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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碽儿越来越不像话了,进来不先通报,离开也没大没小,主子您不能继续这样纵容她。”逊影看着李碽儿离开的背影,轻啐了一句。她实在厌烦李碽儿自己没本事就跑来马秀英面前上蹿下跳、揣唆挑拨的嘴脸。
马秀英皱眉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还不是没大没小,怎么说她也是个姨娘,算是府里的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看来我把你惯得太过,让你愈发没有规矩。哼,是这府里上下都没有规矩了,为何府中有流言传出、李碽儿一内宅妇人又是如何知晓外面的情况,这些你都给我查清楚!查完了自己和娟、绿柳下去领罚。”
轻轻的一句呵斥顿时像一记重鼓敲在逊影心上,她察觉到马秀英的隐隐怒气,急忙跪下,“主子,奴婢知错。”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一个人必须先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明白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以前我不管教你是因为府里只有我一人,你纵使有再大的过错也有我给你兜着。如今府里要添新人了,你这脾气再不改一改,以后惹出事我可不一定能保住你。”马秀英看着浑身颤抖的逊影于心不。其实逊影没变,变得是她。她一直把逊影当成自己的妹妹,几乎从不对逊影说重话,今天这番话定会把逊影吓得够呛。她并不愿意这样教训逊影,可是随着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到时候别人不敢对她摆脸色,拿逊影做筏子怎么办?与其让逊影将来吃亏,不如现在先给她敲个警钟。
“谢主子教诲,奴婢明白了。”逊影若有所思,马秀英作为朱府的当家主母面对有些事情都不得不低头,她一个奴婢难道还能大过主子去。诚如马秀英所说,她将来若是不知轻重得罪了人,只怕马秀英也护不住,还会平白给马秀英丢脸。
“明白就好,在我面前不用拘束,在别人面前你可得长个心眼。走吧,去花园转转,顺便说说我义父那边的情况。”马秀英不想让逊影太过难堪,转移了一个话题。
“是。”逊影赶紧腰板挺直跟在后面。
晚霞像一条五彩的飘带在天空缓缓坠落,园子里的假山花草都被笼罩着一层霞光,特别是中间的池水像被镀了金闪闪发亮。一些小鸟在树林里忽飞忽落寻找栖息的地方,一些白天争奇斗艳的花朵也娇羞地闭上了花瓣,只有微风中仍然残留着它们的芳香
仆人们诧异天都快黑了马秀英和逊影还在花园散步,却不知道她们平静的面孔下谈论的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内容。
“自从老爷和主子离开濠州后,郭元帅就把军中许多事务交给郭天叙打理。郭天叙刚愎自用,根本不听旁人所劝,再加上张天佑和郭天爵尽出馊主意,三个蠢货把濠州弄得乌烟瘴气。孙德崖、赵均用他们看准机会就找借口领兵返回濠州,如今濠州城里已经不是郭元帅一家独大,他光是对付孙德崖和赵均用等人就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有许多士兵也滋生出不满的情绪,甚至有些部将提出把老爷招回去处理大局。总之现在的局势非常不利于郭元帅这一方,如果老爷和主子不插手,估计郭元帅早晚撑不下去”逊影一五一十说出濠州那边传来的信息,语气中难免带着幸灾乐祸的兴奋。
“唉,义父目光短浅,气量狭小,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马秀英顿了顿,视线投注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面无表情地说道:“密切注意郭府的安全,如果局势恶化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先救人,一定要保证我义父义母的安全,至于其他人,就看他们的造化了。”马秀英不是圣母,郭府除了郭子兴和小张氏对她有恩情,其他人都对她不好,她当然不会去操心这些人的死活。
逊影暗自摇头,马秀英说得虽然冷酷,其实已经很仁慈了,换成自己一定会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她可没忘记虽然是郭天叙和大张氏害得朱元璋坐牢、害得马秀英烫伤胸脯,可这其中少不了郭子兴的默认首肯。
“义父那边忙得焦头烂额,想必也没心思管我们这边的事情。你简单行书一封送去濠州,说八哥要娶郭山甫女儿为妻。”马秀英并不太热衷濠州发生的事情,她最放不下的还是朱元璋,既然朱元璋不敢对郭子兴开这个口,就让自己出面吧。两人冷战的时间够长了,总得有个人先低头,马秀英虽然不喜朱元璋的花心,可也没打算把他让给任何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不指望了,朱元璋心中最重要的地位却不能被人抢走。
“夫人,您真的同意老爷娶那什么郭宁莲?”逊影张大嘴。虽然马秀英与和李碽儿的交谈已让她知道马秀英的打算,但她还是忍不住震撼和不解。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马秀英对朱元璋的感情,马秀英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一个妻子的的范围,默默无闻为朱元璋开辟前方的道路,妥善处理残留的麻烦如果这样的付出都不算爱,那逊影真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可是爱得如此深的人怎么能接受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逊影知道自己的主子并不是那种懦弱的女人,所做的退步决不是屈服,但是因为爱一个人就要牺牲这么多,逊影忍不住想,这样的爱情到底值不值得?
马秀英没有回头,却仿佛明白逊影的迷惑,淡淡地说道:“因为八哥是一条腾飞的巨龙,我所能做的只是帮助他飞得更高,却不能给他造成一丝束缚。”
朱元璋满面春风地回到府邸,猛然一看到恭候在门口的逊影脸色就阴沉下去,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被人监视的厌恶感,呛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逊影恭恭敬敬回道:“夫人今日偶感风寒,有些不舒服就先行歇息了,只好让奴婢候在这里等候老爷回府,看老爷还有什么吩咐要办。”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他知道自己和郭家兄弟喝酒甚至和郭宁莲私会的事情瞒不过马秀英,但回到府中马秀英就给他一个避而不见的冷淡态度着实让人气恼,到底谁才是这个府里的一家之主?他真想立刻冲到马秀英的房间去问个清楚,然而脚步却赌气般地迈向了李碽儿的房间。
不过朱元璋的气恼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李碽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老爷,妾身今天去夫人那里,终于说服夫人,她同意老爷娶郭姑娘了。”
“真的?”朱元璋满脸都写着怀疑,马秀英既然都同意他娶郭宁莲,干嘛还给他脸色看。
“妾身岂敢欺骗老爷?”李碽儿垂下眼眸,缓缓说道:“夫人问起妾身对老爷娶郭姑娘的看法,妾身当即认为是一件大好事,这样我们家又热闹几分,说不定老爷还能早点添丁,后来夫人考虑了一下就同意老爷和郭姑娘的婚事。”
“哈哈,我的好碽儿,还是你懂事。”朱元璋搂住李碽儿重重地亲下去,喘息着:“就算老爷有了别的女人,也不会冷落我的好碽儿”
李碽儿娇羞地闭上眼睛:马秀英你可以对自己的男人不在意,我却不能被自己的男人忽略
翌日,朱元璋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马秀英面前,嘘寒备至,“夫人,听说你病了,夜里我怕打搅你的休息就没过来,现在你可好点?”
“多谢八哥关心,”马秀英盯着那双充满希翼的眼睛,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日我已修书一封给义父,劝说义父答应你和郭小姐的婚事。”
“这,这”朱元璋搓着双手,裂开的嘴角掩饰不住他心中的喜悦,继而他又担心地问道:“要是岳父大人不答应怎么办?”
“义父现在忙着和孙德崖他们争地盘,哪有心思来管你的私事。”马秀英神情十分严肃,“忙完这件事后你得好好考虑下一步计划,不管义父和孙德崖谁胜谁负,剩下的那一个必将威胁到你的地位!”
“多谢夫人提醒!”朱元璋冷汗渗出,光顾儿女情长,差点忽略此等大事。这一刻他百味陈杂,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女人,自己却对她产生怀疑和愤怒,实在让人羞愧。
朱元璋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他的动作神态也就发生了变化,牵着马秀英的手欲语还休。
马秀英顿时察觉到他复杂的心态,不仅会心一笑,温柔地靠在他的肩头。夫妻之间的隔阂仿佛冰山消融,荡然无存。
冉冉跳动的红日下,两个相依相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仿佛融会在天地之间,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比阳光普照还温馨,看得逊影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如果夫人和老爷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过了几日,濠州那边传来回信,郭子兴果然忙于和孙德崖的争斗,没空搭理朱元璋的私事,直接回了五个字:自己看着办。
有了郭子兴的应允和马秀英的放手,朱元璋和郭宁莲的婚事便正式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