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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荥阳境内旃然水中游
一处水草茂密的河湾处,一队队士卒正驱赶着战马往水边而来,此时的战马已经解除了马鞍和辔头等马具,重新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并在士卒的吆喝和驱赶下,轻快地撒开四蹄,往河湾处汇聚而来。
这些都是董营之中的战马,一场大战过后,士卒战死的人数不少,折损的战马也多,因此除了分配缴获的战马外,还需要从雒阳大后方补充损失的战马。
在老资历的骑兵眼里,这些战马,都是如同自己的战友同袍一样珍贵,并且战马大多数时候,还要比人脆弱得多,在沙场上,骑兵可以鞭策着自己的坐骑纵横驰骋,冲锋陷阵,但私底下,却必须对这些战马照料有加。
精、粗饲料如果搭配得不恰当,战马就容易掉膘瘦弱,饮马的水源如果不注意,战马就会腹泻拉稀,陌生的战马如果贸然同食一槽,就会发生争斗踢咬,而如果没有及时给战马清洗卫生,马厩中的马群就容易得病
一名骑兵相当于五名步卒,除了指人马消耗的粮草,也指平日里照料战马花费的精力和时间。
因此,在汴水被曹军士卒的尸首漂满之后,汴水就已经在短时间内不可以作为军中饮马的水源,而一场大战过后,军中的战马也亟需清洗卫生,所以,荥阳境内的另一条河流旃然水就成了军中士卒饮马、洗马、牧马的首选之地。
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照在旃然水上,波光粼粼,闪烁着迷眼的金光,而中流河湾的水草茂盛,正是饮马、洗马的好地方,许多军中将吏都借着这个时机,将自己营中的战马赶到这边,让士卒给战马梳洗除虱,也顺带让这些难得空闲下来的牲畜饮水吃草。
马蔺带着自家营中的战马,姗姗来迟。
看到这一处河湾已经布满了众多饮水吃草的马匹,马蔺骑在无鞍的马匹上,黝黑的脸庞忽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他抓着马鬃,先纵马上了一处高地,手搭凉棚,眺望了一下河湾中各位将领所部的战马分布情况之后,才笑嘻嘻地又纵马下坡,来到了自己马群前面,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让驱赶马匹的随行士卒都把马赶到那边饮水和梳洗。
马蔺所指的这一处,乃是军中王方所部选的饮马地。
王方在汴水一战中,身为中军的前部,冲锋陷阵,击破了中军大阵,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论功将要被拔为军中司马,所部的士卒自然也是春光满面、踌躇满志,今日他们驱赶营中的战马,来到旃然水中流河湾处饮马,就先占了一个水草丰美的好位置,在带队的屯将的吆喝下,随行的士卒正在给自家的战马梳洗着身躯,劲头正盛,忙得热火朝天。
突然,王方所部的士卒看到马蔺从远处又赶着一群战马,闯入到了自家先占了的饮马地,老不客气去驱赶自家的战马,硬是在强行挪出那一块水草最丰美的地盘,来给他们自己家的战马使用。
王方所部带队的屯将看到后,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他很快就带着一伍士卒,急匆匆就跑过去,找到驱赶走自己马匹的马蔺理论,结果安坐在无鞍马上的马蔺神色倨傲,也毫不客气地出言辩驳,他强词夺理地说道,这块地盘王方所部的人也占了不少时间了,战马该吃喝的,也已经吃饱、饮足了,也是时候轮到他们这些后来的人马享用了。
“你等的战马已经吃饱,还不挪地方,莫非你们这些人也是要吃草的不成?”
想起坐在马上,鼻子都朝到天上的马蔺说出的嘲讽,带队的屯将顿时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直接带人一顿老拳将那个盛气凌人的马蔺揍下马来,但他最后还是默默咽下了这一口恶气,没有选择当场动手。
不动手,是因为他还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
近段时间来,徐荣军中那个名唤阎艳的军将,可谓是一路屡建战功,在仕途上突飞猛进,接连受到上司拔擢,从一介军候升到了都尉的职位上,据说还在董相国面前露了脸,连相国都出言称赞过他的武勇,可谓是当下徐荣军中最炙手可热的将校。
这种人轻易不能得罪。
而且马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让带队的屯将心生忌惮,他在王方麾下也有些时日,也是在无意中得知,原来自家司马和这个阎都尉之前有过一些过节,如今这个阎都尉麾下的军吏如此骄横无礼,想必也是有着往昔宿怨的原因。
所以,看了看身材粗壮的马蔺一眼之后,带队的屯将转身掉头,选择了忍气吞声地离开。
只不过,自己被扫了面子是小,自家所部的场子却是必须要找回,因此带队的屯将下令将原先散放的自家战马逐渐收拢,让出了一半水草丰美的地盘来,但对于另外一半的饮马地,却是坚决不让,隐隐有分庭抗礼的意味。
马蔺看到对方负气走后,却依然不愿完全失了面子,还死要面子占着另一半的地盘,他不禁哈哈一笑,也随意地从自家马背上翻身跳了下来,下令让随行的士卒开始牵马饮水、给马梳洗身躯,自己则挑了一处遮阳的草丛,钻到里面开始睡起懒觉来。
一方是强势进入、盛气凌人,另一方是退了一步、忍气吞声,这样的气势差距,很快就随着时间推移,在对峙双方之间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王方所部的带队屯将心有不顺,连带着都觉得阳光撒在身上,没了先前的半点温煦,反而变得火辣辣起来,于是看着自家的战马吃饱饮足,带队的屯将也就要让士卒驱赶着自家营里的战马离开,同时在心里记恨着马蔺,准备要回去,再添油加醋一番,在王方面前狠狠地告上一状。
可是,随行的士卒,很快就又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营里驱赶来的战马少了六匹。
听到这个坏消息,带队屯将的脸色顿时又是变得铁青,虽然西凉兵军中不算缺马,但是战马,都是军中的重要资源之一,平日里哪一个军吏不是对自家营里的战马重视有加的,如今出营一趟,平白无故从自己手中丢失了六匹战马,若是就这样回到营中,那如何能够逃得过上司的追责和惩罚,只怕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带队的自己。
带队屯将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盛怒之下,他恨恨地瞪了那两个丢失马匹的士卒一眼,就举起手中的马鞭来,对他们开始抽打责骂,两个士卒战战兢兢,但却不敢躲避屯将的鞭子,没一会儿,各自的身上就衣衫破裂,多出了几道血痕来,痛得他们嗷嗷乱叫,在地上不断打滚。
原本按带队屯将的暴戾脾气,这两个丢失马匹的士卒定然要被打个半死,才会停下手来,可是身边还有其他士卒看着,连忙出言求情,并跟他轻声说了一个隐晦的可能。
那六匹战马,极大可能就是被刚刚来抢占他们饮马地的马蔺等人,顺手牵羊,将战马顺走的。
听到这个可能性,手上还举着鞭子的带队屯将,顿时僵住了动作,他不禁开始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
最后在他心里,也觉得,极有可能就是被那个蛮不讲理的马蔺偷走的。
不想那个盛气凌人的腌脏货色,竟然使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来。
带队的屯将在心中又是一顿痛骂,不过在心中暗骂完了,那屯将也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如何补上这六匹马匹的空缺,要知道,无辜丢失军中战马,是“乏军兴”的大罪,如果直接按战时军法处置的话,与事的几个士卒可都是要一同掉脑袋的。
就算能够网开一面,那自己在军中的前途也就都全毁了,这如何能够让人甘心。
心中恼怒不已,带队屯将不由将眼睛狠狠瞟向对面马蔺所带来的马群,虽然他们觉得战马一定是马蔺这个恶人派人暗中顺手牵走的,可是又无人证物证,如何能够去找那个恶人理论。
就冲他不久前那副以势压人的模样,又如何肯老实归还自己的战马。
同时,棘手的是,这一批战马刚好是大战过后的,其中既有原先自家的战马,也有缴获敌军的战马,还有新补充的战马,可谓是各种来源复杂的马匹混杂其中,就算现在就去军中告他,空口无凭,作证困难,也很难告得倒他,闹到最后,这“乏军兴”的罪名,还是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带队的屯将越想越气,恼怒之下,他突然心中一动,急中生智,竟想到了如何补上丢失六匹战马的缺口,还有反制对方的妙计。
嘿嘿,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他们能够来顺手牵走我等的战马,那我等何不就寻机也偷走他那边的战马呢。
被逼到困境的带队屯将一时间也下了狠心,趁着马蔺钻到草丛中睡懒觉,他手下的士卒无人指挥,各自梳洗马匹的当口,将眼光瞄准了对方那些梳洗完后正悠闲散布在草地上,吃着甜美的青草,抖干身上水渍的战马。
说干就干,带队的屯将与几个心腹士卒商议过后,就装成一副丢失马匹、垂头丧气的样子,驱赶着自家的马群按原路返回,走了一段路程后,估摸着马蔺一方以为自己已经走远了,带队的屯将又带着一什心腹士卒,悄然潜回这一片草地,瞄准无人注意的时机,就偷偷上前,想要驱赶偷走马蔺一方的战马。
而且,带队屯将的胃口还不小,既然他要偷,就要偷上十匹,顺带着让马蔺那个恶人回到营中,也受他那个阎都尉一顿狠狠地责罚,最好能够被安上个“乏军兴”的罪名,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可就在带队屯将刚刚得手,想要牵马逃走的时候,躺在草丛中睡懒觉的马蔺突然带着一队士卒凭空出现,不知是从哪个角落的草丛中又钻了出来。
马蔺亮出兵刃,看着惊慌失措的屯将,一脸得意地嘿嘿笑道:
“好小子,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偷乃公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