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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荆,尚荆,快醒醒。”
“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杨太史晕过去了。”
一声声带着急切的呼唤在杨尚荆的耳畔响起,伴之以一阵阵的嘈杂的响动,杨尚荆努力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倒在了地上,正有人给自己掐着人中穴,自己的周围围了一圈儿的人,一张张面孔给他的感觉很奇怪,陌生而又熟悉,穿着打扮也很古怪,一水儿的明制汉服。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三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浮现在杨尚荆的脑海之中,他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一个庞大而驳杂的记忆冲进了他的脑海之中,他刚刚支起来的上半身再度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真冷啊。
杨尚荆下意识地想着,然后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
一个面带悲伤的中年男子扭过头去,对刚刚赶过来的一名小厮叫道:“杨太史气血攻心,你们还不快去请御医!”
“我没事了,大抵是气血翻涌,歇息一下就好。”杨尚荆摆了摆手,挣扎着扶墙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脚下不稳,整个人一阵晃动。
中年男子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世侄当真无事?”
杨尚荆忍着眩晕点了点头,就听中年男子叹息了一声:“那我这便着人带世侄去客房休息片刻吧,家父新丧,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世侄见谅。”
现在杨尚荆根本闹不清情况,脑子里乱的和一团麻一般,所以根本就不敢多说话,只是用手捂着脑袋,点了点头,索性中年人也没时间多问点什么,两个一身短打、身着素袍的小厮走过来,搀着他向着厢房走去。
背后的议论声传来,夹杂在震天的哀乐声中,不过依稀可辨的,倒都是些赞美之语。
“怕是杨太史在此触景伤怀,悲从中来,这才心血翻涌,晕倒当场。”
“五年东杨大学士仙逝,尚荆守制方归,再见此情此景,伤心过度倒也是情理之中。”
“此子倒是纯孝之人,文敏太师在天之灵可安矣。”
一间古色古香的客房里,杨尚荆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自己”的曾经,过了足足半个小时,他才捋顺自己的记忆,或者说,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记忆成功分开了。
“杨戬,字尚荆,永乐十六年生人,祖籍福建建安,已故大学士杨荣嫡次孙,正统四年己未科二甲三十三名赐同进士出身,着礼部观政,正统五年七月,祖父杨荣病逝武林驿,回乡守制三年,九年初还京,擢升翰林院编修。”杨尚荆念叨着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份,不由得扁了扁嘴。
今天是正统九年三月乙丑,昨天大学士杨士奇病故,原来的那个杨戬过来吊唁,结果想起了祖父杨荣,触景伤怀,心血翻涌之下直接猝死,这才让他鸠占鹊巢,刚刚让人照顾他的那个,应该就是杨士奇的次子杨道。
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屋外的白布,杨尚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暗自庆幸:“还好啊,这有个年少多金、英俊潇洒的富三代官老爷给我穿越,要是穿到了杨士奇的身上那还不是要垂死病中,谈笑风生又一年?”
不过这点儿侥幸很快就被现实唤醒了,他心里捋着自己的学历,以及脑子里装着的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不由得哀叹了一声:“现在不都流行工科狗穿越攀科技树搞大建,然后平推欧亚非,统治全世界么?我一个在滨城读书的文科僧,怎么就进了1444年的帝都了?难不成我还能搞个皇宫一日游或者与皇帝陛下共进晚餐之类的活动,大力振兴大明朝旅游业,大力发展第三产业,然后靠钱堆死东南沿海的倭寇和北方的鞑靼瓦剌?”
在穿越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二本师范学校的大三学生,学的还不是师范专业,而是一个叫做旅游管理饭店管理方向的神奇专业,就是那种听着很洋气,但实际上是毕业了还要在酒店端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盘子,才能真正走上管理岗位的专业。
所以他决定考研,因为他那个学院叫做“历史文化旅游学院”,所以自然而然地,他就选择了考历史系研究生,或许他和本专业大部分学生都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对历史的兴趣远远大于对端盘子的兴趣,所以他搞了个什么国学社,靠着国学知识竞赛间接地戕害了一届学弟学妹。
就在昨天晚上,他刚刚熬夜翻了几页明史,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下眼睛,结果醒过来就成了这样。
杨尚荆磨着牙,四处瞅了瞅,寻思着找一堵结实的墙一头撞上去,看看能不能穿回去,然而郭德纲的相声并不能作为穿越与反穿越的科学依据,所以在思考了三秒钟之后,他放弃了尝试的打算,接受过二十一世纪网络文学熏陶的他决定,尝试着在这个时代做点什么。
哪怕这只是一个梦,但让梦做得精彩一点,也算得上是一件乐事嘛。
“正统九年,甲子年,这可不是个好年份啊”杨尚荆躺在榻上,盯着杨士奇家的天花板,感觉有点牙疼:“为嘛不是宣德九年?哪怕是正统四年也行啊,好歹那会儿张太皇太后还在,杨荣也活着,王振还不是那么肆无忌惮,我还能借着杨荣这个祖父的名头,表露一番非凡见解之后,在詹士府混个差事,搞搞阿谀幸进,打压一下王振的影响力,现在嘛”
杨尚荆掰着手指头,细数这个年月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最后颓然叹了口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姓杨,人家穿越了能有个听话的小皇帝调教,能压着阉党头子狠揍,能直接往东南士族嘴里塞抹布,还能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的蛮夷分别吊起来批判一番。
然而他现在能干啥?别说混进詹士府没什么希望了,就是混进去也没有任何用处,这个年月想要在十八岁的正统皇帝那里争取一点点圣眷都是痴人说梦,他相信,只要自己表露出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意思出来,全指望圣眷活着的王振都能把他丢到锦衣卫的诏狱里面,活生生打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抢人家王振的圣眷别说他只是杨荣的嫡次孙,更别说杨荣已经去世三年了,就是杨荣还活着,都救不了他。
“不尴不尬的身份,不尴不尬的年月,不尴不尬的名字。”杨尚荆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叫杨戬的不一定都长着三只眼,他还有可能是个穿越了的倒霉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