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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刚过,天空就下起了滂沱大雨,豆子般的雨点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时不时还吹来一阵狂风,刮得行人们东倒西歪。许多人无奈躲进茶馆酒肆避雨,却见里面已有不少顾客正聚精会神听一说书先生讲故事。
其实也不算是故事,因那说书先生今日讲的是大元帅军中发生的一件离奇事。只见他把惊堂木一拍,唾沫四溅,“诸位可知大元帅麾下第一大将是谁?嘿嘿,他那女婿朱元璋不敢说第一也排在前三。这朱元璋啊原来是个和尚,大元帅慧眼识人,逼着他还俗还把义女嫁给他,提拔他做镇抚朱元璋感恩戴德,为大元帅出生入死征战四方,攻下不少城池。原本翁婿同心,其利断金,不料有人见不得朱元璋战功赫赫,在大元帅耳边谗言朱元璋造反这下可不得了,大元帅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朱元璋关押起来,据说还要杀头。可怜朱元璋对他岳父忠心耿耿,最后落到这个下场”
有人马上说道:“哎呦,我听我当兵的妹夫提起过,那朱镇抚每逢征战主动请缨,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强敌,他总是奋不顾身带头冲锋陷阵。上次元军攻打濠州,多亏他豁出命才在城外救下大元帅,这种人怎么会对大元帅有二心?”
也有人说道:“大元帅英明神武,他老人怎么会弄错,一定是朱元璋真有不轨之心。”
另一人反驳,“你没听人说朱元璋的家眷都在元帅府吗,他能造反到哪里去?”
“我也听说军营里许多将士都拥护朱镇抚,恐怕他是功高震主,威胁到大元帅地位了”
“唉,自古华夏名将,多死君主手中。前有韩信,后有岳飞,恐怕朱元璋也不能幸免啰。”
“是啊,做人还是低调些安全”
在影卫有意的引导下,百姓渐渐从怀疑朱元璋变成同情朱元璋,不少人扼腕痛惜一个忠诚英勇的将领因嫉妒被迫害。但他们也只是感慨一番,没人想过为朱元璋伸冤抱不平,毕竟朱元璋又不是他们的亲人,犯不着为朱元璋得罪大元帅。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们可知道,没有朱镇抚夫人在大元帅面前建议,上次阵亡的士兵根本就拿不到那么多抚恤金,朱镇抚还把自己的赏赐分给那些受伤的士兵,让他们即使离开军营也能活下去。这两人要是被杀,只怕再也没人关心我们子弟兵的死活了,也没人监督将领贪墨军饷的事了。”
这下可触动了百姓的利益,谁都知道当兵是一件苦差事,随时把脑袋提着裤裆上,还要被上级喝兵血,受伤退役的士兵没了生活来源更是苦不堪言。许多士兵家属原以为是郭子兴改变军政善待士兵,这一听才知道朱元璋夫妻在其中出力不小。他们就算不关心朱元璋的死活,却不能不关心自己在军营当兵的丈夫儿子的死活,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维护他们利益的人被迫害致死。
顿时不少人愤愤不平地闹起来,“不能让朱镇抚死啊,我们去求大元帅。”
“对,去把陈寡妇她们喊来,让她们看清楚谁才是她们的恩人”
“大元帅若是不能还朱镇抚一个公道,我们就不离开元帅府。”
越来越多的百姓听闻消息赶到元帅府,要求郭子兴释放朱元璋。
“快拦住他们,我去禀告老爷。”管家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不顾大雨围住元帅府,腿都打颤了,连忙往后院跑。
“站住,不准去打搅老爷。谁敢在府外闹事就叫侍卫抓起来!”闻讯赶来的大张氏喝令管家,她和郭天叙已商量好这次一定要整死朱元璋,岂能因为几个百姓闹事就影响到他们的计划,她咬咬牙,径直去了书房,一定要劝说郭子兴早下决定处决朱元璋。
“是。”管家瞄了瞄大张氏背影,低头哈腰退出后院。管他的,夫人要折腾就让她折腾,反正天塌下来有上面人顶着。
相比元帅府的喧哗,军营就显得异常安静。
雨水越来越密集,眼前白茫茫一片,就像在天地之间挂上了一道厚厚的水晶帷幕。原本下雨天不用出操的士兵没有像往日逮着空闲就偷懒睡觉,而是静静地站在广场上。瓢泼大雨把这些士兵淋成落汤鸡,泥浆溅得到处都是,然而这些士兵手里捏着泡烂的纸张,面对大雨无动于衷,恍若木桩,整个军营弥漫着一股比雨天更压抑的气氛。
巡视军情的郭天叙听见亲兵报告将士在军营静默示威,急忙赶到校武场,大声咆哮,“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聚众闹事吗?还不赶快散去,违者以军法处置。”
以汤和为首的几个将领站出来,大声质问:“大公子,兄弟们想问一声,大元帅为什么要抓朱镇抚,他犯了什么罪?”
军营一般都用官职相称,但郭天叙是个例外,他嫌弃自己职位比朱元璋低,不喜欢别人叫他百户,故而有那会拍马屁的就不提他的官职,尊他一声大公子。不过在汤和等人眼中,这称呼是个笑话,想摆谱干脆在家里蹲着,何必来军营充什么大尾巴狼。
郭天叙是把朱元璋骗回元帅府才动的手,故而军营这边当时不知朱元璋已经出事,还是马秀英让人去军营通知汤和和袁兴,这二人赶紧联络平时关系较好的将士,商定一大早就聚集发难。
郭天叙躲在油纸伞下,看到校场上全是愤愤不平的将士,心里有些发憷,他没想到朱元璋的声望如此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求情。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让朱元璋活下来,他狠狠地盯了汤和、袁兴一眼,冷冷说道:“朱元璋意图造反!我奉父命暂时扣押他。”
汤和毫不畏缩,挺胸怒道:“证据呢?抓人要有证据,岂是大公子捕风捉影说了算?”他已从马秀英那里知道郭天叙如何对待朱元璋,此刻把这个阴险小人恨之入骨,说话十分不客气。
袁兴高喊道:“朱镇抚对大元帅忠心耿耿,怎么可能造反,我们都不相信!”
下面顿时传来嘘声和质疑声,能聚到这里的将士都是挺朱派,当然要为朱元璋造势。
“现在只是调查朱元璋,并未定罪,如果查明真相确实冤枉了他,自然会无罪释放。”郭天叙脸色铁青,后悔没在第一时间把袁兴汤和二人也抓起来,让他们有机会煽动将士作对。
汤和抹了一脸雨水,慷慨悲声道:“无罪释放?只怕我们再见朱镇抚都阴阳相隔了吧?”
轰隆隆,几道雷声由远及近传来,就像在人的头顶炸响,振聋发聩。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天叙也不知是被说中心事,还是被雷声吓住,神情略显惊慌。
汤和悲愤填膺地喊道:“大元帅还没定罪,你就动用私刑,甚至不准人送食物给朱镇抚,你想活活饿死他!”
郭天叙暗暗叫糟,是谁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他看看左右亲兵,几人都忙不迭地摇头否认。
妈的,肯定又是马秀英那个女人碍事!郭天叙暗暗猜测,还想辩解几句,只见汤和手臂一挥,厉声吼道:“兄弟们,朱镇抚平时对我们怎么样,大家都清楚。现在有人想以权谋私陷害朱镇抚,大家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激烈的呐喊掩盖住震天的雷鸣,密集的雨水似乎都被冲散。
郭天叙白了脸,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说道:“你们敢质疑我爹的命令,都不想要命了吗?”
汤和无视他的话,继续振臂疾呼:“还我朱镇抚!”
“还我朱镇抚!还我朱镇抚!”群情激昂,士兵们自发围成一个圆圈,把郭天叙和他的亲兵团团包围住,大有不放朱元璋就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
“汤和,你想带兵造反吗?还不赶紧叫他们散开!”郭天叙脸色大变,下意识握紧手中大刀,四处张望,然而只看到一张张愤怒的面孔。
汤和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一步,冷笑道:“造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喊他们造反了?你诬陷了朱镇抚,现在又来诬陷我,每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人都被你扣上造反的罪名。兄弟们,你们现在看清楚大公子是怎样对待我们的吧,太让人心寒了,咱们去找大元帅评理去!我就不信大元帅真要置朱镇抚于死地。”
“对,找大元帅评理去!”士兵让开一条道,一部分人跟着汤和离开,另一部分人在袁兴的组织下仍把郭天叙和他的亲兵围得水泄不通。
“汤和,你给我站住!”郭天叙气得抓狂,这么多人闹到郭子兴面前,他那些背着郭子兴搞的诡计自然无所遁形,只怕这次又会让朱元璋逃过一劫。他拼命想挤出包围圈赶回元帅府,无奈包围圈牢固得好似铜墙铁壁,他左突右冲也闯不出去,所有的士兵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他即使想动手还得掂量掂量目前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