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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惜一拍桌子,震怒道:“谁这么大胆,竟敢跑到大牢里杀人!”
那卫兵道:“还在查,不过大家都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监牢内部的人。”
王惜切齿道:“岂有此理,狱监处这群吃干饭的,连个人都看不住。那地方插翅难飞,凶手能跑哪里去?马上备驾,我要去看看。”拂袍而起,大步流星出门去。
沧海和王睿对视了一眼,当即跟了出去。
天牢外,大队侍卫在门口设卡检查,对出入之人来回搜索盘问。王惜下了坐骑,在十几名随从的拥护中直闯进去。守卫们认得他是大皇子,倒也不敢强留。只有一个新来的愣头青上前拦截喝问,被一巴掌打了回去,然后委屈巴巴地跟领队投诉。那领队哪里敢说半句话?
随后的王睿带着沧海,却主动要求搜身。那新丁也是在狩猎大会上被选出来的,王睿那几天在大会上大杀四方,雄姿早已深深刻在每一位参赛者的脑海里,那新丁乍一见到,头皮都麻了,战战兢兢地反而不敢上前搜。
王睿大大方方地平摊双臂,道:“国法面前,任何人不得例外,搜吧。”
那新丁抖嗦着搜完,躬身让二人进去。王睿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倘若我们中有一个是凶手,你刚才那样放进去,将人头不保。”
那新丁脸色都变了,道:“二皇子殿下恕罪。”
王睿道:“这个时候,如果我威胁胆敢搜身就杀了你,你应该怎么办呢?”
那新丁嗫嚅道:“这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睿道:“你只需要想,左右是个死,你是要站着死还是要跪着死,是要被人敬着死还是被人骂着死。”
那新丁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应道:“是,明白了。”
王睿说完,转身走进了牢门里面。沧海亦步亦趋,看着前面他的背影,心情大为触动,想道:“这两人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比之大皇子,二皇子殿下可高明得多。”
那天牢原是一座巨大石山,雕切外形,凿其中空而成。壁厚石坚,暗无天日,全天候都需点火照明。进入其中,沧海恍惚间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罗府的那个地牢里。由于丁宇烁的罪名是勾连外敌,十分严重,其所在的牢房在天牢极深处。单单是平时的守卫关卡,从入口到那里就达一十六道,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丁宇烁经仵作确定死亡之后,尸身仍保持死时的姿势留在监牢里,这是为了预防线索丢失而维持现场的谨慎做法。众人到达以后,侍卫们尚在牢房各个角落细细查看。沧海跟着王惜和王睿,得以近距离观察到丁宇烁的尸体。但见他头颈弯曲,半俯于地,眼睛兀自怒睁,舌头伸出一截,双手紧紧握在咽喉间,仿佛在拉扯什么东西。
沧海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这死状极为熟悉,低声对王睿道:“好像跟这段时间城里的神秘死亡事件的死者差不多。”
王睿点了点头。王惜正在向查案的侍卫询问详情,听到他说话,瞪了一眼,道:“你一个下人,在这里多什么嘴。”
沧海不想跟他一般见识,退到王睿身后。王睿道:“大哥误会了,沧海兄弟与我同吃同行,互相交流切磋,乃是密友,并非下人。”
王惜狐疑地打量了沧海一通,冷哼一声,道:“那也是个外人,不过是仗着你我的面子跟进这天牢罢了,这可完全不合规矩。”
王睿微微一笑,不跟他争辩,拿眼去看地上的尸体,心里却想:“本来除了侦案人员,谁进来都不合规矩。”
王惜见那尸体死相难看,道:“宇烁表弟是体面人,你们怎么可以让他一直这样俯趴着,不像话。”蹲下去,一把将他翻过身来。
旁边的侍卫阻止不及,连连跌脚叹气。王惜瞪视道:“怎么着,你有何不满?”
那侍卫闪闪缩缩地道:“不……不敢。”
王睿道:“大哥,他们也是为了谨慎起见,随意改变现场怕会失了什么线索。”
王惜指着尸体颈部的黑印道:“这就是线索,一看便知跟城里的连续死亡案件是同一个凶手,还要什么线索?”说完又拿手去合丁宇烁的双眼,但那对眼皮倔得很,怎么合都合不上。
旁边的侍卫想拦他又不敢,一时手足无措。王睿暗自摇头,既然劝不动,只好置之不理。王惜摁拉了半天,丁宇烁那双眼仍是合不上,恼火道:“我答应一定帮你找出凶手就是了,不给我面子,还瞪这么老大个是什么意思?”手上加劲,直似把眼珠子都要抠出来。
沧海眼尖,见原本尸体压住的被子底下露出一角白色,约摸有半片指甲大小,道:“咦,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射过去,办案的侍卫刚想动手,王惜已迫不及待地翻起被子,将那白色一把扯出,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块碎布,白底针花,还有一个扣子的孔洞,布料看上去价值不菲。
王惜道:“哼,这定是那凶手的衣物,在打斗中被宇烁表弟撕下来的。”
众人围上,正细细查看,牢房外脚步声起,一位头发半黑半白的紫衣老者率众进来,却是中山王丁峻到了。
王惜递上碎布,道:“外公来得正好,我找到了凶手遗留的证物。”
丁峻神色焦虑,接过了碎布,并不马上查看,而是低头去端详尸体。过了一会儿,两行老泪竟是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
如此默默垂立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两腮颊肌扯动,尽是愤怒之色。
他将那块碎布举到灯火前查看了一下,然后紧紧攥成一团,目眦欲裂道:“彻查这衣衫的主人,哪怕把皇城……不,哪怕把整个磐石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碎尸万段,祭我宇烁孙儿!”
怒声从走道远远地传扬开去,山壁震动,荡漾起无数回音。
众人身心皆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颤。
那是一股真正凛冽至极的寒意。
随后丁峻将碎布甩手丢给旁边牙关打颤的侍卫,竟是不再留恋丁宇烁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就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洗涤,从修罗战场走出来的老一代王。来得快,走得也快,那片刻间像是又苍老了一圈的身影,却饱含着无比的果断和沧桑的决绝。
王睿和沧海在牢房里一直待到了仵作将尸体收殓送走,期间除了尸身的黑色印记和那块碎布,就再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大家议论纷纷,都说天牢防卫森严,凶手却如入无人之境,连一丁点踪影都没发见,着实奇怪。
出得天牢来,已是夜色苍茫。沧海与王睿分别后,自觉有许多事情纷繁杂乱,一时难以理清,也不骑飞行兽,一步一步沿着大路走回家。
街上又加派了许多巡卫,每走出一段路便有人拦住要盘问。沧海有王睿给的特行令,出示即可,倒也不是很麻烦。
夜风阵阵拂面,头脑似乎也跟着冷静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住地附近的竹林处,但听得竹叶沙沙,河水潺潺,说不尽的惬意。沧海斜看那天上的月芒洒落河面,波光粼粼,鱼儿跃水,偶尔有落叶从上游漂来,一漾一漾地,又渐渐消失在下游。彼景似曾相识,令得他猛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来,不由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