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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第一次尝到生病的煎熬。前一晚跪得太久寒气入骨,第二天又淋了小雨,结果这活蹦乱跳的小身板就直接宣布罢工。所谓病来如山倒,眨眼的功夫她就头昏脑涨,鼻塞喉肿,全身像是漏了气的皮球,软绵绵,无处着力,动一动都觉得周身酸痛。
眼看马秀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袁兴急忙去找管家。
谁知大张氏居然命管家把这件事隐瞒下来,既不派人过问,也不请大夫诊治,还叫人看守林瑛园,不准任何人出入,企图让马秀英悄悄病死在里面。
拖了两天,马秀英已经浑浑噩噩,说不出话来。
袁兴心急如焚,趁着半夜看守松懈,强行冲出林瑛园。
看守得了大张氏的授意,不方便把事情闹开,只在后面拼命追赶。
袁兴却是做好豁出命的打算,边跑边大喊救命。喧哗引得府里人闻声而至,袁兴趁机哭闹求见小张氏和周虎妞。他知道府里上下沆瀣一气,只有小张氏和周虎妞还对马秀英有一丝怜悯之心,不会见死不救。
这一夜终究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整个郭府,张天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责问袁兴,在得知马秀英快病死却无人泛问的消息后,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大张氏没有露面,看守也不敢乱说话,只说是夫人怕外人过了马秀英的病气才如此安排。
张天佑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大张氏半分不是,反而顺着看守的话责备袁兴不懂事,辜负夫人的好意。
袁兴只求能有人给马秀英看病,瞅着张天佑让人去请大夫,害怕看守会阻拦大夫诊断,他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给看守道歉。
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一个稚子满脸鲜血苦苦哀求的模样都会于心不忍,何况这些穷苦出身的仆人,他们其实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心中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丝善念。平时欺压马秀英和袁兴乃是听命于大张氏,真要冷眼旁观一个小女孩香消玉殒还是做不到,不少人流露出惶惶的同情之色,有一个小丫鬟甚至还哭哭滴滴地把自己的绢帕递给袁兴擦鼻血。
“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明天不用干活吗?你在这里候着大夫,马秀英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俺。真是个猪脑子,夫人只说别让其他人过了马秀英的病气,可没说不请大夫给她看病,再敢曲解夫人的意思,俺饶不了你!”张天佑警告地瞪了看守一眼,不耐烦地挥手离去。
看守哪敢狡辩,点头哈腰直说是自己犯糊涂。
仆从亦各自散去,大张氏迫害马秀英的事件就在彼此心照不宣地缄默里烟消云散。
周虎妞早从丫鬟那里知晓马秀英生病的事,见张天佑回屋急忙问道:“那孩子咋样了?”
张天佑瓮声瓮气道:“得等大夫看过才知道结果,听袁兴说已经病了好几天。”
周虎妞叹了口气,“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大姐为什么就不喜欢呢。”
张天佑烦躁地翻了一个身,“马秀英在你们面前乖巧懂事,在大姐跟前就像只斗红眼的公鸡,毛都没了还不低头,叫大姐如何喜欢?你别看她现在病殃殃了,这丫头命硬,肯定死不了。她啊,鬼主意多得很,稍不注意就被她绕进去,你还是少和她打交道,免得惹大姐不高兴。”
大张氏对马秀英那么坏,换成自己是马秀英也不会去尊敬这样一个人。周虎妞撇撇嘴,看着张天佑不耐烦的模样,这些话到底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吹了灯默默睡觉。
小张氏听了仆人的禀告泪眼涟涟,当夜就赶到林瑛园探望马秀英。
昏昏沉沉的马秀英没有注意到袁兴脸上的红肿,还是小张氏把夜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心有戚戚地叹道:“也不枉你对这孩子真情实意,这次要是没有他,只怕我都见不到你了。”
马秀英泪盈于睫,当初的一个善念,换来袁兴的掏心掏肺。他们本是陌生人,现在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弟,什么感激的话都不用说,因为他们永远是亲人!
大夫几乎是被袁兴拖进屋的,看到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马秀英,还以为她病入膏肓。好在把脉后发现她只是风邪入体,气血凝滞,喝几副麻黄汤用些补气血的药材安心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转。
马秀英心里有数,她向来勤练功夫,身体抵抗能力不差,这次生病恐怕跟前阵子伤了肺腑有关,原本就亏损的身体再被寒气侵袭,必会气瘀阻。幸好袁兴不顾死活请来大夫医治,否则这病一直拖下去真能要了她的命。
小张氏松了口气,搂住马秀英,哽咽低语:“你一定要好起来,莫叫义母担心,也莫如了别人的意”
马秀英无法说话,只能用力地点点头。以前她以为大张氏只是厌恶她,没想到大张氏已经恨她入骨,恨到想她死的地步。既然大张氏如此无情无义,那她以后行事也不必再顾忌什么,大不了撕破脸离开郭府,自己去寻找朱元璋。
大张氏没有露面,却比谁都关心林瑛园的动静,听说马秀英的病还有救,她气得当场就暴跳如雷,把没用的看守踢出去,马上就吩咐管家在大夫写的药方上动手脚,补气血的药材划掉、治风寒的药材划掉一半哼,要是这样马秀英还不死,只能说她命硬。
谁也不知道马秀英的救命药方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小张氏守在屋里,直到亲眼看见马秀英把药喝下去,才给她掖好被子含泪离去。
一碗又腥又苦的麻黄汤入口,马秀英眉头都不皱一下。为了尽快好起来,她天天把麻黄汤当水喝。喝得脸也麻黄了,舌头也麻黄了,连小便都麻黄了,现在望着烛光都是麻黄麻黄的。也不知是不是病去如抽丝的缘故,连着喝了好几天的汤药,身体还是没有康复,想想都心酸,倘若老爹还在,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贵的药材,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
麻黄的烛光突然一闪,黯然神伤的马秀英看到窗户上映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这黑影有两个脑袋,四只手。“啊!”她惊惧地睁大眼睛,连忙摇醒趴在床边打瞌睡的袁兴。
“何方妖怪?”袁兴提着凳子冲出去,乒乒乓乓一阵乱敲。
只听一人低声惨叫:“别打!别打!哎呦!是我们。”
“你们?啊,是沈少爷、姚少爷!”
隔了一会,袁兴惴惴不安地领着两个灰头土面的人进来。
姚天僖还好点,只是衣服沾上尘土,有些折痕。
沈富就悲剧了,除了衣衫不整,额头还挂着个新鲜出炉的肿包,见了马秀英连声抱怨,“你这小兄弟还真狠,二话不说就动手。哪有这样待客的?我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小孩子的份上,早就把他打翻在地了。”
袁兴手足无措,紧张地立在旁边,不敢说话。他贸贸然把贵人打了,不知贵人会如何收拾他。但是为了马秀英的名誉,他就算怕的要死也坚持守在屋中。
马秀英见了两位富家少爷并不拘谨,挣扎着坐起来,“你去看看方才的动静有没有惊动外人。”等把袁兴支开后对两人说道:“别生袁兴的气,他不是故意的,这么晚了谁叫你们鬼鬼祟祟地出现,咦?你们怎么过来的,不会是钻墙洞吧?”
两位大少爷顿时尴尬地将头扭向一边,姚天僖默默整理衣服,沈富不满地嘟囔道:“还不是这家伙说我们连累了你,所以过来看看你近况如何。我当他好心好意留我在姚府玩耍,谁知竟是叫我陪他钻狗洞夜探佳人。哼,早知道要钻狗洞,我才不留下呢”
“看吧,所有人都说那是狗洞,就姐姐不承认。”返回屋的袁兴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先前的忐忑不安消失不少。
马秀英翻了个白眼,若承认那是狗洞,岂不就承认自己是狗,这群笨蛋,自己骂了自己还挺高兴。
姚天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马秀英,“你气色看起来很差,生病了?”
“你不都看见了吗?我病了好几天,所以没过去。”马秀英苦笑着喘气,她似乎每次答应姚天僖的承诺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及时兑现。
姚天僖把手搭在马秀英的脉搏上,“吃的什么药,给我看看。”
马秀英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因没有力气被姚天僖扣个正着。
袁兴霎时虎视眈眈地挡在中间,去拨姚天僖的手。
“别动,让我诊脉。”姚天僖的语气很平静,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正狂跳如雷,借着点脉掩饰了手指的颤抖,好一会才静下心来认真把脉。
沈富把袁兴拖到一边,解释道:“别瞎捣乱,天僖懂医理,他家就是开医馆的,给他瞧瞧准没错。”
马秀英不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姚天僖,她的病一直不见好转,也不知姚天僖有没有办法诊治。不过这么年轻的大夫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但愿不是个赤脚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