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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儒年想到黄伯这些年鞍前马后伺候自己,微微有些动容,缓和了神色道:“为父再瞧几天吧。”
何家贤等何儒年走后,瞧着徐氏仍旧是苍白的面色,忍不住问道:“娘还是打算这样病着?”
徐氏面色一凛,听何家贤话里有话,眉头皱起,神色痛苦:“娘想起来这事,心里就堵得慌。娘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好不了也得好。”何家贤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拉过徐氏瘦可见骨的手:“你若是以后还想好好跟爹过日子,必须好起来。”
男人出轨,开始是内疚,当女人取闹的日子长了,那点子内疚便荡然无存,反而会怪起女方无理取闹。
尽管,他们从来不去想,女人心里那根刺,扎的何其深,又何其痛!
这是何然然看着父母的失败婚姻,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经验。陈丽也是在日复一日的无理取闹中,消耗完何礼所有的耐性。虽然最开始错在何礼。但是在以后漫长的生活中,这些都不重要。
何礼握有家里的经济大权,经济基础向来决定上层建筑。谁让他不愉快了,那么谁都不能够过的愉快。
“娘还记得上次我跟爹爹说,死不嫁入方家么?”何家贤慢悠悠的说着:“后来我就屈服了?”
徐氏虚弱的靠在枕上,疑惑的点点头:“你总是听你爹的话,向来很乖巧。”
“不,我不是乖巧,而是我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家贤眯起眼睛:“当我发觉我在爹爹心目中,还抵不过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的时候”她神色有点悲伤:“我就想着,与其激怒他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是要嫁入方家,不如暂时隐忍,让他那点子愧疚得以保存,再获得一些合理的补偿。”
徐氏的眼神越来越怪,越来越怪,瞧着何家贤,像是瞧着一个陌生人:“你?”她轻轻出声,却又似乎唤着不是自己的女儿。
何家贤感受到她炽烈而疑惑的目光,转过头笑着道:“娘既然没办法让春娇不进门,不如就好好起来主持家事,爹开心了,你自然永远都是何家的女主人,她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妾,终究越不过你去。”
“家贤?”徐氏听到她这些理智而客观的劝导,犹不相信,又试探的唤道。
何家贤既然敢说这番话,自然早就准备好对应之策,她轻轻看向徐氏的眼睛,坚定而倔强:“从前爹娘爱我如掌上明珠,我从来不费心。可如今局势变了,那就由不得我不筹谋。”她若有所思的捏着手上的锦帕,嘴角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娘,你女儿读了十年的,可不光是为了写章讨爹爹欢心的。”
中自有颜如玉,中自有黄金屋。中,自然也有能让人长智慧的法子。
“爹爹如今都不大回家了,娘你若是还病着,春娇那边,肯定更得意。”何家贤咬咬牙,将思虑了这些日子的结果下定决定说出来:“你若是这样一直病着,爹的态度只怕更坏,女儿再过一个多月嫁入方家,只怕也日日惦记,不得安生。”
“你想通了?”徐氏提到女儿的婚事,为自己的无能而难过。
“娘也明白,此事容不得我想不想。”何家贤坚定地说道:“与其困在网中,苦苦挣扎不得,到最后被绑着上花轿,莫不如笑着面对,起码还全了何家一个名声。”
“娘,你也是!”
徐氏定定的看着何家贤,仿佛彻底不认识了一般。虽然她解释了性格转变的缘由,可徐氏仍旧是不信。半响,她才试探的又问道:“你是不是被你爹爹伤了心?”
何家贤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无意识绞着手帕:“娘,我好好上花轿,你早些好起来,别让那些盼着咱们不好的人看了笑话。”
徐氏听她语气带着鼻音,心里一阵疼痛,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我可怜的女儿,都怪娘没本事。”
“我不可怜。”何家贤笑着否认,眼眶却一红,晶莹的眼泪慢慢蓄积起来,迷了视线。
徐氏也忍不住低低哭起来。娘儿俩默不作声的哽咽了好一会儿,徐氏才先忍住了泪,小声说道:“原先娘还犹豫着要不要给你陪嫁一个田庄,毕竟这个庄子是你祖父留下的祖产,给了就再没有进项了。可不添置,又怕方家人瞧你不起,不肯善待你。现下不用犹豫了,这陪嫁,娘是一定要给的,也省得你爹都花在那些个外人身上。”徐氏哭完了,又细细想了何家贤刚才说的话,心里一脉清明。
她愤恨地出声,紧紧握着何家贤的手:“出了这个门,你在方家好好过日子,孝敬公婆,别惹事端,若是日后有能力,给你妹妹寻摸一门好亲事,娘没什么本事保护你们了。”
何家贤听她越说越像是交代遗言,心里一惊:“娘,我不要什么嫁妆,你别想不开啊。”
徐氏见她一张小脸上全是紧张之色,连握着的手也是冷汗淋漓,苦笑着道:“娘怎么会想不开,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娘只是能看见以后的日子罢了。”说着松开何家贤的手,慢慢起身,强撑着力气走到床边的柜子,打开一个木头箱子:“你素日的时间都花在了本上,于女红不精通。这里面是娘帮你给方家人做的见面礼,还有一小半没有做完,等到出阁的日子,也约莫完工了。”
何家贤走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堆鞋袜,香囊荷包之类的,眼里便有泪涌出来:“不是说了让黄婶做”
“方家是燕州城的大户,你是没见过那通天的富贵气派,哪里能看得上黄婶的手艺。不说别的,光我买的这些料子,娘这一辈子也没舍得穿过”徐氏越说越心酸:“娘先前还想,找个小门小户的,你嫁过去就当家,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比嫁进方家强多了。如今看来,竟然是我错了。”
“我素日瞧不起你姑姑。何家虽然落败,到底以前是香门第,你爹又有举人的功名在身,顾家一个做绸缎生意的,也不是什么显贵。可如今看来,她吃穿不愁,带去的嫁妆只有往上添的,我”徐氏想了想,到底没把自己的嫁妆都贴进去的事情告诉何家贤,免得她担心:“女人家多些钱财傍身总是好的,不然,这些祖产日后只怕再不是咱们的了。”
徐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平日里似乎沉默的隐忍的话,在这一天全都说了出来。光是这些,何家贤就忍不住拿她跟陈丽比,却比不出个高下。
陈丽的时代,是男女平等,不像这个时代,女人的嫁妆,带过去了就是自己的靠山,男方家不能过问,不能打它的主意,甚至连具体的数目都不清楚。
只是“田庄要是给我了,家里怎么办?还有家慧以后出嫁”何家贤想到何音兰曾经提到家里的光景不好。
又想到何家慧的秘密还瞒着她,便犹如一个巨大的炸弹揣在心口,稍不注意就粉身碎骨,偏此刻徐氏病着,她提也不敢提,眼巴巴看着徐氏,欲言又止。
徐氏瞧着她面露为难,以为她是为家里担心,宽慰道:“你爹虽然死了至仕的心,但好歹举人功名在身,他只要还愿意带学生,必然有进项,这你不用担心。至于家慧,你已经走了这样的路,只盼嫁过去以后,能少些风波。家慧是断然不会再嫁给这样的高门大户的。她那个性子又泼辣,娘只盼着能说一门和顺的亲事,婆婆豁达慈爱,相公老实本分,也就罢了,自然也用不着豁了老底,给她备嫁妆。”何家贤听徐氏安排的分明,一时无语。
看来,徐氏对这门亲事,比她想象的还要担心。
看着何家贤一点懵懂,徐氏愈发担心,虽从何音兰那里知道,这门亲事是陈氏亲自首肯的。可豪门大户后宅里的那些龋齿,她又不是没听过,家贤这些年一味死读,说话做事不知道变通,她怎么能不担心?
只是她片刻后又安慰自己,她的家贤素来重孝道,懂礼仪,知进退,只要孝顺翁姑,敬重丈夫,不争不抢,过个平安日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突然又觉得她的家贤以前是很孝顺,也很讲忠孝节义的,可最近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口中在讲,行为上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跟以前比差远了
何家贤只看她娘的脸色瞬息万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嘴角带笑一会儿又满面寒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轻声唤了她回神
过了几日,何儒年回来看了一趟,终究是顾念这些年的夫妻情分:“说好了,后日接进来没什么准备的我们这边的事娘是不管的你收拾一下就住西厢房吧”
徐氏神色惘然,愈发憔悴,只低低应了声是。何家贤瞧见她满脸的悲色,忍不住道:“爹,你便如此不给娘留些颜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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