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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素来是个敦厚温和的,就没见她与谁红过脸,此时却愤怒得额角的青筯都暴了出来,攥紧了两只小粉拳,在空中虚挥着,“老爷都下令不许再提此事的,她怎么能将自己父亲的话当耳旁风!这般挑拔离间,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
古时的书房就是办公室,一般都是套间,由厅、书房和可供主人休息的碧纱橱组成,郁府的书房比较大,还有隔间和茶水间。
郁玫自以为挑拔郁心和时,左右无人,哪知一旁的茶水间就候着夏雨,将那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所以郁心兰才刚一回府,这话就传到了耳朵里。
郁心瑞亦是满脸的恼怒,还有烦恼,“姐姐,父亲不许再提秋容姑娘的事,可不解释清楚的话,我怕哥哥会钻牛角尖。”
郁心兰瞥了弟弟一眼,笑问道:“你觉得解释清楚了,心和就不会与咱们有隔阂了吗?若是娘亲为了你,想去害旁人,你会如何,觉得娘亲做得太错,大义灭亲吗?”
郁心瑞抿紧了唇,脸上一片茫然,设想了一下这样的情形,还真是不可能痛责娘亲,甚至会为娘亲心疼……
郁心兰便接着道:“所以啰,秋容是因为他才去害娘亲的,儿不言母过,他必定会觉得生母待他很好,觉得咱们应当饶了秋容才是。”
郁心瑞拧着眉头,左右为难,“若是不解释,他不是更怪咱们,怪娘亲?”
郁心兰轻笑,“当然要说,不过是要告诉他,是谁唆使秋容去害娘亲的。而且,这话也不由咱们来说,说了他也不会信,必须由旁人传到他的耳朵里。”
郁心瑞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会办妥的,姐姐就安心看着吧,我自有办法让哥哥院里的翠蛾听到这些话。”
翠蛾是郁心和的通房丫头,想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听到了这种话,没有不告诉郁心和的道理。
郁心兰看着弟弟还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喜他心中有了城府,不再会让人随意欺凌,却又觉得十一二岁的年纪,正该天真烂漫,心瑞却要开始学着防人、学着算计,心里又酸涩得难受。
只是,这世间容不得天真的人,她摸摸他的头道:“嗯,找个机灵的小厮。”
郁心瑞笑道:“夏雨和冬竹都很机灵,夏雨还特别会哄女孩子呢,”又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笑道:“连三姐身边的红蕊,都帮他做针线,还差点不想陪嫁了。”
郁心兰暗讶,都到这个地步了?宁可跟个小厮,也不想去王府,要知道,当郁玫身边就两个大丫头,以后多半是要给仁王当通房的。
姐弟两个说了几句闲话,郁心瑞才告辞回府。
锦儿收起了脸上的怒容,紫菱掀了帘子进来,轻声禀道:“千夏总是找借口往屋里来,我给挡下了。”
郁心兰点了点头,“没事,只要她进不来就好,先别惊动她,或许我还要她帮着传一点消息。”
她也早猜着,千夏应当是王夫人的人,现在为郁玫所用了吧。只是,不知道临时买回来陪嫁的人中,有多少只粽子。虽说当初买这个陪嫁的丫头婆子,是完全由林管家负责,郁老太太亲自挑选的。但带人过来的人牙子,王夫人却可以操纵……真是防不胜防呐。
仁王府的聚会,郁心兰到得最晚,因她要先邀上两位交好的夫人,礼部侍郎陈夫人和御史周夫人,这两位夫人府中都有即将婚配又尚未定亲的嫡子,况且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郁家的女眷以及郁玫邀请的夫人们,都已经在花厅里聊了好一阵子闲天了。
听到外面唱名,郁玫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盅,轻笑着起身往外迎,郁琳也紧紧跟上,不由得让郁玫怔忡了一下。
郁心兰和郁玫携手而入,嘴里说着场面话致歉。不待女主人有所表示,郁琳抢着道:“没事的,反正还没开宴。一会子散了宴,四姐夫会过来接你么?”
又不是光来吃的。
郁玫再次深深看了妹妹一眼,笑着嗔了她一句,“哪有你这样的,四妹才刚到,你就想着赶人走?”
郁琳瞬间红晕染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更不好了。郁心兰心中冷哼,平时也没见你关心过我,一关心就带上连城,别不是有什么企图吧!
众人相互见了礼,依次坐下后,郁心兰先送上随礼,再将郁府的诸女眷介绍给周夫人和陈夫人,顿时,郁家的伯母婶婶们,看向郁心兰的目光,就变得亲切了许多。
一直以来,她们都觉得郁心兰对亲戚的事情不上心,年节时就暗示她,想请她办个宴会,让女儿们去露露脸,她装傻晃过去,后来上巳节时,人都已经上了门,她却不肯多请几个夫人来……
到了今天,看到郁心兰带来的这两位三品大员的夫人,婶娘们才知道,郁心兰还是关心族中姐妹的。
相比之下,郁玫虽然殷勤地主动办了这个聚会,可只是托人请了几个六七品的官员夫人。原本,她们这样的白身之家的女儿,配个六七品的官员之子,也算是高攀了,只不过,郁玫这样做,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她们也就是这个档次罢了,别想再高攀别的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俯瞰姿态,仿佛是在施舍,顿时令婶婶们的心,偏向了郁心兰这边。
人都来齐了,众人便从花厅搬到王府后花园中的紫荆花架下。二伯母寻了个空,将郁心兰拉到一边细问,“那位周夫人家中的儿子,兰儿你知道吗?人品如何?”
原来二伯母也看出来了,周夫人挺满意郁珍的,大有结亲的意思,而且开口一问便是人品,而不是相貌和前途,可见二伯母是真心为女儿打算的。
郁心兰心存好感,说出的话便也真诚,“侄女当然是打听过的,都说周公子文武双全,开朗热情,对朋友真诚、对父母孝顺,是个性情中人,难得的是,他家从不纳妾,家风如此,而且为人不迂腐……”后面这句评语,是连城给的,“前途无限。今年参加了春闱,过几天就会放榜,依我看,必定能金榜题名,参加殿试的。”
二伯母听了这话,又忧又喜,郁心兰心明眼亮,自然知道二伯母忧什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周家从来就没有门户之见,现在这个周夫人,就是商户千金。”
二伯母安下了心,感激地笑了笑。二人又回到座席。
此时已经下朝,仁王明子信和秦小王爷一同回了仁王府,到书房里议事。仁王问道:“听说那处果庄已经转手了?”
秦小王爷点了点头,“刚去衙门办了户籍转登,买家是个姓胡的外地商人。我已派了陆青等人去查,什么身份,很快就会知道。”
仁王微微地摇了摇头,“户籍资料不见得是真的,得去他的祖籍查。”又抬眸问道:“那里,真的有玄铁矿吗?”
秦小王爷道:“我听到的是如此,年前宫里不是闹过一次刺客,那名刺客就是用的玄铁剑,削铁如泥,后来便有了这样的秘闻。”
仁王修长的食指在黄檀木的书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来细阅。纸上,写着这几个月来,所有与郁心兰或者佟孝接触过的,想盘下果庄的人,什么人、在什么时间、说了什么话,记录得非常详细。
越看,眉头聚得越拢,“不是说刺客当场就吞毒自尽了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秘闻传出来?你看看这上面,足有九人。”
刺客的剑被一名侍卫暗藏了,后又查出是在的铁铺打造的,原料的出处一暴光,这家铁铺就走水,没有活口了,那名侍卫也醉酒摔入河中。这样的事,按说应是非常隐秘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参与其中。
这纸是秦小王爷给他的,秦小王爷自然清楚,解释道,“人虽多,却也只是我们、王丞相和十三爷的人。”
仁王的预感愈发不好,“为什么就是我们想争储的这几派人?”
铁是打制兵器的主要材料,所以铁矿从来都是由朝廷来管理和开采的,即使普通百姓发现了铁矿,也要上报朝廷,玄铁更是比精钢还要强韧十倍,若是发现了玄铁矿,却瞒而不报,那就等同于谋反。
当然,一开始听说果庄附近有玄铁矿,他也的确是打算私下开采的,这也是给自己一个凭仗。可这秘闻若是假的……他定了定神,沉声吩咐道:“姓胡的要详查,果庄那边让人盯紧。”
还想吩咐一句,只一想到她这样大方地将果庄给转出手,怕是不知情的,不过是贪财了一点。仁王忍不住迟疑起来,难道上回在宫中,她向父皇要银子,也是因为贪财?
可是,为什么早不转手晚不转手,偏偏在昨日转手?而今日父皇就……
思及此,他便有些坐不住,扬声唤道:“初一。”
侍卫初一立时现身。
“王妃现在在哪里?”
“回王爷,王妃现在在紫荆花苑款待客人。”
仁王当即站起身,问秦小王爷,“你随我去打个招呼吗?”
女主人请客,男主人一般是不露面的,但若是愿意来打个招呼的话,就表示对女主人十分看重。因而听到丫头的唱名,郁玫受宠若惊,面上的笑容虽然淡然优雅,却十足十地发自内心。
她忙起身迎了上去,“王爷怎么有空过来?”又向其身后的秦小王爷点头致意。
仁王温和地笑道:“听说你请了家中的亲戚,自然要来看望一下。”随即便亲切地免了礼。
侧妃祁柳也是一脸喜气,她刚到不久,王爷便赶了过来,莫不是特意来寻她的?上前娇滴滴唤了声,“王爷。”
仁王温雅一笑,一手牵一个,在主位坐下,郁玫和祁柳含着羞怯地笑,相互暗横了一眼。
郁心兰一一看在眼底。
秦小王爷很随意地寻了个座位,碰巧在郁心兰左近,便打了个招呼,更为随意地道:“靖兄如今很得圣上赏识呢,听说工部有意保举他,出任今年的防务御史。”见郁心兰望过来,他笑了笑道:“虽说是辛苦了一点,却是个立功的好差使。”
每年入了五月,就是梅雨季,这时期防汛的工作十分重要,防务御史便是查察各京畿地防务的。听秦小王爷的意思,是想让连城接下这个差事?
郁心兰淡笑道:“我可不懂这些。”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秦小王爷有些失望。仁王虽与几位婶婶说着话儿,余光却也一直落在郁心兰的脸上,仍是那么平和宁静,见到自己,既不心慌也不试探……他们是外男,不便久留,寒暄了两句,又回了书房。
还没到宴时,便有守门婆子过来禀报,“赫云大人在府外,要接赫云少夫人回府。”
郁心兰含羞一笑,“对不住各位,我先回去了,外子怕是有急事找我……”
郁玫还未有所表示,郁琳便抢着道:“那我送四姐出去吧。”说罢殷勤地起身,去扶郁心兰。
自家妹妹都要送客了,郁玫自然不好再拦,祁柳也笑着起身:“我送送少夫人吧。”
郁心兰笑道:“不敢麻烦祁侧妃,这次见面忘了带份礼,改日送上一套花水,以表歉意。”
祁柳听后,只是笑着道谢。方才郁心兰送给郁玫的,是效果十分出彩,每月只限售五套的恒润馨香,到她这里就只是普通的花水,不就是要提醒她,她只是个侧妃吗!
郁琳急着往前冲,忙忙地拉着郁心兰去坐轿子。到了二门处,秦小王爷正与连城在交谈,郁琳便扶着郁心兰,过了二门,袅袅婷婷地上前屈膝一福,“姐夫。”
郁心兰的眸光一闪,没看她,望向连城。
连城抱拳欠了欠身,算是还礼,眸光自然地望向妻子,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回去吧。”
郁心兰示意岳如先将郁琳送入二门,与秦小王爷别过,便跟相公乘车回了府中。
郁玫终于察觉到五妹的心思了,宴席后单独留下她来逼问。郁琳忸怩了一下,还是大方承认了,又急切地拉着郁玫地手道:“三姐,你帮帮我呀,若我嫁给了姐夫,我一定能帮上你和三姐夫的。”
郁玫心中一动,有了计较,便安慰她道:“这事也不能急,你先回去好好歇着,别往四妹夫跟前凑,女孩儿家的,不能自降了身份,不然嫁过去,他也不会看重你。”
若真是要将五妹嫁入赫云家,就一定得能与郁心兰争宠才行!或者……取而代之?
郁玫送走了郁琳,便去向仁王邀功。
仁王想都没想地道,“就凭琳丫头?不可能的,你别生事。”有那样一双黑亮的眼睛的郁心兰,郁琳哪里能匹敌。
郁玫一腔热情被泼冷水,加之仁王话语里总是高看郁心兰三分,令她十分不快,耐着性子推荐自家妹子,“王爷,不是臣妾自夸,琳儿自小便被人赞,是个花仙似的人儿……”
花仙?仁王心中嗤笑,郁琳远看还有几分灵气,近看就不难发现,与一般的贵族千金别无二致,傲慢、任性。哪里比得上她,既恬美宁静,又灵动活泼……
“谁是花仙呐?”侧妃祁柳的声音随着一阵香风,刮了进来。她深深地看了郁玫一眼,心中暗恨,这个女人,才刚进门多久,就想用妹妹来固宠了。
这厢,郁心兰在问连城,“连城呐,你注意到我五妹没有呀。”
赫云连城淡瞥她一眼,酷酷地道:“没事别乱吃醋。”
那就是注意到了。郁心兰便安心了,有察觉就会有防范,就怕他没察觉。
又问起防务御史的事。
赫云连城道:“还只是传言。”
想到秦小王爷那隐含期待的眼神,郁心兰道:“他似乎很想你接下这个差使。”
见郁心兰望着自己,赫云连城迟疑了一下,解释道:“都城都是建在少灾少难易守难攻之处,京畿的防务,一向不用怎么操心,两百多年,也没出过汛情。所以河堤建得不好,也没多大关系。”
郁心兰恍然大悟,恐怕京畿的河堤多半是豆腐渣工程,那么修建河堤的款项,只怕就……
秦小王爷这么希望连城担任防务御史,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这里面的龌龊,而且是对手干的,因而想让连城给捅出来,他们坐收渔人之利?将那一边给得罪死了,朝中肯定会有人攻击连城,连城就只好来投靠他们。
赫云连城接着道:“若是皇上派遣我,我自然会去。”
他只会听皇上的吩咐,其他人的想法,不在他的眼中。说完这些,他便命令道:“这两天在家中,哪里也不去,初九宫中要办晚宴,应该是要为大庆国的三皇子选妃了。”
他是担心会有人来麻烦她吧。自从三皇子露了面,据说俊美的容貌和翩翩的风度,让原本担心远嫁他国、无娘家人支持、生活会很艰难的贵族少女们,一改之前的犹豫不决,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她虽然无权无势,可是有一位长公主婆婆,而且长公主婆婆喜欢她这个媳妇,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开的。郁心兰回到府中,就发现小炕桌上一大堆请帖,描金烫银的。赫云连城皱眉翻了几张,吩咐紫菱道:“送回礼,人不去。”
紫菱看了郁心兰一眼,方屈膝道:“是。”
赫云连城看了紫菱出去的背影一眼,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衷心。”
郁心兰得意地一笑,“就许你有忠诚的侍卫,不许我有个贴心的丫头吗?”
一会子后,紫菱将回礼单子拿来给郁心兰过目。郁心兰点头道:“不错,就按这个。”
赫云连城坐到她身边,搂紧她道:“今日上朝,又有大臣提及立储一事,皇上已经应下,让各位大臣上书举荐人选,说是等大庆国使团一走,便会考虑。这段时间会比较多事,你小心在府中养胎,哪也别去。”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各人推荐的不同,肯定会有一阵子乱。以前是暗斗,现在是明争了。
郁心兰用力点头,“好的,没你陪着,我哪也不去。”
转眼,各府的少女们都得了信儿,知道宫宴上会为大庆国三皇子选妃了。郁心兰不出府,并不表示别人不会来。亲自投帖的人,她还可以推脱不见,可被妯娌们带来的人,却没法拒绝。
西府的蓉奶奶、惜奶奶,往日里来往极少,这几天也活跃了起来,动不动带几个人来“看望”郁心兰,二奶奶和三奶奶就更别提了。
对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千金们来说,静思园并不是终点,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会有人提起,“来了侯府,我们理应拜见一下长公主才是,还请大奶奶引荐引荐。”
郁心兰通常垂着眸,怯怯地笑道,“婆婆已经免了我的晨昏请安,要我安心养胎,若是我贸然前去,定会令婆婆不快。况且,婆婆喜静,就是大姑奶奶回门,也不见得会接见。”
说着,无措地将手缩进广袖内,一副新媳妇怕见婆婆的紧张样。
她不肯引荐,旁人就无计可施,身份的差别就在这儿,长公主哪里是一般的夫人小姐想见就能见的。如此几次后,静思园总算是清静了两天。
这日晌午,赫云连城差人送了讯儿回来,说是要三皇子与几位王爷要到侯府来做客,可能会到静思园来坐坐。
郁心兰忙叫来紫菱和安妈妈,指挥小丫头们将院子内外再洒扫一遍,把库房里的好东西再挑些摆出来,茶具也换上汝窰青瓷的精品。
到了下晌,正忙碌着,二奶奶带着两名贵客登门来,远远地笑道:“呦,大嫂这是要来什么贵客?”
郁心兰瞧清楚二奶奶身后的两个人,便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先给荣琳郡主见了礼,这才笑道,“这不是闲着没事么?琳儿,你怎么也来了?”
二奶奶笑道:“是我出府办事,路上遇到郡主和郁五小姐,便邀了她们来府中耍一耍。”
郁心兰眸光微闪,别人来找我,为的是能被三皇子选上,这两人,只怕是为了选不上。毕竟,后日就是宫宴了。
她笑了笑,将三人让进屋内,可丫头们还在打扫,郁心兰只得抱歉地笑道:“要不,二弟妹先带荣琳郡主和五妹去牡丹亭坐坐,我一会儿便到。”
也只能如此,二奶奶便带着客人先行一步,郁心兰安排千夏和巧儿陪同,自己进内室歪着,对锦儿道:“一会子大爷回来了,带去牡丹亭,对了,先让陈社过去,就当我在那儿,报与她们说。”
锦儿领了命退下,紫菱拿了美人锤给郁心兰捶腿,笑着道:“奶奶是想让三皇子见一见美人?”
郁心兰抿唇轻笑,“反正秦小王爷也想让荣琳郡主嫁去大庆国,她怕是拒绝不了的。”
牡丹亭,顾名思义,四周都是牡丹花。侯府中的牡丹园,因着长公主的关系,名贵品种极多,饶是荣琳郡主见得多了,也被这一大丛一大丛的牡丹给迷花了眼。
小坐了片刻,陈社便跑了过来,向亭中诸人行了礼,低着头询问,“巧儿姐姐,大奶奶可在,大爷回来了。”
巧儿忙应道:“一会子大奶奶就来了。”
“那小的去请大爷过来。”陈社施了礼,忙忙地跑了出去。
他这一走,荣琳和郁琳都坐不住了,左顾右盼。
忽地,郁琳的目光被一支绿牡丹吸引,轻讶了一声,“好美。”便提裙走出了亭子,来到花丛中,弯腰轻嗅,随即又直起腰身,一个轻盈地旋身,笑着向亭内的二人道:“好香。”
已是四月,在阳光下,可以穿着轻薄的百褶裙了,郁琳这样急速一旋,裙摆便如同花瓣绽放,甚是好看。
荣琳也发现了远远而来的修长身影,当即也提裙步入花丛,扬手轻轻转了一圈,当真是人比花娇。郁琳怎肯示弱,也随之跳起舞来。
赫云连城引着几位王爷和大庆国的三皇子,步入花园的时候,众人便远远地看到这么一副美人起舞图。
三皇子漂亮的桃花眼一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玥国果然多美人啊。”
秦小王爷弯眼笑道:“三皇子好才华,荣琳郡主素有玥国第一美人之誉。”
三皇子面露惊喜,“果然绝色。另一少女翩然灵动,宛如花仙,亦是难得。”
建安帝原本就打算,赐一名公主和亲,再选两名陪嫁女官固宠,所以三皇子一下子看中两人,旁人都不觉得有异。
最高兴的是仁王,荣琳是秦小王爷的表妹,郁琳是他的小姨子,怎么算,日后三皇子都与他最亲近。
赫云连城虽不知这两人怎么会在这儿,不过能被三皇子看中,也确实免了不少麻烦,他的麻烦。当下,一行人便行到了牡丹花边。
二琳向诸人行礼,半抬了眼眸,娇怯怯地看了赫云连城一眼,赫云连城却以主人之姿,郑重介绍了三皇子。二琳又行了大礼,才在丫头们的簇拥下,避到静思园。
果不其然,赫云连城送走贵客,回到屋内后,就笑话郁心兰,“你倒是手快,一下子解决了这两人。”
郁心兰挑了挑眉,“三皇子真的都看中了?”
“嗯,仁王问了他的意思,会禀报给皇上的。”赫云连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这个小狐狸。”
哈,要不是她们两想着上这来勾引连城,她还真没这个机会。
不过郁心兰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三皇子只是来求娶一名公主的,不便直接向建安帝请求,要谁谁,不要谁谁,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难免有失。
次日一早,果然就收到了仁王妃的帖子,称在仁王府宴请三皇子,请了侯府几位少爷少奶奶一同赴宴。
这样是没法子拒绝的。郁心兰皱眉思索,忽地想到,自己答应过送祁柳一套花水的,一直忘了。忙叫来巧儿,跟她说,“马上送套恒润馨香给仁王府的祁侧妃,你就这般说……”又写了封信,让陈社交给郁心瑞。
巧儿领了命下去,到店铺中取了香露,直接送去了仁王府。
祁柳自然是喜欢这套香露的,可是就是感觉有些怪,于是笑着又问一遍,“你家奶奶真没说什么?”
巧儿恭谨地弯腰福道:“回娘娘,我家大奶奶的确是这般说的,以前答应过送给侧妃娘娘,一时忘了,还望海涵。”
祁柳轻轻一笑,“好了,我明白了。代我谢谢你们奶奶。”
巧儿躬身退了出去,祁柳的奶娘文妈妈疑惑道:“这赫云大奶奶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柳冷笑,“到底是姐妹,去那边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多时,文妈妈躬身进来,小声道:“老奴刚好听到王妃身边的红蕊,在吩咐婢子们这般这般……”
祁柳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她们一家子的感情还真好,郁玫要将郁琳推荐给王爷,郁心兰就来送礼。上回郁玫就在王爷面前唠叨,王爷理都没理她,她竟不要脸地想到用这种方法!”
文妈妈也是一脸鄙夷,“还是个王妃呢,到底不是勋贵家族出身的小姐,就是没分寸、没教养,这样的事也干得来。”
祁柳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定下心来,“她不仁,休怪我不义。下晌宾客们就应当要到了,你派人去盯紧了郁玫的人,尤其是红蕊和红莲两个!”然后附耳低语一番。
文妈妈一惊,“这……若是三皇子不满意,怕是会怪到王爷头上。”
祁柳嗔怪道:“郁琳生得挺漂亮的,三皇子哪有什么不满意的,又不是要娶了当正妃,对男人来说,女人嘛,多几个有什么关系。难堪也是难堪的郁玫!王爷要怪就怪郁玫去!”
因是上朝日,所以仁王府开的是夜宴,男宾们下了朝,回府更了衣,才带着妻女们赴宴。
赫云连城握紧了郁心兰的手,一路叮嘱,“你要小心,跟紧了母亲,母亲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郁心兰用力点头,让他放心,然后帮他理了理领口的扣子,调笑道:“其实你才要小心。扣子和腰带我给你扣好了,可不许解开!”
赫云连城十分霸道的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俯视着她,故作邪恶地道:“晚上让你解!”
仁王府里,张灯结彩。
郁心兰随着长公主等人直接进了二门,自己的丫头都留在二门外,换为王府的丫头服侍。长公主牵着她的手,不由她离开自己身边。岑柔也极自然地站在另一边,仿佛怕她被人冲撞了一般。
郁玫只当没看见,她哪会用这么绌劣的手段!现在不是除去郁心兰的时候,至少,也得是郁琳进了赫云家的门,再在郁心兰生产的时候,想想法子,总要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酒至酣时,赫云连城离席如厕,便有王府的小厮在前引路,渐行渐远。
赫云连城不由得疑惑道:“怎么还没到?”
小厮答得很艺术,“就近的,都没空。”
也是,这么多客人……赫云连城便跟着他一直走。
远处一抹粉绿的裙角,一闪而逝,小跑着去禀告,“赫云大爷快到了。”
郁心兰轻啜了一口果蔬汤,眸光一扫,不见了郁琳的踪影。
郁玫见她转着头,便笑问,“三妹在找谁?”
郁心兰笑笑,“没有没有。”
郁玫轻笑,“若是要找谁,只管吩咐你身后的丫头便是。”
郁心兰轻笑颔首。
刚才在府外,郁心兰已经接到了郁心瑞的回信,所以并不着急。
郁玫细细打量她几眼,发现她仿佛并未察觉,心中稍安。王爷真是糊涂了,将琳儿远嫁他国,三皇子又没当权,哪里能帮得上他?自然还是赫云连城好!
祁柳也在找郁琳,眸光一扫文妈妈,文妈妈轻轻颔首,她这才放下了心。
郁琳在丫头的带领下,来到温泉边,钻进浴棚之中,丫头屈了屈膝,“婢子先行退下了。”郁琳挥手打发她走,小心翼翼地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串脚步声响。郁琳的心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跳得也越来越快。正要去解腰间的玉扣,一名俏丽的小丫头进到浴棚之中。向她福了福,轻声道:“赫云大爷不肯过来,还请五小姐随婢子换个地方。”
郁琳有一丝的怀疑,“姐夫为何不肯过来?不是有法子引他的吗?”
小丫头摇头道:“婢子也不知。是王妃让婢子来引路的。”然后无辜地看着郁琳,随便郁琳跟不跟她走。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郁琳一咬牙,跟在小丫头的身后,到了一处池塘,耳边已经听到了鼓乐声响,她不由得问道:“怎么离宴席这般近?”
小丫头答得坦然,“就是因为赫云大爷不肯去太远呀。”
郁琳一想也是,便挥手让小丫头退下,待看得一抹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猛地提裙走上小径,装作不小心一崴脚,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宴席中的郁玫听到丫头禀报,说是五小姐跌入池塘,幸被三皇子所救,安置在西厢房,至今昏迷不醒,三皇子还陪在她身旁……郁玫眼前一黑,怎么会是三皇子,又怎么会是小池塘?
祁柳低头笑了两声,再抬头时,已换上了焦急的神色,“姐姐快去看看吧。”
郁玫只得起身往西厢房去,祁柳和郁心兰要看热闹,自是跟着。
郁琳浑身都湿了,为了能一次敲定赫云连城,她穿得十分单薄,这时衣裳全都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仁王和秦小王爷已经赶到了,再三向三皇子道谢。
看到妹妹的情景,郁玫差点没晕过去,咬着后槽牙骂道:“被子呢!怎么不为五姑娘盖上?”
这个样子被几个男人看光,实在是……实在是……
仁王觉得她这般失态,实是无礼至极,只是碍于三皇子在一旁,只得柔声道:“这里是宴会厅,哪里会有被子,丫头们已经到后院去取了。”
直到这个时候,小厮们才搬来了屏风,再由丫头们搬进屋内,打开来,挡在床前,为郁琳遮遮丑。
郁玫转到屏风后,轻轻唤着妹妹,可郁琳仍是未醒。
祁柳上前扶住郁玫,柔声安慰道:“姐姐放心吧,太医就快来了。而且,三皇子既然心善救人,必定会负责的。”
郁玫这一下子真是要晕倒了,这个祁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此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必须将郁琳给三皇子,也不能以此来说事,这种为了名声不得不娶的女子,怎么可能得到男人的尊重?
祁柳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屋里人也可以听见,三皇子随即表态,仁王僵着笑容道了谢。
厅中还有客人,仁王和王妃、皇子等人便先走了。郁心兰站到床前,冷冷地道:“别装了,没人了。”
郁琳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开来,“你害我!肯定是你!”
郁心兰一点也不同情她,一针见血地道:“这是你姐姐的府第,我能干什么?与其在这哭,还不如多想想以后怎么跟荣琳郡主争宠吧!”
不过,郁琳估计没多久好日子过,那天在侯府见到三皇子,郁心兰就知道,这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要的,决不是荣琳和郁琳这样的美人,他要的是玥国的助力,所以明日的宫宴,他必定有办法,让皇上将自己的公主,赐给他。而荣琳和郁琳,不过是他觉得新鲜的玩意儿罢了。
送走了宾客,仁王便板着一张俊脸,对郁玫喝道:“你干的好事!”
郁玫仓皇地抬头,“王爷,臣妾……”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今天还没让我丢足脸吗?”
仁王气得失了潇洒的风度,今天他真是有够丢脸的!郁琳假摔也就罢了,可也要换个地方摔吧!那处池面那么隐蔽,旁边一溜儿的全是男厕,鬼才不知道郁琳去那是干什么的!
好歹是他的小姨子,竟作出这么下作的事情,让他在众宾客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更别提三皇子会怎么想了!有这样的小姨子,要他日后怎么与三皇子合作!怎么在百官面前抬头挺胸!
仁王怒到不能再怒,指着郁玫道:“你!禁足三个月,以后府中的事,就交给祁侧妃来代管。”
祁柳忙上前两步,轻抚着仁王的背,柔声代郁玫求情,“王爷好歹看在新婚才一个月的份上,别让王妃姐姐禁足吧,否则,日后姐姐怎么在众夫人面前应酬?”
仁王眯眼看了看祁柳,颇为欣慰地道:“既然柳儿求情,玫儿的禁足就免了,但若想出府,或是请人来府中,必须经由我同意。”
看着祁柳满脸贤惠的表情一滞,仁王心下恼怒,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为何父皇不能给他指一名真正宽容贤惠的妃子?
马车里,郁心兰拉着赫云连城左看右看,良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原封的。”
赫云连城恼了,“我是这么容易被人左右的人么?”发觉不对,他便无视了那名小厮,还邀上了一名同僚,自己找茅厕解决了,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被人算计的地步。
郁心兰只好赶紧送上香吻,安抚这个自尊心受挫的男人。
次日,郁心瑞下了学,便直奔到侯府,跟姐姐说道,“夏雨想求姐姐,将红蕊赎出来,万一被三姐发现了,红蕊就麻烦了。”
原来是一早,红蕊拿了牌子出府,向夏雨求救。昨晚郁玫连夜审问知情人,虽暂时将罪过归结到祁侧妃的身上,可她很怕日后被王妃知道了,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弟弟期盼的眼神,郁心兰不禁头痛,这次也多亏了红蕊的一片痴心,才能双管齐下,否则祁柳没那么容易知晓郁玫的计算,更不会误以为郁琳看中的是仁王……可是,红蕊是郁玫的陪嫁丫头,这可不是银钱能解决的问题。
她只能暂时先答应着,“这事儿难办,我得好好想想,而且也急不来。”
郁心瑞对姐姐极有信心,“姐姐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郁心兰无语抚额,弟弟还是太天真了啊。
正说话间,赫云连城下了衙回来,看了郁心兰一眼,似乎有话说。不过,他还是先考问了几句郁心瑞的功课,遣人送他回府,才道:“你让我帮童安氏找她的丈夫童普,总算有些眉目了。说起来,还是童燿自己发现的。”
“前几日童燿路过云来客栈,发现柜台里的一方砚台是他父亲所有。后来才查到,云来客栈前几年走过水,老板换了,所以一开始去查问的时候,没人记得童普。我这才让人画了童普的画像,到四周查问一番,还是一名街坊有些印象,说这人住了很久,花钱大手大脚,有回喝醉,还差点跟他大打出手。只是之后去了哪里,却无人知道。”
郁心兰轻吁一口气,“至少是有些线索了,总能查到的。”却又疑惑,这不是说童普是个穷书生吗?怎么能长期住在客栈,还花钱大手大脚?
赫云连城知她关心下属,便握了她的手道:“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