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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听不到了,城下的宋军居然也随之安静下来。已经渡过护城河的士兵们三五成群躲到了大盾牌的后面,居然还有一些宋兵在盾牌的掩护下,换下了渡河弄湿的衣服。对岸的大队也停止了抢渡,河面上只留下数架空落落的浮桥。只有箭楼里的箭手们不曾放松,利箭不知疲倦的呼啸着飞向城楼,仿佛岳家军有射不完的箭似的。
“该死的岳飞!这是搞什么···”
刘奇正在忿恨的咒骂着,却被身边的卫队长猛的拉了过去,一支冷箭擦面而过,狠狠的钉在了不远处的窗棂上。
一闪即逝的冷风让刘奇打了个冷战,卫队长则急忙拉着他躲到了城墙垛口下。心有余悸的齐军主帅左右看去,城墙下挤满了躲避箭雨的将士。
唉!这个仗打的真是窝囊啊!刘奇暗自哀叹道,软软的靠在了冰冷的城墙上。
说到郁闷,此刻襄阳城下的牛皋,认为自己是整个战场上最郁闷的人。昨天在西门的中军帐里,元帅大哥一番调兵遣将,老牛虽然有些地方不甚明白,但还是隐约的猜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等到他兴奋的接过攻城军令,听过元帅大哥的一番补充要求后老牛又变成一付苦瓜脸,郁闷到了极点。
怎么是这样?!千辛万苦抢来主攻的机会,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配角!。
唉,配角就配角吧,总比老董还要强上几分。
虽然是满肚子的不情愿,牛皋却也不敢有半分的懈怠,一边紧张的注视着襄阳城墙,一边焦急的等待着。
牛皋能等,但数里之外的完颜宗弼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从容安排。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不可能带领着两万骑兵绕道而行。城里射出的响箭不允许他这样做,最重要的是,两万将士的眼前,女真骑士的尊严更不允许他去做这样的选择。
“散达,你亲自带五个千人队冲上去!一定要快,不要让那个小坡影响你们冲锋的速度。去吧!你,你,过来。”
宗弼指着两个千夫长继续命令道:“你们各带千人从左右包抄,顺便看看有没有路能绕过这片坡地。”
当小坡上的岳云看到金军整齐的方队缓缓启动时,少帅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其实他们只比金人早一刻赶到这里,尽管烽火堂的消息来的很及时,但一路飞奔气喘吁吁的将士还是让岳云有些担心。
“统领!拒马枪全部就位!”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中,小校贴在少帅的耳边喊道。岳云凝重的点点头,伸手拔起了插在面前的长枪,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开始!尽管一切都显得仓促,尽管敌人的战马隆隆地动山摇,但哥哥还是坚信,小弟!奇迹一定会在咱兄弟的手里诞生!。
少帅紧紧手里的大枪,暗暗念叨着,坚定的目光投向了前方。
步兵与骑兵遭遇的第一环节,自然是远程打击的较量。令旗挥动着,大旗营的弓箭手们整齐划一的拉弓搭箭,寒光闪闪的箭头微微上扬。奔驰的女真骑士中基层将官,大都是与宋军交战过的老兵,他们最清楚汉人神臂弓的射程,一时间队伍的前列,百夫长‘举盾’的命令声此起彼伏。
飞快移动中的骑兵方阵骤然分成两个序列,前方的骑士高举皮盾,将身体紧紧的贴在马背上来完成这一段与死神赛跑的冲刺。稍稍在后方阵里的骑兵则握紧了手里的弓箭,用焦灼的目光测量着与宋军渐渐拉近的距离。
“放!”
‘呼!’密密麻麻的寒星升空,向上,向上,一直向上,牵引着双方指挥官的心脏,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又猛地下沉。
嗖!嗖!嗖!漫天的羽箭划过一条华丽的曲线尖啸着,仿佛一柄黝黑的巨斧,狠狠的砸进骑兵战阵,溅起一朵朵猩红的浪花。皮甲、皮盾,金军士兵保命的家什,在大旗营的箭头前面好似纸帛不堪一击,士兵的闷哼与战马的痛嘶顿时不绝于耳,整齐的骑兵方阵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散乱。
“后退十五丈再射!”
大旗营的弓箭兵们飞速的后撤着,可是人的脚步怎能跟上狂奔的战马?第二轮箭雨落到了金军两个序列的间隙里,并没有真正影响到骑兵疯狂前冲的速度。
“嗨!”岳云跺脚叹息着摇摇头,暗自惋惜:射程与射速真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啊!我们的神臂弓实在是过于笨重了。少帅当机立断的厉声喝道:“命令弓箭手收箭后退待命!”
把脸紧紧贴在马颈上的万夫长散达,已经咬破了嘴唇,但是内心深处的伤痛屏蔽了他所有的感觉。不用回头,他也能看到蒲奴里的勇士们整片、整片的倒下,也能看到曾经欢快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垂死挣扎中拍打着异乡的土地。但他还是不敢放下皮盾,只能用通红的眼睛透过飞扬的马鬃,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宋军。
比他们指挥官还要愤怒的是第二梯队的射手,他们满怀希望的看着复仇之箭飞临宋军的头顶,自然也就看到了软弱无力的箭矢被淹没在一片大盾的海洋里。愤怒的骑手丢弃了长弓,愤怒的催打着战马,训练有素的大金战士们又慢慢的汇聚成一个整齐的狂流,席卷而来。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拒马枪阵里的士兵强忍着大地传来的颤抖,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愈来愈近的洪流。
金军长方形的编队距离宋军不足二十丈的时候,万夫长散达扔掉皮盾,拔出战刀高高扬起。数千柄闪亮的战刀同时举过了头顶,飞速前进中的骑队刹那间变成了一片战刀的丛林,将迎面而来的寒风撕碎。
近了,太近了,胯下健壮的战马仅仅三个加力前纵,十几丈的距离眨眼即逝。散达已经能够清楚看到宋兵的眼睛,蒲奴里汉子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了一丝疑问。
难道,我和身后这些勇猛汉子在宋人的眼里,只是一群绵羊?他们为什么不害怕呢?为什么那一双双看着我的眼睛里,竟然是怜悯?!
念头好像是迎面而来的疾风一样,一闪而过,这时候宋军已经开始整齐的转身后撤。
想跑!你能比我的战马跑得快吗?散达的嘴角绽出了一丝狞笑,他仿佛已经听到战刀划过敌人脖颈的声音,那是战场上最悦耳的音乐。这是什么?!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笑容就被眼前整排的寒芒冻结在脸上,散达下意识狠命的提拉着缰绳,这一刻,蒲奴里汉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马儿忽然肋生双翼,带着他飞过这一片无边无际的点点寒星。
一排,两排,奇迹没有发生,和散达一样惊恐的战马,疯狂的扭曲着四条腿,绝望的向下坠落着。
‘噗!’来不及悲鸣的战马狠狠的撞上了一个东西,胯下剧烈的抽搐伴着大腿上钻心的疼痛,险些使散达晕厥过去,更让他瞬间就失去了听觉,耳边只有一阵阵的轰鸣。血!滚烫的鲜血由下喷射而至,腥热黏稠的液体填满了他的鼻腔,迷住了他的眼睛。
我的士兵在那里?
战马垂死的抖动中,散达慢慢的回过头,艰难费力的撑开眼睛,木然的注视着身后地狱一般的情景。
猩红!眼幕里只有一片鲜血的海洋,狂奔的战马飞蛾扑火一样撞上铁枪,腾空而起的团团血雾弥漫在空气里,仿佛炼狱门前在上演着一场最后的庆典。
一切仍在继续,疯狂不会因为鲜血而停止,只会因为鲜血而更加疯狂。一排排无法停止的草原骑士们,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命运。起跳!落下!去填补那个属于他的缝隙,那个死亡的缝隙。也有一些人踏到了战友或马儿的身上,但是!等待他的是下一个缝隙。
岳云面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紧箍着大枪的手好像是要握断枪杆一样。少帅身前身后的将士们大都表情复杂的注视着,注视着自己亲手炮制的杀戮。
在这之前,岳云曾经无数次的担心过,担心小弟的种种构想会因为突发的变故化为泡影。
可是这一刻,拒马枪阵真正发挥威力的时候,少帅的心里已经没有一丝兴奋,更没有半点的欣喜。反而是一种莫名的悲怆翻滚在少帅的胸膛。这就是军人的归宿啦!总有一天,我和身旁的袍泽兄弟们,也会和他们一样,在敌人的注视下,不甘的,慢慢的倒地!
伏在马背上的散达看清了拒马枪的形状,明白正是这支黑黝黝的铁枪,把自己和马儿串到了一起。
就在散达万夫长试图从枪尖上拔出大腿时,一种他最不愿听到的声响在头顶掠过,一只硕大的马蹄狠狠的踏在他的背上。
咔嚓!
仿佛是蒲奴里天空的雄鹰折断了翅膀,重重的摔到草地上。万夫长搂着冰冷的马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掉嘴里的泥屑喃喃自语。“呸,兄弟,踏着我的身体冲上去!不要让我带着耻辱闭上眼睛!不要让我的灵魂带着耻辱回到蒲奴里!冲上去!冲上···去···”
被染红的枪阵里堆积了太多的尸体,终于减缓了金军的速度,失去了首领的骑兵们一层挤压着一层,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应该后退。
“统领,统领!”
副将的呼唤让岳云醒过神来,少帅望着枪阵前不知所措的金兵,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液,还是轻轻的举起了手臂。
‘唰唰唰’神臂弓沉闷的弓弦声里,一片黑云再次降临到蒲奴里骑兵的头顶。箭矢没有拒马大枪那般的杀伤力,却让幸存的骑手们落入了更悲惨的境地。中箭负痛的战马狂暴的左冲右突,中箭落地的骑兵结局可想而知。等到岳少帅放下手臂,弓箭手们停止射击时,蒲奴里草原上最勇猛的五千儿郎,已变成了满地的残肢断臂,铺满了两军之间的土地。
‘啪!’两百丈外,浑身颤抖的完颜宗弼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幻觉,一场宿醉的恶梦而已。
怎么可能?!五千生龙活虎的汉子转眼就没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统门骑手们惊呆了,浓重呛鼻的血腥气顺风而来,上万匹战马不安的摇头摆尾着,提醒着自己的主人,赶紧离开这片危险的土地。
阴沉的天空正在聚集着大片的灰云,一场大雪就要来临。寒风呜咽着卷起碎布,沾满血迹的衣缕在风中沉浮着渐渐飘去。浓烈的血腥引来了一群寒鸦,不祥的黑鸟在空中盘旋着哀鸣声声,把整个战场笼罩在悲凉凄惨之中。
“三太子,你看,快去阻止他们!”
桓赫的惊呼震醒了呆滞的完颜宗弼,他转眼看去,原来是奉命探路的两千骑兵回来了。剩下的五千蒲奴里战士聚到了一起,他们居然放弃了战马,一群一群朝宋军的方向而去。
“你们要做什么?给我回来!”宗弼已经没有了平南大将军的风度,气极败坏的怒吼着打马追上去。
“太子将军!”五位千夫长整齐的跪在宗弼的马前,刚刚去探路的千夫长沉声道:“将军,没有路啦,两旁能过马的地方都被汉人挖满一尺深的小坑。让我们去吧,头领散达没能完成的使命交给我们,蒲奴里人没有懦夫!将军,就让我们去拔掉那些铁枪,为将军和统门族兄弟们杀开一条回家的路。”
啪嗒!
大金朝威名赫赫三太子的泪水,落在了青鬃马的背上。泪眼模糊的宗弼滚落下马,狠命的扳住了这位千夫长的肩头。
“兄弟,我们还会有别的路,咱们向西去,去和铁骊男汇合!你放心,我不会让蒲奴里儿郎珍贵的鲜血白白流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来向汉人讨回血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