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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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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豳州军屯的统帅苏柄临底下屯兵五千余人驻扎在豳州百里之外的新镇。

    所谓&p;;兵屯&p;;便是指战时作战,闲暇无战事的时候士兵们就如同百姓一样种田耕作,也可成婚生子繁衍生息。

    军屯的存在让军队可以就地自给自足军需供应上不必一味依赖朝廷拨放,因此兵员充足,兵力也能得以保障,十分便宜。

    虽然士兵们来自地北天南但一旦在军中成婚,便似有了家一样军屯就如管理有序的城镇。

    但这也需要一个英明能干的统帅才成。幸而苏柄临年逾六十,却是个老当益壮极有经验的将帅,自从他在豳州屯兵,才将豳州原本流寇四窜互相殴斗扰民的场面镇压下去。

    最近却出了一件令苏柄临恼怒的事,他所信任看好的一名年青副将逃走了。

    袁恕己也有些震惊,&p;;逃兵&p;;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视为奇耻大辱,又因为之前连年征战许多百姓被急招入伍,不免有些不适,曾发生过大规模逃逸的情形。

    为杜绝这种行为,朝廷对逃兵的惩罚十分严厉,逃走的士兵若被追回,重则斩首,除此之外,连带其家中也要受到连累。

    雷翔道:&p;;何鹿松是苏将军的同乡,且为人机警能为,所以苏将军很是青眼,去年才在苏将军的主持下跟本地一名士绅之女完婚,六天前,他忽然失踪了,人说是逃回了南边的家乡。&p;;

    袁恕己道:&p;;既然有苏将军为靠山,他在军中前途无量,怎会选择逃走自毁前程?&p;;

    雷翔道:&p;;我也是这样想,苏将军因此气得旧伤都犯了,四处找寻都找不到,苏将军虽然不言,但至今未曾发通缉信令,只因一发此令,再也无法挽回了何鹿松真是辜负了将军一番期望啊。&p;;

    袁恕己皱眉:&p;;那你为何要讨十八子?&p;;

    雷翔重重一叹,道:&p;;这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我总觉着何鹿松不似自己逃走了。&p;;

    袁恕己点头:&p;;若他真得苏将军青眼,便不会是个愚笨不堪的人,只怕另有内情。&p;;

    雷翔愁眉不展:&p;;但军中人人传言他是逃了,苏将军脸上无光,更不肯听底下人劝解至于你这里的十八子,其实我早就听说他的名头,这几日在城内坐镇,明察暗访,也得知了他不少异事。&p;;

    袁恕己不由失笑:&p;;那个小子可是唬了不少人。&p;;

    雷翔试探问道:&p;;这话何意,难道说他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p;;

    袁恕己想了会儿,含含糊糊回答道:&p;;倒也不能这么说,小弦子的确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p;;

    雷翔精神一振:&p;;这么说,你肯借他给我?&p;;

    袁恕己道:&p;;但凡我能许的,自然不会有半点搪塞,可是他毕竟是县衙的捕快,苏将军知道了是否会怪罪地方插手军务?&p;;

    雷翔道:&p;;所以此事我只以我个人之名来请十八子,但是毕竟他是桐县的人,所以私底下跟袁兄说一声。&p;;

    原来他并不是要大张旗鼓请公差前去,而是以私人名义行事,这样倒也使得。

    袁恕己深思熟虑,笑道:&p;;只是雷兄,我虽不知你都听了些什么离奇传说,但是也提醒一句,倒是不能全然将希望压在他的身上,倘若是帮不上什么,你恼了可怎么说?&p;;

    雷翔一怔,继而也笑说:&p;;我也是因为没了法子,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他若真的能找到人,我顿首感激,若是白忙一场,我也谢袁兄成全之意,绝不会为难他。&p;;

    袁恕己方道:&p;;好,雷兄果然是个爽快人。&p;;

    雷翔见他已经答应了,心头松快,道:&p;;我毕竟是军中的人,贸然去寻十八子,怕他不乐意跟从,岂不是又多绕一圈儿?还要拜托袁兄跟他说一声,若是他答应,事不宜迟,今日我便要启程了。&p;;

    袁恕己点了点头,见雷翔起身,也跟着相送。

    雷翔往外要去,忽地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笑道:&p;;袁兄像是很看重十八子?跟他也有些交际渊源?&p;;

    袁恕己咳嗽了声,双腿间隐隐作痛:&p;;没什么。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p;;

    高建来到朱家,还隔着一堵墙,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是老朱头气哼哼地在抱怨:&p;;你瞧瞧,我就说长安来的都没有好人,你还说跟他井水不搭河水呢,下一刻就差点儿把你害喽,这次若不是我去的及时,看是怎么收场。&p;;

    高建听老朱头语气不对,知道来的不是时候,便有些犹豫不前。

    忽地又听阿弦道:&p;;他是不知道会闹成这样儿,倒也不能全怪他。&p;;

    老朱头毫不退让:&p;;什么不能全怪,但凡是个好人,谁会这样无礼地去掀人家的眼罩子?粗莽的军汉,骄横的世家子,这人是两样儿都占全了!&p;;

    高建这才回味过来,这说的原来正是袁大人,听老朱头满腹怨气说的有趣,便偷偷捂着嘴笑。

    忽地门口影子一晃,探出一个狗头,原来是玄影早听见外头有动静,便出来查看。

    高建忙向它比了个手势,又从兜里掏出些散饼给它吃,玄影见是熟人,就也罢了,只舔嘴吃那饼子。

    高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便听阿弦有气无力道:&p;;您就别抱怨了,我的头还疼呢。&p;;

    这一句却是比什么都灵,老朱头的语气立刻转成了关慰:&p;;还疼呢?唉,可是造孽是了,之前老参农送的那只人参,我给你拿出来炖了好不好?这人参炖鸡是最补的,我再去陈娘子家里借一只鸡&p;;

    老朱头仿佛嗅到了人参炖鸡的香味,神魂也徜徉在那香浓的希冀里。

    不防阿弦道:&p;;千万别,我消受不了那好东西,且留着罢了。再说,若单为了我再去杀一只鸡,只怕我好的反而更慢了呢。&p;;

    老朱头愕然:&p;;呸!乌鸦嘴,你消受不起,留给谁消受?又有谁能消受?&p;;

    高建正听得可乐,忽地身后马蹄声响,他回头看了眼,不敢怠慢,忙大大地咳嗽了声,与此同时,玄影也叫了起来。

    里面两人早也听见动静,高建才进门,老朱头便迎了上来,见是他,便笑道:&p;;高小子,你怎么这会儿来了?&p;;

    高建道:&p;;伯伯,我有正事找阿弦。&p;;

    老朱头问:&p;;什么正事?&p;;

    高建道:&p;;刺史大人有一封要紧书信,要派阿弦送去军屯大营。&p;;

    老朱头惊且意外:&p;;什么?&p;;急得往回看了眼,又道:&p;;这路程可不短,我们弦子身上且不好呢,还是派别人去吧。&p;;

    高建笑道:&p;;伯伯,这个我可不敢做主,刺史大人指明要阿弦送去的&p;;又回手指了指墙外,低声道:&p;;那回军屯的大人们如今还在外头等着呢。&p;;

    老朱头满面诧异,正思忖中,阿弦从内出来,高建又将来意说明,从腰间搭绊里掏出一封信:&p;;刺史大人亲自叫我送来,还说要让你小心留意这差事。&p;;

    阿弦皱眉间,外头传来两声马嘶,又是玄影的叫声。

    老朱头忙走出去把玄影叫出,歪头打量的时候,果然见几个军汉,雄眉怒眼地骑在马上,架势非凡。

    老朱头吓了一跳,忙窜回来紧紧地拉住阿弦:&p;;这差事不能去,我看那几个人不是好的,看这模样,不像是来请人,倒像是来抢人的。&p;;

    高建哑然失笑:&p;;伯伯,您怎么看谁都不像是好人?&p;;

    老朱头眦了他一眼:&p;;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p;;

    高建只得低头,把嘴藏进衣领里,眼睛却逡着阿弦。

    阿弦看看高建,又往外看了眼:&p;;既然是袁大人亲自吩咐的,我还得去一趟。&p;;

    老朱头急得又要说,阿弦在他手腕上一搭:&p;;如果袁大人真想害我,只要他一句话而已,又何必再惊动军屯的人?何况我知道袁大人不是那等恶人,您放心。&p;;

    老朱头满面失望跟无奈:&p;;可是&p;;

    高建看出他的担忧,忙陪笑开解:&p;;其实阿弦去倒也使得,这军屯里的好东西最多,若是那边的大人看阿弦差事办得好,一高兴,赏些什么东西下来,岂不是好?&p;;

    老朱头啐道:&p;;不开眼的小子,赏你什么?几个鸭蛋?&p;;

    高建哈哈笑道:&p;;那也成啊,我正馋着呢!&p;;

    阿弦见已经妥了,便入内更换衣裳。这边高建道:&p;;不瞒您老人家说,其实我也还想跟着去呢,只是刺史大人说只要阿弦一个人,我是想求还求不得呢。&p;;

    高建以为这是美差,故而说了安慰老朱头,谁知老朱头听了这话,脸上越发阴云密布。

    外头的军官已等得不耐烦,若不是雷副将吩咐要好生相待,早就发起脾气了。如今见阿弦换了公服露面,才各自松了口气,缓和面色。

    其中一人将一匹高头军马牵了过来,请阿弦上马。阿弦呆了呆,原来这小县城内马儿虽有,她却从来没骑过,如今见了,不免打怵。

    可这会儿再要退缩,却已晚了。然那马儿生得威武雄壮,阿弦心里有些畏惧,又有些喜欢,不由探手过去,试着摸了摸它的脖颈。

    手掌心擦过马匹健硕的肌体,就在一刹那,阿弦的眼前响起风呼雪啸的声响,无数的雪片子迎面拍来,打的她满面生疼。

    等她能勉强睁眼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马上,前方是一条有些狭窄的长路。

    风迷马嘶,雪乱人眼,马儿也仿佛察觉不祥,不时地扭头摆尾,发出躁动呜鸣。

    摇摇欲坠,阿弦拼命地想要控制马儿。

    路边儿的雪被风吹得堆积起来,马蹄踩入的瞬间,厚厚地雪中忽然探出一只枯瘦修长的手。

    马儿受惊,猛地窜起。

    阿弦猝不及防,身形腾空而起,她大叫一声,从马背上跌入路边儿深深沟壑。

    转身挡在连翘跟前,阿弦道:&p;;陆捕头,你做什么?&p;;

    陆芳道:&p;;连翘有杀害小丽花的重大嫌疑,奉代刺史命,将她拿回受审。&p;;又略将声音放得缓和:&p;;阿弦,你立了大功,这里没你的事了。&p;;

    阿弦惊怒交加,连翘反而淡定:&p;;陆捕头,您可真是为他操碎了心。&p;;她又问道:&p;;可你凭什么说我杀了小丽花,就凭方才鬼鬼祟祟偷听到的两句话?&p;;

    陆芳冷笑:&p;;当然不止于此。&p;;说罢挥手,身侧公人一拥而入。

    阿弦本欲阻止,但看这般饿虎扑食之态,贸然劝阻不过螳臂当车,于是且看陆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连翘的脸色却渐渐地有些泛白,神情略见局促,目光游弋不定。

    很快,有公差叫了声:&p;;这里不对!&p;;将被褥掀起,却见床尾放着个灰布裹着的长条形物。

    连翘面若死灰,缓退至桌边。

    阿弦眼睁睁看着,见公差将那物取在手中,却不打开,走回陆芳跟前双手呈上。

    陆芳将布揭开,便见里头一把雪亮的刀刃,上头还沾着干了的血渍。

    陆芳略露得意之色:&p;;你可还有话说?&p;;

    连翘已垂首落座,缄默无言。

    其中吴成乃是袁恕己贴身的人,打露面起,他便一声不吭,只看众生之相。

    却见陆芳冷觑连翘,连翘似是个事情败露,心若死灰的模样,动也不动,若不是那桌子支撑,只怕她已经跌倒在地。

    而那十八子立在屏风之前,眼睛却看着陆芳手中的匕首。

    吴成得了袁恕己的吩咐,叫他好生盯着十八子的一举一动,如今自加倍留心,却见她终于似下定决心,双拳一攥,竟走了过来。

    陆芳警惕:&p;;十八,你做什么?&p;;

    阿弦道:&p;;捕头,凶器借请我一看。&p;;

    陆芳瞥一眼吴成,见他点头首肯,才将刀子倒转递交。

    凶器仍是躺在灰布之中,可就在阿弦接过来的那一刹那,便觉一股极大的疼痛自腹部传来,她低下头,骇然看见那刀子正没入腰腹之中,鲜血如溪流似的汩汩而出,落在脚下猩红的地毯上,浸出深深浅浅的斑驳痕迹。

    不,不是她自己,正是受害者小丽花。

    小丽花躺在地上,双眼瞪得极圆,直直地看着前方,她急促地呼气,却好像呼吸困难,身子开始抖动若风中秋叶,血丝从口角沁出,斜入地面。

    鲜血乱流,像是她体内所有的鲜活也随之消散,她的眼睛开始发直,眼珠不能转动。

    直到一只戴着猫儿眼戒指的手探过来,迟疑地握住刀柄,然后用力拔出!

    小丽花身体里最后一股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女体猛然弹动了一下,像是要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她呼了一口气,放弃了所有。

    只有那只紧握凶器的手,依旧嚣狂般乱颤,猫眼沾血,迷离诡异。

    这就是此刻阿弦在凶器上见到的所有。

    陆芳见阿弦一声不响,小心翼翼将刀取回来,身后公差会意,便去押拿连翘。

    阿弦正因方才刀中影像骇然惊心,先前连翘说并不是她杀的小丽花,但如今凶器在她房中搜出,血衣也是她嫁祸给王甯安,再加上方才所见,简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差人押着连翘往外,将出门之时,连翘忽地沉声说道:&p;;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p;;

    这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是对何人所说。

    她面前正是陆芳跟吴成,陆芳问道:&p;;你是承认了杀人?&p;;

    连翘不理,将行时却又回头,看着阿弦温柔一笑:&p;;你哥哥不在这儿,这一顿饭,容我代他尽一尽心意,你吃了再走,不必着忙。&p;;

    连翘被带走后,那伺候她的小丫鬟进来,见阿弦仍在,便怯生生问道:&p;;哥哥,我家姐姐如何竟被带走了,她会无碍么?&p;;

    阿弦不知如何回答。

    桐县西城,有个药师菩萨庙,因之前战火流离,来拜祭的百姓也自少了,经年累月,便透出破败之象,院中杂草丛生,石像歪跌,大殿上蛛网乱结,幔帐碎裂,那高高在上的菩萨像也掉漆败色,更加无人理会了。

    于是这个地方,便成了些乞儿聚集之处。

    这日,其他的大小乞丐都出去乞讨了,只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乞丐,因手脚不便,便独自斜歪在庙门口的石马旁边,趁着天色尚好,敞开棉袍晒日头。

    过午的日色极好,晒得人脸上有些热辣辣地,身上也略有些发痒。

    老乞丐经验丰富,探出如枯枝的手,在胸口掏来摸去,若是有幸摸出一个虱子,便双眼放光,忙不迭地放进嘴里,上下牙一怼,发出嘎嘣声响,十分惬意。

    正捉的兴高采烈,鼻端嗅到一股香气随风而来,老乞丐只当是做梦,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只盼这梦迟一些醒来,多闻上一会儿,便是多赚了的。

    谁知那香气越发浓烈,老乞儿睁开双眼,却见蓝天之下日影当中立着一道人影,因是仰视,那人影显得格外高大。

    乞儿眨了眨眼,才咧嘴招呼:&p;;原来是十八子,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p;;问话间便看见阿弦手中提着若干油纸包,那些香气自然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老乞丐早已口水如涌,却不敢奢望。

    阿弦问道:&p;;其他的人还未回来?我带了好东西请大家伙儿吃。&p;;

    原先只想多闻些香气便心满意足,如今竟能吃上又肥又嫩的油鸡酥鹅,对老乞儿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光乍开,最好的美梦成真了。

    于是这个下午,菩萨庙里格外热闹,简直如过年一般。

    对比先前千红楼中的情形,当真是半边欢喜半边忧,几家欢乐几家愁。

    听闻连翘是直接被带去府衙,原先阿弦想去府衙打听,然而在府衙门口徘徊半晌,终究未曾入内。

    袁恕己竟想到派人暗中跟踪,陆芳跟吴成自然也都听见了她逼问连翘的那些话,倘若袁恕己问为何她会知道是连翘将血衣放进包袱的,她将如何回答?

    难道就说&p;;我看见的?&p;;

    且不论袁恕己信不信,有关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p;;本事&p;;,阿弦却是打心里头不肯提起,更不想因此节外生枝。

    另外,阿弦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若入内见了袁恕己又要说什么。

    如果她并没看见小丽花临死之前那幕,如果没看见连翘亲手将血衣塞进包裹,那么她或许还可以为连翘一争,可是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连翘就是杀死小丽花的真凶,尚有什么立场去为她求情?

    倘若一言不合,反弄巧成拙,到时候后悔就已经晚了。

    因又想起那个女声幽咽哭求&p;;不要插手&p;;的话,阿弦总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将要做错什么。

    在这进退维谷之时,阿弦越发想念陈基。

    当初陈基在桐县的时候,一切都有他在,遇上为难的事,他出头解决,阿弦自己拿不准的,他给出谋划策,有陈基在,阿弦自觉无往不利,虽于世道混乱,生存艰难之中,也自有一番乐趣。

    只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阿弦发呆的时候,旁边一个光头圆圆的石佛像,佛像有张极圆的脸,圆润的肩,坐姿、通体都甚是圆滑,只有双眼弯弯地如一双弦月倒扣,显得喜气洋洋。

    不知这俗世里有什么好光景,竟惹得石佛喜欢如斯。

    阿弦眼带羡慕地看着佛像,却听到嚓嚓地脚步声响,她回过头来,见小乞丐安善手中举着块米饼,边啃着边走近阿弦。

    阿弦因时常来接济这些乞儿,彼此认得,见这孩子衣衫褴褛,脸上杂灰带尘,虽举着饼,并不狼吞虎咽,反而小口小口地吃,仿佛很不舍得立即吃完。

    阿弦心生怜惜:&p;;怎么不快些吃,那边还有。&p;;

    安善摇摇头:&p;;我已经领了两块饼。&p;;说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衣裳上那破烂的兜子,又自顾自道:&p;;这块儿是要留着给小典的。&p;;

    阿弦自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随口问:&p;;小典是谁?&p;;

    安善说:&p;;是之前忽然来的一个孩子,身上好多伤,几乎要死了。&p;;

    乞丐素来在街头奔走,车行马舞,不免有些磕碰,阿弦只当他口里的&p;;伤&p;;指的便是意外伤痕,便道:&p;;那现在好了么?我方才怎么不曾见到?他是在外头还没回来?&p;;

    小安善道:&p;;他已经不见了四五天了。&p;;

    阿弦皱眉:&p;;不见了?&p;;

    安善乖巧地点点头,又小心拍拍衣兜:&p;;所以我给他留着饼,等他回来吃,他一定会很高兴。&p;;

    阿弦因惦记连翘之事,无心久留,见众乞都分了吃食,正欲起身离开,小乞儿忽又自言自语:&p;;只盼小典不要给大恶人捉到才好。&p;;

    阿弦脚下顿住:&p;;你说什么大恶人,有人为难你们?&p;;

    安善摇头:&p;;是小典说的,说大恶人折磨他,还让我们也小心大恶人。&p;;

    虽是太阳底下,阿弦的心头仍是冒出一股冷意:&p;;你你是说,小典身上有伤,但那些伤,是大恶人&p;;

    安善道:&p;;是啊。小典的一条腿都断了。&p;;他弯腰,竭力在脚踝处比划着,&p;;这里,断了,刀子割断的。&p;;

    阿弦后退一步,不知为何眼睛里有什么涌出来:&p;;你那大恶人是谁?&p;;

    小安善眼中透出几分惧意:&p;;小典没说,他、他很害怕。&p;;

    阿弦的呼吸乱了,她竭力平静了会儿,才俯身握着小乞儿的肩膀,认真地叮嘱道:&p;;如果小典回来,你就来找我,我会帮你们对付大恶人的,记住了?&p;;

    孩子的脸陡然明亮起来:&p;;真的?&p;;

    阿弦伸手:&p;;一言为定。&p;;

    安善忙弯出小指,两个人认认真真勾了手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出了菩萨庙,先前因众人饱食带来的短暂快乐早已经荡然无存,阿弦长吁了口气,心头如压了两座大山。

    晚间,阿弦依旧来到老朱头的食摊上,同他一块儿拾掇收摊。

    倒春寒的夜,冷的透骨,老朱头道:&p;;这老爷天可也是发了脾气,都开了春了,这仍是要冻死人呢。&p;;

    叹了一句,并无回音。

    老朱头转头,见玄影在两人之间快活地窜动,阿弦却耷拉着脑袋,置若罔闻。

    老朱头道:&p;;瞧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难道是为了千红楼里那红姑娘被带去府衙的那件儿?&p;;

    阿弦闷闷嗯了声。

    老朱头道:&p;;当年陈基在的时候,同那女子勾勾搭搭,如今她杀了人,被拿了去,你该拍手称快才是,怎么反而这幅颓丧嘴脸?&p;;

    阿弦愕然之余哭笑不得:&p;;听了您的话,我忽然后悔没亲手押送她进大牢了,那样我必然要高兴的窜天。&p;;

    老朱头哈哈大笑:&p;;你不如窜到那月亮上去,让玄影这小畜生每天晚上对着月亮上你的影子嚎啊嚎的,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岂不有趣。&p;;

    玄影听见叫自个儿的名字,顿时兴奋起来,果然&p;;汪&p;;地叫了声,往前如箭似的窜出,蹦跳撒欢。

    老朱头感慨:&p;;你瞧瞧,这畜生就是畜生,明明我骂它呢,它反而撒起欢儿来,改日我把它卖给那贩香肉的铺子,它&p;;

    阿弦忌讳听这些:&p;;伯伯!&p;;

    老朱头适时停口,又怕阿弦不快:&p;;不过是个玩笑,我看你实在太疼它了,赶明儿我跟它之间要死一个,你多半也是撇下我。&p;;

    阿弦笑道:&p;;这个您放心就是了,玄影沦不到被人救的地步。&p;;

    老朱头正觉感动,猛地回神:&p;;呸,你拐着弯儿骂我不如一条狗呢?&p;;

    给老朱头一番打岔,阿弦才略放松了些。

    老朱头觑着她的脸色:&p;;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觉着那红姑娘有股狠劲儿,是个能干出杀人放火勾当来的,但若说她会杀害楼里的同行姑娘,我还是不大信的。&p;;

    阿弦先打量了一番,确认左右无人,才低声道:&p;;但小丽花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是她在身边,是她握着刀,而且她又用血衣嫁祸王甯安,若不是做贼心虚,何必这样?&p;;

    老朱头想了会儿,低低笑道:&p;;你呀,毕竟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儿,你没见识过这世间那些稀奇古怪情理不通的诡异故事呢。我问你,你果然看见了连翘握着刀?&p;;

    阿弦道:&p;;千真万确。&p;;

    老朱头道:&p;;那么,你可看见她杀人了?&p;;

    在阿弦看来,自己见到那一幕,时机那样玄妙,几乎已足以证明连翘杀人了,如今老朱头这句却另有所指。

    老朱头放下挑担:&p;;你看仔细了。&p;;

    阿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朱头却对着前头的玄影打了个唿哨。

    玄影听见主人召唤,忙调头飞奔过来。

    黑暗的长街上,远远地有个过路人发出一声锐叫,似受了惊吓。

    老朱头屈膝,玄影便直扑到他怀中,狗嘴凑在他的脖颈上,趁机舔了口。

    远处那人迟疑着又站了片刻,终究去了。

    阿弦依然懵懂,老朱头早踢开玄影:&p;;还不懂么?你我心知肚明,玄影在跟咱们嬉戏,&p;;他重新挑了担子:&p;;但是对方才那过路人来说,见玄影来势凶猛,还以为畜生要伤人呢。&p;;

    起初听了这句,平淡无奇,但再三品味,便如醍醐灌顶。

    府衙,书房。

    袁恕己抬眸看着眼前的人:&p;;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p;;

    阿弦一路疾奔而来,竭力定神:&p;;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想要立即禀告大人:连翘姑娘并非杀人真凶,甚至王甯安也不是。&p;;

    袁恕己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p;;那谁是真凶?&p;;

    樱唇轻启,只三个字:&p;;小丽花。&p;;

    最近却出了一件令苏柄临恼怒的事,他所信任看好的一名年青副将,逃走了。

    袁恕己也有些震惊,&p;;逃兵&p;;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视为奇耻大辱,又因为之前连年征战,许多百姓被急招入伍,不免有些不适,曾发生过大规模逃逸的情形。

    为杜绝这种行为,朝廷对逃兵的惩罚十分严厉,逃走的士兵若被追回,重则斩首,除此之外,连带其家中也要受到连累。

    雷翔道:&p;;何鹿松是苏将军的同乡,且为人机警能为,所以苏将军很是青眼,去年才在苏将军的主持下跟本地一名士绅之女完婚,六天前,他忽然失踪了,人说是逃回了南边的家乡。&p;;

    袁恕己道:&p;;既然有苏将军为靠山,他在军中前途无量,怎会选择逃走自毁前程?&p;;

    雷翔道:&p;;我也是这样想,苏将军因此气得旧伤都犯了,四处找寻都找不到,苏将军虽然不言,但至今未曾发通缉信令,只因一发此令,再也无法挽回了何鹿松真是辜负了将军一番期望啊。&p;;

    袁恕己皱眉:&p;;那你为何要讨十八子?&p;;

    雷翔重重一叹,道:&p;;这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我总觉着何鹿松不似自己逃走了。&p;;

    袁恕己点头:&p;;若他真得苏将军青眼,便不会是个愚笨不堪的人,只怕另有内情。&p;;

    雷翔愁眉不展:&p;;但军中人人传言他是逃了,苏将军脸上无光,更不肯听底下人劝解至于你这里的十八子,其实我早就听说他的名头,这几日在城内坐镇,明察暗访,也得知了他不少异事。&p;;

    袁恕己不由失笑:&p;;那个小子可是唬了不少人。&p;;

    雷翔试探问道:&p;;这话何意,难道说他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p;;

    袁恕己想了会儿,含含糊糊回答道:&p;;倒也不能这么说,小弦子的确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p;;

    雷翔精神一振:&p;;这么说,你肯借他给我?&p;;

    袁恕己道:&p;;但凡我能许的,自然不会有半点搪塞,可是他毕竟是县衙的捕快,苏将军知道了是否会怪罪地方插手军务?&p;;

    雷翔道:&p;;所以此事我只以我个人之名来请十八子,但是毕竟他是桐县的人,所以私底下跟袁兄说一声。&p;;

    原来他并不是要大张旗鼓请公差前去,而是以私人名义行事,这样倒也使得。

    袁恕己深思熟虑,笑道:&p;;只是雷兄,我虽不知你都听了些什么离奇传说,但是也提醒一句,倒是不能全然将希望压在他的身上,倘若是帮不上什么,你恼了可怎么说?&p;;

    雷翔一怔,继而也笑说:&p;;我也是因为没了法子,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他若真的能找到人,我顿首感激,若是白忙一场,我也谢袁兄成全之意,绝不会为难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