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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认真倾听的土古论,终于忍不住插嘴问起心中的疑惑。
“方才三公子的言下之意,如若按照你的计划根本用不着老夫现身,也就是说,让我参与进来是都将军的主意喽?”
完颜雍一拍桌子惋惜道:“唉,还不是完颜亮和完颜昌那两个家伙,说什么要用霹雳手段,蛊惑的大伯、二伯举棋不定,最终还是否决了我那个相当完美的计划。”应当气愤的他说到完美二字时又翘起嘴角,不自觉的看向岳震。
“震少,你可记得我们曾在多吉的铺子里说过什么?”
岳震看着他令人发冷古怪的笑意顿觉茫然,反问道:“在佛缘阁?说过什么?和这件事有关吗?我怎么不记得啦。”完颜雍却放下这个话题,说到所谓的计划让他心痒痒的。
“整个计划说起来还真是一波三折,就让我从头说起吧。”完颜雍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整件事充满离奇与曲折。“大伯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由我想办法把震少引开,在岳将军返京的途中刺杀他,使得岳家军群龙无首,不战而自乱。”
虽然不知道金人为什么停止了这个刺杀计划,也明知道父亲肯定已经安然返京,岳震听罢他的话,还是紧握着双拳,手心里汗津津的。
“原打算趁岳大小姐出营上街的时候实施劫持,却想不到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们等待机会的紧要关头,却有人捷足先登,把震少的母亲和姐姐接走,真是人算不如···”完颜雍说到这里蓦然住口,因为此时岳震已是面如寒冰,一双眼直勾勾的瞅着他,杀气四溢。
“小岳先生息怒,这不过是三少爷一厢情愿的想法,并未变成现实。”土古论立刻绷直了身体,小心翼翼的说道。
岳震气势一缓,眼睛依然眨也不眨的盯着完颜雍。“我的亲人,就是我的一切,就是我生存的意义!假如有人伤害到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希望完颜兄台,不要再有这些个想法,免得我一想起来就后怕,给你来个防患于未然。”
他的音调很低,也没有咬牙切齿,但就是这几句平静而低沉的话语让完颜雍如坠冰窖,被彻骨的寒冷包裹着。
“吁···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警告过后,岳震的杀机慢慢地消退,无力感伴着茫然又爬了心头。难道真是命运使然?最终举起屠刀来伤害家人的还是大宋朝的皇帝。
完颜雍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继续说起中断了的话题。“天意难测啊,我把算计落空的消息传回,大伯无奈之下才请出了尊者您。希望由您来绊住震少的手脚,其他人动手行刺。而且大伯还密令我,一切细节要到行动的当天才能告诉您。”
看着三少爷歉意的神色,土古论淡然摇头笑笑,重新缩回椅背没有搭腔。
“可是就在您赶来的途中,又有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我把这个讯息转送黄龙府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完颜亮、完颜昌极力主张的刺杀行动八成是要夭折啦。哈哈,震少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吗?呵呵呵···”
说到最后,完颜雍根本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之情,笑出了声音。
岳震也随着他的叙述完全放松下来,开口讥笑道:“不用我满世界的追杀你,你当然开心啦。哎,小弟真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消息让你们放弃刺杀我老爸的计划呢?”
“不但你这个当事人毫不知情,就算整个大宋朝,知道的人亦是寥寥无几。而且就是那么有限的一群人,也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到皇宫以外。”完颜雍的笑容里有几分神秘,还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如果不是我搅局,就在今日上元佳节,宋皇帝大宴群臣的时候将要颁发一道圣旨,震少你将成为柔福帝姬的御赐夫婿。如今驸马爷被我拐到这里,嘿嘿···我还真想看看,汉人的皇帝现在是一付什么表情。”
“啊!···”岳震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土古论则猛然色变,他已经隐约猜出了完颜雍的用意,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岳震。
然而高宗赵构却没有完颜雍想象的那样气急败坏,此刻皇帝正安坐御书房,与文武百官的欢宴已经结束,皇帝白皙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龙书案前的玉石阶下,一左一右坐着岳飞和福亲王赵榛。
皇帝想说的话已经说罢,面色沉静的注视着岳飞,虽然讨论的是有关小一辈的家事,但是面对臣子时的帝王威仪,气氛还是有些紧张。
“这个···”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原本就是表情肃穆的岳将军不自觉的拧紧眉头,又想起了刚刚君臣大宴时的情形。
虽是一年一度的例行公事,满腹心事的岳飞也不愿迟到,却不料一踏进宴会大厅,他便后悔不该早早到此。按照以往座位排序的惯例,岳将军应该坐在武将这一边的第二排,前排是太尉与兵部的各级长官,接下来才是他们各路护军的元帅,往年都是吴阶打头,岳飞排在最后。
可是今年当当值的宦官把岳将军请到座位时,立刻引起了大厅里一阵窃窃私语。
级别越低来得越早,算是大家恪守的规矩,这时候宴会厅里坐的大都是各部的文臣和厢军将领。猛然间发现岳飞的座次排到了武将的第二位,显然是仅次于太尉大人,怎能不让大家好一阵议论纷纷。
岳飞硬着头皮坐下,却如针芒在背,浑身的不自在,这中间他还要不断的站起来和进来的熟人寒喧。虽然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可是随着韩世忠与刘光世的先后来到,尴尬的氛围显得愈来愈浓。
直到满面风尘的吴老帅进来一把抓住岳飞的手,不用说什么,老将军焦急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老人家牵挂着岳震的消息,怎能不让岳飞心里倍感暖意熔融。
“鹏举,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皇帝的催促声打断了岳飞的思绪,他这才想起皇上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臣以为,赐婚的圣旨还是暂且放一放为好。”岳飞理理思路,努力的想让自己说的轻松一些,可是担忧的神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犬子尚无消息,帝姬千岁又远在襄阳,倘若这个时候万岁颁旨赐婚,势必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有损皇家威仪。”
福王静默的点着头,心里对岳帅的人品有一番评价的同时,不禁又有些许担忧。
视名利如烟云,说起来容易,很多人做起来就未必了。柔福的生父肃王虽然被囚金国,但满朝文武谁不清楚皇上对这位帝姬视若掌珠,如同己出,不管那家的公子能够攀上这段姻缘,不但本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就是对家族前途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若不是柔福对岳震情有独钟,这桩婚事肯定还有一番激烈的争斗呢,换作旁人,还不趁此机会赶紧把婚事拍板?。
可是别忘了福亲王生于皇家,自幼受到帝王权术的耳熏目染,他深知在皇帝兄长的心目中更愿意亲近张俊、刘光世之辈,不是因为他们会拍马屁,能讨皇上欢心,而是因为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弱点和贪欲,比耿直的岳飞更容易驾驭。
岳飞的一席话却让王爷愁肠暗结,他为皇帝担忧,也为岳飞担忧,更为将要嫁入岳家的柔福担忧。
“哦?呵呵··”高宗皇帝听过岳飞的意见笑了起来。“怎么鹏举对你那个宝贝儿子没有信心啦?呵呵呵,这有些出乎朕的意料哦。”
“唉,为人父母者,就是这样没出息。”岳飞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道:“明知道那小子一身都是刺,金人去惹他实属不智,可还是放不下的牵肠挂肚,就好像他母亲,嘴里念叨着儿子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自己个却又病倒了。”
皇上颇为理解的点着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鹏举你就在京城多呆些时日吧,一来陪陪岳夫人,这样对夫人的病体有益;二来你也好好歇息歇息,这几年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辛苦’足矣,岳帅心头一阵暖流涌动着站起身来。
“能以五尺之躯,报君恩,拯救黎民于水火,微臣甘之如饴,不觉半分辛苦。”虽然旁边没有外人,岳帅依旧规规矩矩的拜服在地上。“臣麾下十万儿郎亦是枕戈待旦,操练不休,我等日夜期盼着万岁旌旗遥指,十万雄师跨马北上,我等也定会不负皇恩,奋勇杀敌,早日收复大好山河!刚刚酒席宴前,微臣与韩帅、吴帅相约明日一起启程同回前线,恳请陛下恩准。”
玉石阶和高大的龙书案把两个人远远的隔开,高宗皇帝赵构要直起身来才能看到跪在地上的岳飞。
疏远的距离感让赵构一阵黯然,不免心生些自艾自怜。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撕开与臣子的隔膜,不能不说是每一位君王的悲哀。
“好吧,岳卿如此躬忠体国,朕深感欣慰,一路上小心了。”皇上失去再说下去的兴致,他怅然的挥挥手道:“爱卿放心的去吧,朕自会敦促王渊与各路厢军加紧搜寻岳震的下落。鹏举也要替朕照顾好柔福,去吧,去吧···”
岳飞退去,空荡荡的御书房里,坐着低头沉思的兄弟二人。
巴蜀崇山峻岭之间的河道上,完颜雍看着合不拢嘴巴的岳震,笑得更开心了。“哈哈,怎么样震少,是不是应该叹服我们金龙密谍的效率呢?你这位东床驸马尚且蒙在鼓里,我们却已知道的一清二楚,哈哈哈···”
岳震一时间无法从震惊中摆脱出来,脑子好似一团浆糊,乱糟糟毫无条理。乍听闻宋皇帝要降旨赐婚,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应该苦恼。
自从柔福把姐姐、母亲接到临安,他根本不敢去想他们两个人的结局。随着春节的临近,他甚至有些恐惧临安,恐惧回家,只因为他不知道回到家后,该怎么去面对柔福。想起脑海中女孩的一颦一笑,刺痛又伴着烦躁滚滚袭来,他急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分散着注意力,想要把几乎爆炸的情绪平静下来。
哎,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四处打量着船舱里布置,想及眼下的处境,岳震恢复了一丝清明。解决申屠他们这件事不会太容易,完颜雍的后招还没有使出来,说不准要拖很长时间。世事难料,谁又敢肯定这段日子里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想到完颜雍煞费苦心的布局,竟然帮自己暂时躲过这一道想都不敢想的难关,岳震不知不觉中笑出来,神情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
他这一连串复杂的表情逃不过土古论的眼睛,老尊者随着他放下戒备的同时也陷入深深的困惑,暗自猜测不止。这个小家伙还真是个怪胎呢,赢得金枝玉叶的美人归,外带一步登天的好事被人搅黄了,不但没有暴跳如雷如丧考妣,他!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佩服!高人就是高人,不可用常理来猜度。土尊者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好暗自苦笑着如此总结。
岳震的笑容也一样把完颜雍引上思维的岔路,他收敛了笑容,竖着大拇指摇头叹道:“震少果然非常人也,转眼的功夫便想透这里面的关窍,为兄佩服,佩服!”
“我说什么啦,你就胡乱的佩服啊佩服的?呵呵···”岳震眨着眼睛笑道:“小弟正要麻烦完颜兄台指教一下,小弟的婚姻大事与你们的刺杀行动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为什么会因为皇帝赐婚而放弃伏击我家父亲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