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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救我?只是因为我们都曾经在基地工作过?但据我所知,在基地的那些人中大多数人的人情都很淡薄,往往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哲学理念,根本不会顾及他人的安危,凡事都会从是否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出发。显然你这样做是和基地人长期秉持的这条哲学理念相冲突的。你在逃走的过程中救我,反而会增加你逃走的难度,更何况你所带着的这个人在那个时候根本不能自己走路,自己思考,必须完全依靠你的能力和判断呢,这其实大大增加了你的风险。当时你是怎么考虑的呢?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你特别感动的事情,以至于放不下我,要带着我一起逃走?”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嘿嘿地笑着,如果我说对他曾经做过什么让他“特别感动”的事,无非就是把几个我不想吃的变了质的臭馒头给他吃,后来又和他分享了一些从那些人的“大总管”处诈来的酒肉饭食,如此而已,此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了。
只见大胡子侧着身体,怔怔地看着脚前的那堆已经变得星星点点的柴火的灰烬,似乎没有听见我的问题。当他不想回答我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装聋作哑,我都几乎习惯了他的这种做法。于是,很快我就换了一个话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这里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远,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歇息,不逃得更远一点呢?如果那些人追过来,我们岂不是又会被他们抓个正着。”
“更远?哪里?”
“我们可以逃到让他们找不到,追不上的地方,那样我们就安全了。”
“带着你?”
“是啊,当然要带着我,难道你想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吗?我是一个弱女子,你是一个大男人,大男人总不会对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弱女子不闻不问吧。”我嘻嘻地笑着说道。
大胡子苦嘿嘿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哦……”我立即想到了一件事,“那时我不能动弹,你带着我这样一个‘累赘’,不能走,不能动,又这么重,山林挡道,路途崎岖,当然无法逃得太远。能逃到这里来,已经是万幸了,对不对?我应当感谢你,而不应该对你提出更多的不符实际的要求,对不对?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已经醒来了,我能走了,我能动了,我能穿越茂密的山林了,我能跨过崎岖的道路了,我到哪儿去都可以了。趁着现在天色还亮,还能看得清四处的环境,我们赶紧出发吧,走得越远越好。离开这个地方,找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再坐下来休息,那时候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休息呐。”
“这里……安全。”
“你是说这里很安全吗?我看不见得,他们离我们不是很远,我想如果他们从那片山林里冲上来,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这里。他们个个都是翻山越岭的好手,箭术高明,武艺高强,赶到这里对他们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所以我们必须走,赶紧离开这里。”我对他们那矫捷的身手以及精准的箭法依然心有余悸,如果我们和他们落在目视的距离范围之内,我估计能逃走的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去哪?”大胡子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看见他这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心里都为他感到焦躁,难道这个人还想被他们抓住,再在那个阴暗腐臭的山洞里关十年吗?我越来越感到这个络腮胡子的大男人有点不可理喻了。
我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连绵不绝的山峦,就像一个月牙型从三面包围了过来,山的另一面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而这座山的下面就是那些人的营地。如果我们需要逃走的话,也只有继续朝山的那一面逃去,但是我的确不知道即使到了山的那一面,是否真的能逃避他们的追捕。那些人对这一带的情况显然比我们更加熟悉。
我叹了口气,看着大胡子,挪揄地说道:“瞧你这样心安理得的,你一定有办法逃走的,你会知道我们应该到什么地方去的,对不对?”
大胡子看着我,笑了笑,他的笑让我略微感到安心,我似乎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他果然有方法,有地方,他的笑对我而言真是莫大的安慰。
“什么地方?你说,你说。”我催促道。
“地方?这里,就在这里!”大胡子说道。
“这里?说了半天还是这里。这里究竟有什么好,不遮风,不挡雨,那群人来了逃不掉,总之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好。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地方,难道……难道你对这个地方有特别的感情,比如说,那个……那个女人,那个你喜欢的女人,是不是你和她在这里初次见面,是不是你和她在这里有过特别的缠绵,是不是……”
他没有再听我说下去,而是站起身,拿上弓,背上箭,只简单地丢下一句:“天色尚早,我去打猎。”说完,没有等我的回应,就大踏步地向坡上走去。
“你……你站住,我还没有说完呢,你……”
山坡上有一片树林,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后面。
“我……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我自言自语道,“谁叫他不理我,我偏不在这里等他。我有手有脚,我自己能走能动,我何必要倚靠他。他愿意在这里就让他在这里,我可以自己去找出路,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又不是没有在山林里走过。对了,就这么办。”
我很快就决定自己去找我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了,不再依赖这个大胡子。
可是我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另一个声音在身体内对自己说道:“如果大胡子回来找不到我,他会不会很着急?如果他着急的话,会不会冲下山去和那些人拼命?如果他和山下那些人拼命的话,会不会被他们抓住?如果他被他们抓住的话,会不会……”我突然不敢再想下去,脚步变得犹犹豫豫,走一步退两步,终究还是在原地打转,没有离开。
“我为什么会对大胡子这么关心?他和我非亲非故,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虽然救了我,但像我所说的,他也曾经想害我,想掐死我。他能不能找到我与我何干,他着不着急与我何干,他冲下去和那些人拼命与我何干,他被那些人抓住或者被那些人杀死,又与我何干。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不需要我照顾的大男人,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切与我何干。走吧,早点走吧,尽早离开他,离开他给我带来的困扰和羁绊,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况且我还要去找那个我一直在找的人——苏恒呐,我总不能在这个地方逗留盘桓吧。走吧,还是早点走吧。”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挪动脚步,但思想里却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充斥着,因此也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走了还是没有走。
“天哪,我心里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情放不下呢?”我长吁短叹道,“我小小的身躯里背着那么多的事情,它们会把我压塌的,会把我压垮的,我会无法承受的,我……我会死掉的。”
“还好,你没有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惊讶地转过身,只见大胡子已经打猎回来了,手上依然拎着一只野鸡。
“这么快?”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出去打猎了。
“野鸡,多,好打。”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证明了我们不必为在这儿有没有吃的东西而顾虑,虽然山上野鸡多,但能这么快就捕到一只,也可见他打猎的水平的确不低。
“你在干嘛?”他的兴致似乎很高,竟然主动问我。
“啊,没……没什么,只是四处看看,……这儿没有什么好看的,四处走走而已。总是坐在这里,有点累。”我支吾着答道。
“你为什么说……想死?”
“我……可能……可能你听错了,我……我怎么会想死呢,这里的风景这么好,而且我又这么年轻,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我怎么会想死呢,一定是你……是你听错了。”
“但愿这样。”
他把野鸡往面前的地上一扔,放下弓箭,又开始坐在那儿拔鸡毛。
“你……到哪儿?”他突然又问道。
“啊?你说什么?我现在就在这儿,哪里都没有去啊。”
“刚才。”
“刚才?什么时候?”
“我回来前。”
“刚才……我……我没有去哪儿呀。”
“我看见你走,朝那儿走。”他用沾满鸡毛的手指了一下方向。
“哦,这样啊,我只是随便走走,想去那里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看看风景如何。你瞧,我是一个喜欢看风景的女人,尤其发现这里的风景真是不错,白白错过的话岂不可惜。”
“幸亏没走。”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愕地看着他。
“否则,你就真得……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的心砰砰乱跳。
“这里,那里,”他用手不断地指点着山下,“都是人,他们的人。”
“有那么多人?”
“有那么多人。我们……被围,包围了。”
“我们不是他们的敌人,和他们近无冤,远无仇,他们那么兴师动众地来抓我们,何必呢?你……你会不会搞错了啊?”
大胡子看了我一点,嘿嘿笑道:“压寨夫人。”
“哎呀,求你了,千万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千万别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会受不了的。我根本不是压寨夫人,我也不想当压寨夫人,我只想做我自己,我不想和那个让我讨厌的大王有任何交集。”
“压寨夫人……逃了,当然要追回,就是追到……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
“天哪,他们像鬼一样地缠住我了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的确有一点害怕。
“能怎么办?”大胡子反问道,他手上的那只野鸡的毛几乎都被他拔干净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跺着脚,不停地来回走着,“或许……或许我可以嫁人,如果我嫁了人,他们总不会逼我再做那个压寨夫人了吧?”
“你要嫁给谁?”大胡子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要嫁给谁呢?或许……或许随便嫁给我遇到的一个男人吧,或许……或许嫁给我从现在开始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吧?或许……,唉,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第一个……遇到的……男人?是谁?我吗?”
“什么?”
“你要嫁给……我?”
“天哪,我怎么会嫁给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嫁给你,不,不,我不会嫁给你的。”我惊叫道。
“或许是一个……办法,嫁给我,不做压寨夫人。”
“不,不,不,我不会嫁给你,不会嫁给你的。”
“你想做压寨夫人?”
“我也不会去做压寨夫人,也不会嫁给你,我会……我会嫁给其他人,对了,嫁给其他人。”当我口中说“其他人”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苏恒,可是我怎么好意思在他的面前提到在我心目中几近神圣的“苏恒”这个名字呢?
“好吧,反正……反正我也不想娶你。”大胡子好像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冷冷地说道。
“你不想娶我?”我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难道我的美貌竟然打动不了眼前这个人,“不,请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只是我不能嫁给你,因为……因为我可以把你当做保护我的兄长,把你当做是我的哥哥,但是,我不能嫁给你。”
“我不会娶你。”
“你这么说真伤我的心。”
“因为……我就是娶了你,你也不得不……不得不做他们的那个压寨夫人。”
“你说什么?”
“他们会先杀了我,再抢你去做……做压寨夫人。我不想死,为你死。”
“真的吗?他们真的会这么做?”我简直有些绝望了。
“当然是真的。”
此时他已经开始生火,像前次那样把野鸡串在树枝上翻来覆去地烤了起来,不一会儿,就从火堆那儿飘过来阵阵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