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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顺着身边白波将士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的是自家城外大营发出的告急狼烟信号,而且还有其它多柱黑烟冲天而起,显然是自家的大营遭受了袭击。
与其同时,对面的西凉军则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而且在西凉军士卒的大声宣告下,白波军一方的将士,很快也注意到了己方大营方向的黑烟,他们前进进攻的脚步也开始踟蹰起来,不再像之前以多敌少时,那样的攻势凌厉了。
“郭帅,只怕我等是中计了!”
在混乱的战阵中,韩暹和胡才纷纷拍马而至,韩暹看到了郭太之后,劈头就是一句惊人之语。
胡才也是脸色沮丧,激战半日,自己所部的士卒死伤不少,眼看差一点就可以凿穿西凉军了,没想到还被西凉军的绝地反击,又击退了攻势,而且现在后方火起,己方的将士们的士气也就变得愈发衰颓,这战越打,就越打不下去了。
郭太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但是胡才此刻慌乱之下,也顾不得他的感受了,他又继续说道:
“这些西凉军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所部兵力吸引我大军倾营而出,尔后以奇兵袭破我后方大营,如今大营存亡难料,郭帅,还需早作定夺啊!”
郭太闻言恨恨地瞪向西凉军的军阵方向,此时他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的,对面的西凉军校尉以自身作为诱饵,装成背水一战,想要和自己决一死战的态势,然后以奇兵偷袭自己的大营,如此卑鄙的手段,郭太自然是痛恨至极的,而对于留守大营的己方将校如此无能,半日之内就失守大营的行为,郭太更是恨之入骨,连带着,此时脸色沮丧慌乱的韩暹、胡才等人,也被郭太恨了起来。
战前尔等一力主战,一遇到战局不利之时,就慌乱无措,毫无死战之心。
郭太也看出来了,如今大营被袭,人数众多、良莠不齐的白波军的军心已经乱了,连同韩暹、胡才等人也无死战之心,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己的本部兵力没有元气大伤,下次再趁机攻取临汾城还是有机会的,而郭太本人的权威,明显此时已经不在胡才、韩暹等人的考虑之列。
“若是各大小渠帅,悉出精锐,不计代价击杀西凉军的鬼校尉,那大营被袭破,又能如何?”
面对郭太突然冒出的这一句,韩暹和胡才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今日冒死铲平西凉军的鹿角、木刺,牵制住西凉军大股兵力的,都是他们本部的士卒,若是再按照郭太的命令,将手中剩下的精锐士卒都派了出去,那就算打胜了对面的西凉军,对于他们这些松散联盟下各自为政、以力为雄的白波渠帅而言,也是一场代价惨重的大败仗。
胡才眼光闪烁,他挠了挠自己的鼻翼,苦笑说道:
“郭帅,事不可为,若是此时撤退,我军士气还未大颓,敌寡我众,西凉军的骑兵虽强悍,但却还不敢过分追击,一旦大营的噩耗真的传来,或者临汾城的西凉军也赶来,前后夹击之下,只怕”
“只怕甚么,我以四万大军之众,难道还打不下这不到万人的西凉军不成?”
郭太此时看到胡才面对劣势畏战不前的行为,胸中也是动了真气,他朝着胡才大声呵斥道,胡才一时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只能心中腹诽道。
我虽一力主战,但你手握着军中的精卒,却一直留到最后才动手,分明就是存了消耗我等其他渠帅势力的心思,激战半日,都没能彻底凿穿西凉军的军阵而今又想以我等所部士卒为前驱,为你以命向博,真当我等是榆木脑袋不成?
胡才在前方搏战半日,胸中也是憋着一口闷气,被郭太呵斥之后,眼中不由闪过几分厉色,只是他不敢逼视郭太,而是低着头,因此郭太也没能够直接看见,而韩暹看到这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连忙也过来打和场。
“郭帅,并非我等怯战,如你所言,我等兵马众多,齐力除去这股西凉军自是不难,可是将士们激战半日,腹中空虚,又有后方大营被破之感,只怕士心不稳,而且战事一旦久拖不久,延至日暮,只怕这众多兵马就更难收拾和指挥了!”
郭太听到韩暹劝谏的话之后,沉吟了一下,没有立马接话,韩暹所说的,也都是事实的担忧,白波军虽然人马众多,可是成员纷杂,一有风吹草动的不安,士卒的心思立马就乱了起来,而且战事一旦拖入日暮,这人多势众的优势,就反而会变成了白波军一方的劣势。
在黑夜里,要指挥着数万人,没有大旆旌旗,只能够通过鼓声号角来指挥大军的前进后退,一旦己方陷入骚乱或者惊啸,那只怕立马就是分崩离析的境地。
而指挥数万人的夜战,或者安全后撤,不管是郭太,还是韩暹、胡才等人,都没有这个把握和经验。
念及到此,郭太也明确了眼前的局势已经是非撤退不可了,所幸他本部的兵力还损失不大,虽然此次攻略临汾失败,会折损他在白波军中的威信,但韩暹、杨奉等人,实力也被消耗了不小,自己在白波军中位居首位的地位,暂时还是无人能够动摇的。
局势急转而下,原本还在并肩奋战的诸多同僚之间,已经开始心怀鬼胎,各求自保了。
“好吧,既然各位都这么说了,那就先暂且撤退吧!”
郭太知道自己大军的弱点,当即就顺着韩暹给的台阶下了台,并且连忙下令军士鸣金撤退,只留下部分兵力掩护断后。
“铛铛铛”
在的紧促鸣金声中,无数原本还在战线上的白波士卒,听到这宛如救命的声音后,都是心头一松,就像潮水一般,快速地往后退去。
杨奉驻马在交战前方,听到了撤退的鸣金声时,他就知道了韩暹、胡才已经成功说服郭太撤军了,他于是也开始指挥着自己所部士卒缓缓后撤,警惕西凉军士卒出阵反扑。
这个时候,西凉军的军阵中,突然冲出几骑来,杨奉的眉头一紧,就要指挥身边的亲兵上前迎战,定眼一看,来的原来却是熟人,同为杨县人的徐晃。
杨奉和徐晃同为杨县人,两人在杨县都是小有名气之人,彼此也还算是认识,只是徐晃后来去了河东郡府当了郡吏,出了变故后又加入到了西凉军中,而杨奉留在杨县一地,在杨县沦入白波军后则加入到了白波军中,因此两个故人的再次相见,俨然已经是战场上的刀兵相见。
杨奉先前指挥己方的白波士卒强攻西凉军的军阵时,也已经认出了指挥西凉军士卒布阵抵抗的,乃是同县的徐晃徐公明,可是如今一方是官兵,一方是贼寇,泾渭分明,杨奉也无颜面在战阵上再叙旧情,只是一味挥军强攻。
现在看到徐晃带着几骑突出阵来,显然不像是为了追击自己,杨奉脸色微微有些赧然,原本想要拨马避开徐晃这个故人,可是想了想,竟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故人徐晃来访,还请杨渠帅拨冗一晤!”
徐晃脱去兜鍪,露出了己方的完整面貌,驰马在白波军的阵前呼喊说道,他身边的几个骑士则举起盾牌,警惕地护卫在徐晃身边,提防着白波军撤退的人群中突发冷箭,中伤徐晃。
杨奉最初面对徐晃的呼喊没有反应,可是徐晃又拨马向前几丈呼喊了一遍,杨奉听着熟悉的桑梓之音,沉默了一阵子后,终于也免去兜鍪,阻止了身边亲兵的劝阻,也带着几骑来到后退的己方白波士卒的人群后面。
“公明,如今各为其主、兵戎相见,胜负尤未可知,夫复何言?”
杨奉虽然没有攻破徐晃的军阵,但他本人也是骄矜之人,胸中自有一股傲气在,一照面,却还是嘴上不愿意服软,直接说明这一仗,己方的士卒还未战败。
徐晃仿佛也猜到了杨奉会有如此反应,他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
“君本英豪,奈何从贼!”
杨奉闻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仰首冷然大笑,随后指着徐晃说道:
“这栖息在树杈上的乌鸦,又有哪一只不是长着乌色羽毛的?公明虽然披着官袍,可这天下谁人不知道,当今天下,最大的贼寇,乃是窃据朝堂的董卓,人人得而诛之,孰谓从贼,君心自知!”
面对杨奉的反诘,徐晃倒是脸色不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皇纲失统,宇内倾覆,不管是雄踞关西的董卓,还是割据州郡的关东诸侯,亦或者揭竿而起的白波军,都宣称自己是替天伐罪的正义之师,局势错综复杂,谁是谁非,又岂是只言片语的意气之争可是说明白的呢?
徐晃叹了一口气,又紧接着说道:
“宇内动荡,白波猖獗,兵戈起于河东,故园化成瓦砾,郭太之徒,残民背天,乃神灵之逋罪,下民之所同仇,可谓辜恶之人、凶残之贼。昔时士会去秦,不为伤德,飞廉死纣,不可谓贤,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宜也,今日之事,道统正义、胜负如何,我自不用多言,还请杨君多多保重吧!”
徐晃的这一番话,信息量很大,杨奉听了之后,沉吟不语了一阵子,才娓娓开口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话音一落,杨奉也缓缓拨马回头,再无交谈,只是他紧握缰绳的双手,有意无意朝徐晃所在的方向虚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