抓紧时间回复,大口大口的补充着已近缺氧的胸腔。
次丹堆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举盾挡刀一路急退的他,为了站稳身形不被岳震劈倒,也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体力。
振臂欢呼的僧兵们迅即安静下来,战场上一片寂静,只有两个‘呼哧呼哧’喘息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