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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的……不知道”,因为呼吸不畅,狱卒连连咳嗽,断断续续地回答道。眼看着对面的白茗流露出刀锋般的凌厉目光,他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小的猜,可能在洗心室。”
白茗神色冷漠,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杀气:“带我去。”他蓦地松开手,狱卒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然而,狱卒不敢稍稍迟疑,生怕惹怒身后的声名赫赫的四大傀儡使之一的白茗,白白丧了性命。当下他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起路来。
一想到此时她可能被关押在那“洗心室”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白茗立刻觉得心痛如绞,心底似有不可抑制的煞气升腾而起。“杀光所有与她为难的人吧!”有道声音如此说。他双目尽赤,呼吸微微急促,嗡,他猛地一掌向狱卒头上拍落。
“雪茗”,然而,就在那一瞬,少女如星的眼眸忽然穿透了厚重的时光,望在他身上,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响在心头,他顿时神智一清。心中杀意如狂,然而,他伸出的手却生生顿在了半空中,杀了这狱卒,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碧薇”,他轻轻地按着心口,无声地唤出这个名字。眼前的密道长长的望不到尽头,长长的奔袭中,仿佛已走过了半生——
在他们相遇的最初,彼此就已经错过。那年,在烧尽尚书府的熊熊烈火中,他找到了她,彼时,她还是十岁的垂髫幼女,却已孤苦无依、无家可归,而他,不过比她大三岁,却早已心灰意冷,封剑归去,隐居东篱。
他自小便是个孤儿,被无尘道人收养在南华山,无尘道人教他习武,恩同再造,他也慢慢成了雪鸿组织的一员。然而,他慢慢发觉了幕后的那个人到底在做怎样的事,也发现了无尘道人到底怀有怎样的野心——他想推翻靖朝,夺取这天下!
他看不惯组织里的人滥杀无辜,杀人如麻,终于在一日,当他望见同伴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沾满罪恶、行尸走肉的生活,他杀了同伴,弃剑而走,遁入千里之外的东篱山隐居。
当时心灰意冷,对这个血腥的江湖再无半点期待,直到从火中救下小她三岁的少女,他如死灰一般的心才微微涌现意思波澜。
那一日黄昏,满院蔷薇花盛开,花香阵阵,招蜂引蝶,暗香在傍晚的斜阳里浮动,她在蔷薇丛里望着他,笑声清脆如银铃,悦耳动听。
“你原来的名字,以后是不能再用啦。”他微微偏着头,手指敲打着蔷薇架,沉吟道,“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舒碧薇。”她脆生生地答道,神色果断,似乎已经在心中想了千百回。
“好吧,碧薇”,他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仿佛被勾起心事,轻轻地叹了口气,长身而起,曼生吟道,“闻道半生谁可怜?苍云旧迹已如烟。经年不语参差梦,犹忆蔷薇花弄弦。从别后,两难牵,相思未了也无缘。天涯沧海孤独处,执手飘零多少篇。”
念道“执手飘零多少篇”时,他神色陡然一黯,独立在晚风中,身形寂寥落寞。身后,绯衣少女仍是微笑地坐在蔷薇丛旁,望着他,神情迷惑,不知道他为何发愁。他轻笑着走上前去,摘下一朵蔷薇,别在她的发际,她微红了脸,笑靥如花。
……
碧薇心中杀气太重,他曾想方设法化解她心中复仇的想法,琴声,野花,山间清风明月,他日日与之相伴,丝毫不觉得寂寞,然而,天真活泼的她却似乎觉得有些无聊,趁着夜色下了山。
她是那样天真无邪,缺乏江湖经验,身上又带着朝露刀这等让天下人觊觎的宝物,终于被人发现了,她拼死杀了这些人,逃回山里来。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已经为他惹下多大的祸事吧?
他本想责备她两句,然而,看着少女灿若蔷薇的脸庞,任何重话竟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沉默地转身,给她斟了一碗安神药。碧薇,睡吧,一觉醒来,那些仇人都已经走了。
他独自一人杀了二十多人,却已经身受重伤,他在一人的身上发现了疗伤圣药青薇,他假托回房调息,趁着她熟睡之际,远走,他不假思索地将青薇留给了她——以后,总是能用到吧?
再后来,他被迫重回雪鸿组织,被无尘道人施以金针封脑之术,忘却一切过往记忆,甚至,他当着她的面,也未曾认出她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他们君山上的重逢,之间已隔了数十年光阴。
他本希望,她永不踏入江湖,然而,向来习惯顺从他的她,这一次却违背了他的意愿——在雪域绝巅,那个青衫飘飞的苏楼主曾告诉他,她加入沙华楼,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到他。
痴人,何至于此!一念至此,他顿时心痛如绞。
后颈忽然一痛,似乎被锐物狠狠砸中,白茗下意识地长剑一挽,在身后袭击他的人已经毙命,竟是那名看守。他微微摇头,一脚踢开地上的人,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口——头上三个大字提醒着他,“洗心室”已经到了。
白茗伸手摸了摸“洗心室”的门,顿时感觉一股凉意深入骨髓,空空,他轻轻敲了敲,那门竟是钢铁铸成,约有一米多厚,完全是实心的。倘若没有钥匙,手中便是有末血剑这样的稀世利刃,也少说要砍三天三夜才能砍通!
他忧心如焚,却又想不出办法,无助地四下里踱步,寻找着周围是否有开门的机关。
洗心室内,各式刑具一应俱全,此时,雪鸿组织的四大傀儡使之一的青烟正负手而立,微微冷笑地望着经过严刑拷打,被暂时放到地上休息片刻,无力地蜷缩在角落的绝色少女。
少女容光惨淡,虽异常憔悴却掩饰不住她姣好的眉眼,她一身绯衣因为流血过多,已经变成了如血的殷红。她冷冷地望着青烟,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只怕此人早就被她千刀万剐。此人是个好色之徒,三个月来,不断有美貌的女囚被他叫进洗心室来,折磨得对方奄奄一息,然后趁机图谋不轨。
今日,难道自己……望着穿过琵琶骨的两根锁链,想到自己未来不可预测的命运,昔日的江南第一剑心中绝望如死。
“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横竖就是一死,不如你死前给我快活快活,我便给你个痛快。”青烟慢慢迫上前来,俯下身,看着少女惊恐万状,下意识地向后躲闪,他眼中顿时闪过复仇的快感和残酷的笑意,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以为你还是沙华楼的朝露吗?在这里,你连条狗都不算。”
舒碧薇面色惨白,望着捏着自己下颌的手,用力一甩头,张嘴咬住他的手,青烟吃痛,猛地将手一抽,反手甩给她两个嘴巴:“贱人!”他恶毒地咒骂。被咬中的那根手指,血肉模糊,痛如针扎,他越看越怒,霍然撕裂她的衣衫,露出光嫩洁白的胸膛,像一大块纯净无暇的白玉。
“只要白茗喜欢的,我都痛恨,一定要毁了它;只要白茗痛恨,不论有多丑恶,我必将视如珍宝。”青烟斜眼望着她,冷笑道,声音中有极大的仇恨和恶毒。
少女羞愤欲死,心知对方身为雪鸿组织里最为可怕的人之一,自己又中了毒,再怎样挣扎也是无效的。白茗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让这个疯子如此惦记,她已经无瑕去关心。她慢慢闭上眼,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视如生命的贞洁将被侵犯,可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然而,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那般痛苦的滋味,她只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温和如泉水翻涌,隐隐带着痛惜和愤恨。“碧薇”,那声音颤抖着唤出她的名字,冰凉的泪水落在她脸上,仿佛一只手,轻柔地拨开她紧闭的心扉,让她浑身一颤。
“是你……”她低声道,悲喜交集。话音未落,她已感觉到自己落入冰凉的怀抱,白茗紧紧地抱住她,用力之大,仿佛要把少女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体中。闻着她长发里的清香,他长吸一口气,蓦然间发出一声啜泣。
他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少女的脸颊,动作轻柔,一如当年东篱山上在她熟睡时,无数次,他曾这样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十年间,多少繁华过眼,锦绣成灰,初识时没有遇上合适的时间,当这一世颠沛流离,辗转两地难以相见,还能在十年之后重逢,还能看见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还能抱住她哪怕只是一秒,便已是上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