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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长公主轻柔却愠怒地道:“堂堂侯府嫡长子的房间说搜就搜,这是哪里来的规矩?还有没有王法?”
甘夫人也知道自己亏了理,女人家的房间若没个凭据,强闯硬搜,于女人的名声是极有损的,长公主和老大家的必定不依,侯爷也会恼了她。她不过是强硬的态度逼郁心兰自己拿出那匣香木而已。
因而听了长公主的话,甘夫人冷声道:“妹妹,我是这后院主母,几个媳妇我自认是一视同仁,可彤儿给老大家的一给就是万余辆银子的香木,你让老二、老三家的怎么想?妹妹你倒是给我个主意啊!”
原来是为了几块香木,或许说是为了平王府的支持,但彤儿与靖儿自幼感情就好,当年靖儿出事,彤儿还去天牢探望,这情份斩不断。长公主寻思一番后,又起了退让的心思,便向郁心兰道:“又不是眼皮子浅的商户人家,侯府哪还少了几块香木?兰儿你便给大娘罢了,回头去我那儿寻几块上品奇楠香、栈香给你。”
因为长辈说话晚辈不能随意插嘴,一直等着长公主发话的郁心兰差点没当头冲婆婆瞪眼,真想晃着她的肩膀大吼:你说你一个长公主,身份这么高贵,吐口唾沫都能钉死甘夫人,你为什么要让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展开一抹令人失色的微笑,郁心兰咬着后槽牙,轻柔地道:“母亲,恕媳妇不能遵命!香木乃大姑奶奶所赠,媳妇我若不好好珍惜便是不敬。非是媳妇眼皮子浅,吝啬那几块香木,实在是见识短少,还真没听过逼人将旁人所赠之物双手奉上的。”说罢也不看长公主和甘夫人的脸色,反正她打定主意软的不行来硬的,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哈!”甘夫人大笑一声,指着郁心兰朝长公主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媳妇,一点规矩都不懂,连我们俩个当婆婆的话都不听,依我看,得请家法来才行。”
“什么家法?”赫云连城优美的声音响起,手握长剑,鬓角额头都是汗水,显是刚刚练功归来。他用锐利而略带寒意的眸光扫视一圈,与其相触者都不禁悄悄退后半步。
他走到郁心兰身边站定,正欲向母亲和大娘行礼,郁心兰却忽地站起来拦住他,笑盈盈地道:“连城,莫急着行礼,刚才大娘正要教我规矩呢。”
甘夫人蔑视的笑,“说你没规矩还真是没规矩,居然拦着靖儿行礼请安,我决不能让你坏了侯府的规矩,来人,请家法。”甘夫人带来的婆子立即大声应了,转瞬抬出一根三尺长两寸宽的大板子。
长公主不满郁心兰不听劝,却也讨厌甘夫人发作自己的儿媳,只是不让儿子行礼她们真不占理,一时想不出对策。
赫云连城迈出一步挡在妻子面前,打算行了礼道个歉,把这事儿揭过去。
郁心兰却半分不急,仍是笑眯眯的,声音娇柔甜糯地问道:“媳妇见识少,不懂大道理,却也知道宗法规矩是按天、地、君、亲、师的秩序来的。大娘,不知媳妇说的对不对?”
甘夫人眼皮一跳,直觉是对着自己来的,于是怒喝道:“说什么废话!请家法!”
郁心兰的声音也徒然拔高,透出几分阴森,“这算什么废话?难道大娘你想说侯府的家法大过国法礼法?”
她当然不能承认,这不是盘叛逆么?甘夫人勃然大怒,“闭嘴!这种混账话也敢说,你想置侯府上下几百口于死地么?”
郁心兰的声音更冷音量更大,“想置侯府于死地的,是大娘你!人人皆知的宗法秩序你惘然漠视,明明见到长公主殿下,却不行君臣大礼,藐视皇族,此为不忠;明知老母膝下无子,双腿残疾,却不自请榻前伺候,此为不孝;若因你一人之嚣张,触怒圣颜,给侯府带灭顶之灾,此为不仁;身为婆婆强抢儿媳的体己,打赏他人此为不义。象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要来教儿媳规矩吗?”
其间,长公主唤了两声“兰儿”,被郁心兰有意无视,她知道长公主怪她将话说重了,太上纲上线了,可她就是要逼长公主对甘夫人强硬起来,才故意将话说得这么重。
若是含着笑拐弯抹角地道出来,甘夫人个肯定装听不懂,说到装傻的本是,甘夫人肯定能排上大玥国前三位,再者,说得轻了或晦涩了,甘夫人定会不依不饶地去寻侯爷闹,可这番话,借甘夫人一个胆子,也不敢学给侯爷听。
别的不说,单是自请伺候这一条,话一出口,侯爷也少不得要将甘夫人送回甘府几日,以全个孝名。甘夫人肯离开侯府么?
因而郁心兰一说完,便不错眼眸地欣赏甘夫人变脸色。
一杯茶递到郁心兰眼前,赫云连城几分纵容、几分宠溺、几分无奈地问:“口不渴?”
郁心兰忙接过喝下,冲他甜甜一笑,心中感激他,尽管可能不赞同她的做法,他却仍然选择站在她这边,自始至终都没阻拦过她。
此时的静思居可谓鸦雀无声,大门口徘徊的几个婆子探头探脑地听了几句后,忙各自跑开,到自己主子那里报讯儿。
长公主非常无奈,可是已经被媳妇逼上了梁山,这时再向甘夫人示弱,已不可能讨到半点好了,还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因而只能勉强撑着了。
甘夫人早被郁心兰的话给气着了,胸口憋闷着痛,自己连抚了几下,都没人上前为其顺背,许是平时身体太好了,所以没哪个丫鬟婆子意识到主子犯了心绞痛。
她张了几次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主要是不能反驳最重要、最要命的第一条,不忠,那么其它的驳回去了也没意思。于是,她只得板着脸,拂袖而去,打算走为上策,香木也不要了。
郁心兰哪能让她走得这般痛快,莲步移挡在甘夫人身前,堆了满脸的讨好笑容:“大娘……您别不是生媳妇的气了吧?媳妇就这炮仗脾子,呯一下便没了,偏又是张笨嘴,不会说好听的话,该打!该打!”说着自己虚打了几下嘴巴,笑容愈发讨好乖巧,还抱住甘夫人的胳膊,任她把自己甩成风中杨柳,却就是不撒手。
那张樱桃小嘴里吐出来的话,真真能把甘夫人活活气死,“您别急着走呀,您看,大爷还等在那边呐。依着天地君亲的宗法,等您给母亲行过君臣大礼,大爷也好给您请安呐。”声音越来越娇嗲,还将头搁在甘夫人肩上,身子扭几扭,十足的小女儿跟母亲撒娇的姿势,也不怕恶心死甘夫人。
甘夫人只觉胸腔内的气越来越、越来越涨,心头也越来越闷,瞪目狂吼道:“少做梦!”要不是赫云连城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一般紧盯着她,她真想一掌将郁心兰拍飞到墙上去
郁心兰一脸慒懂,“咦?大玥国不是只有侯爷可以至圣前不跪、殿前下马吗?难道也给了大娘您恩典?”
话里话外都是挤兑甘夫人没资格见长公主不跪,都扯上皇上的恩典了,甘夫人再不甘愿,也只能咬着牙走到长公主面前。
郁心兰殷勤地亲自铺上蒲团。甘夫人极利落地呯呯连磕两个头,正要磕完第三个就立时走人,眼前却忽然多出一只精致的青花缠枝牡丹纹茶杯,害的她不得不直起身子跪着。
端着茶杯的小手皓白如雪,顺着粉紫撒海棠花纹的刻金广袖往上看,正是郁心兰那张眉目如画的芙蓉面,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嗬地道歉,“都怪媳妇年轻不经事,忘了您说了那么久,嗓子必定干渴吧?难怪无法唱诺出声,来来来,请大娘先用杯茶润润嗓子。”
甘夫人故意闭嘴装哑巴,只当自己是给死人磕头,没曾想被郁心兰揭穿了,暗恨咬牙后,也只能顺坡下驴,喝了口茶,再磕一个头,这一次的时间长了许多,因为她要呼三遍“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礼成,长公主叫“平身”,甘夫人腾地就窜了起来。赫云连城非常配合地上前见礼,“请大娘安。”
甘夫人重重哼了一声,瞪了赫云连城和郁心兰各狠狠一眼,火烧屁股似的冲出了静思园。
长公主长叹了一声,神色间有丝不豫,冷着声问郁心兰。“你可知错?”
郁心兰低眉顺目地聆听训导,“兰儿知错,还请母亲多多教诲。”
“到底是一家人,何必一定要撕破脸?甘夫人吃了这一亏,暂时寻不到你的麻烦,却可以寻你的奴婢麻烦,你若失了左膀右臂,谁来帮你做事?”
郁心兰小脸变色,慌乱地跪下,肯请道:“还请母亲指点一下。”
长公主即便是有什么手段,也不能当着满屋丫头婆子教媳妇不是?她本就是因被媳妇逼着拿了回长公主的架子,心中不舒坦,因而想教训郁心兰几句,找补回来。当下含糊道:“让你的人这阵子老实点,若有任何行差踏错,不守规矩的地方,不必甘夫人来挑理,我便第一个不饶,免得被别人发作了,丢了我的脸面。当然,若是有人想往你或你的人身上拨脏水,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总归是会帮你找补回来的。”
郁心兰恭顺地聆听训斥,长公主心气总算是顺了些,又安抚几句,扶着纪嬷嬷的手走了。
赫云连城忙扶助妻子的腰走回内室,去净房清洗一番,他才踱到内室,看着郁心兰,默然不语。
郁心兰略带点委屈地回往,赫云连城终究是瞧着心软了几分,轻哼一声在她身边坐下,问道:“刚才为何不让我替你求情?”
方才跪在长公主面前,郁心兰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昨晚才初经人事,今日本当好好休息,可这一上午鸡飞狗跳的,她哪有休息,可是长公主婆婆心气不顺,总得让婆婆发泄发泄,若那时相公帮她说话,长公主知会更生气,没哪个婆婆会喜欢能左右自己儿子的媳妇,因而郁心兰才会拦着赫云连城求情。
不过这话对赫云连城就要这么说:“今日我行事鲁莽,母亲训导得极是,我当儿媳当然要聆听教诲,怎能因为一点点小劳累就让母亲回避的道理。连城,我知道你心疼我,可这样会让旁人认为我持宠而娇,不敬婆婆。”
连城听着这话脸色总算是缓了下来,搂着她小歇了片刻。
用过午饭,歇了午,紫菱服侍着郁心兰梳洗完毕,禀道:“安妈妈的兄长一家,上午便来了,婢子让他们先在二门处候着,安妈妈刚才让婢子来请大奶奶示下,您是今日便见了呢,还是先打发他们回去,改日再见?”
折腾一上午,居然把这事儿忘了,郁心兰忙问:“中午可让人送了吃食过去么?”紫菱笑道:“婢子自作主张,给了安妈妈二钱银子,说是大奶奶赏的,让她去厨房定菜。”
郁心兰这才安下心来,笑了笑道:“做得很好。先请安妈妈进来,我有话问她,对了,大爷去哪了?”“大爷只说出府办事,饭前回来。”
腿还没好就四处乱跑,郁心兰边担忧地嘀咕几句,边去窗前的小榻上坐下,紫菱奉上茶水,安妈妈进屋行礼。
郁心兰给安妈妈赏了坐,打发锦儿在门口守着,这才问道:“我知道妈妈是官家千金,这些后宅院里的是非想是经历不少,我今日有些莽撞了,不知安妈妈有何看法?”顿了顿又笑道:“尽管直言,我就是怕着日后大娘要寻我错儿。”
安妈妈听大奶奶提起自己从前的身世,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又知道既是主子的考校,又是主子给自己的一次表现机会,忙定下神,思量片刻后才回道:“回大奶奶的话,老奴觉得这回的事,甘夫人失了脸面又没达到目的,必定会恨上大奶奶您,之前长公主所言极是,甘夫人寻不到您的麻烦,可以寻这院子里任何一人的麻烦,照样可以冠个纵奴行恶或是驭下不严的罪名。”
郁心兰微微一笑,这些安妈妈不说她也知道,因而没接话。
安妈妈则继续道:“若想避开这些,就得想法先换了甘夫人的耳目。”
这才是我想知道的!郁心兰露出几分倾听的兴趣。
“侯府的家奴不少,多半管着侯府上下的重要差使,因而侯爷才会这般放心将后院交予甘夫人打理。但甘夫人主持中馈二十余年,必定也收买了不少,但家生子中投靠甘夫人的,平素难以看出。老奴知道的,除了大厨房的管事媳妇都是甘夫人的人之外,还有内院总管冬顺,冬顺娶了甘夫人的陪嫁丫头红穗,在年前才提上来的。冬顺是侯府的家生子,平素倒是很公正,不过有个毛病,喜欢小赌几把,但没误过差事,所以侯爷也未曾说过他什么。”
郁心兰眼睛一亮,若是因赌误了差事,侯爷就不会纵容包庇了吧?只是扳倒了他,却不一定能换上自己的人。
安妈妈见主子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再进言道:“总管这样位子,侯爷是决不会允许提拔任何夫人奶奶们的陪房的,必定也是在侯府的家生子中选。若是冬顺下去了,平安、贺允、杨诚三人提拔的可能性最大。”说罢看向大奶奶。
郁心兰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贺允是贺尘的什么人?”“嫡亲的大哥,长贺尘十岁,今年三十三,有两个双生子贺文、贺武,都是十六岁的年级。还未许对象。”
这是暗示我许个丫头拉拢?郁心兰到底是现代灵魂,最恨这年代的盲婚、哑婚,不禁沉吟片刻,方道:“这事儿我得寻思寻思,一来选谁去,二来不能过于急切露了痕迹,再则要先暗中定下亲事,却又不能显露。得等贺允真的升为内院总管后,再来议亲,否则甘夫人必定不允。”
安妈妈面露崇拜之色,“大奶奶真是心思细腻,想来厨房那边大奶奶早有盘算。”
郁心兰笑道:“妈妈其实才是真真心思细腻的,我还没动呢,你就知道我要办了大厨房。想来一开始妈妈总派巧儿和小茜出院子办差,应是有所打算了吧?”
听到大奶奶终于问起这话,安妈妈忙答道:“老奴是看着这两个丫头不太安分,索性放她们去闹,只要卖身契还在大奶奶手中,想拿捏她们,不是轻而易举么?”神色仍是恭敬坦然,并未因郁心兰之前的赞赏而暗喜得意,郁心兰又满意了几分。
郁心兰正想将这两丫头塞到二爷、三爷的院子里,没事给二奶奶、三奶奶添点堵,免得她们平日太闲总想着对付自己。
于是道:“这两丫头相貌都是上乘的,便是给府中的爷们当个姨娘也是使得的,可总得能给我递点消息才成,别我想方设法抬举了她们,她们反倒将我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