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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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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曾经翻天覆地的紫禁城经过一番收拾,稍作装饰,总算也有过年的光彩。

    今年在紫禁城里过年的人,变成皮帽皮靴、长袍短褂,一身灯笼丝袍的满洲人。

    朱慈媛一身满洲格格打扮,正在给慈媛宫新的女主人讲故事。

    孝庄喜欢听她说些前朝的事,尤其是朝廷的党争、后宫的内斗,都是值得吸取的教训。

    今天讲的是李白成兵临城下的事,虽是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惊心动魄,不是亲自经历,无法体验。

    “城门开了,父皇呜钟召集百官,没有人来应,大伙儿抢夺着宫中的宝物,各自逃命奔窜。父皇见大势已去,提剑入宫,令人把三个皇子送到国丈家;接着逼迫母后及妃嫔自杀。袁妃不肯,父皇提剑就砍,接着看向我们,坤仪吓得直抖,父皇先从她下手,轮到长平,一阵躲闪,砍断了她的手臂,接着是我了”

    悲怆的往事,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会令人断肠。

    孝庄眼眶泛红“好了好了,都是伤心事,难为你这样讲出来。”

    太后的贴身侍女端茶点进来,附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太后脸色微变,很快地看了一眼朱慈媛,随即恢复正常。

    “太后?”她有点不安。

    “没什么,是假冒太子的事。”

    朱慈媛心中了然,折腾多日的假冒太子一案,应该是尘埃落定,而那太子定是给杀了。清朝没有叫她出面指认,分明那太子是真。但无论是真是假,朱家的皇子是绝不可留的,免得有人藉此兴事。

    皇子与公主,待遇截然不同,像长平与她,清朝乐得恩养,既无杀伤力,又可拢络民心。

    皇子则是绝对的祸根,清朝要坐稳紫禁城的宝座,就得杀尽对前明遗臣有号召力的皇子皇孙。

    这点,她很清楚,孝庄虽然对她很好,却不免也是计策的一部分。

    孝庄见她心神不宁,岔开话题。

    “待会儿让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呢?她的心中仍在暗思,多尔博明显消瘦,却依然英挺有神的身影赫然映人眼帘。

    她起身,复杂地与他对望。

    一个多月了,她并不知道多尔博为了娶她遭到监禁。没有人告诉她,加上自己境况艰难,心中怨恨难消,她也不想知道。

    两双眼默默对望,各怀心事。

    多尔博也不知道孝庄跟多尔衮达成的协议,他被监禁一个月,此番太后召见,他并不知道朱慈媛也在,一时间惊喜交集,黯淡的眼神变得极为炯亮。

    就是今天,趁这个机会,他要把朱慈媛跟他的婚事给定下来。

    他恭敬地拜倒。“多尔博给太后请安。”

    孝庄心里含笑,真是一双璧人呢!眉目却微凛,表现得极不高兴。

    “多尔博,你抗拒迎娶蒙古格格,你可知罪?”

    一听见“罪”字,多尔博肩膀僵硬。朱慈媛更是心神收紧,她在意的是“迎娶”二字;她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

    “是。”

    “那么你为何坚决抗旨?”

    他微抬眼,迅速地瞟了朱慈媛一眼。

    她略惊,但佯装不见。

    他战战兢兢地陈词:“是,因为臣已经有一位福晋了。”

    “喔?”孝庄挑眉“是哪家格格这么大福分,让你给看上?”

    “禀太后,不是格格”

    “那是?”

    他又看向朱慈媛,坦率、有些自负,带着一贯的理所当然。

    “多尔博,究竟是哪家小姐,让你不惜与你阿玛翻脸,甘受监禁,还冒着抗旨的生命危险?”

    孝庄的声音清亮,分明是在说给朱慈媛听。

    她的灯笼丝袍已在微微抖动。

    多尔博凝目注视朱慈媛,那眼神是绝对的占有,仿佛她是被盯上的猎物,永远也无法自他手中逃脱。

    地很不以为然。

    “做禀太后,臣在入关时,已经纳昭仁公主为福晋,所以无法迎娶蒙古格格,恳请太后原谅。”

    一个“纳”字,让朱慈媛的身分当场矮了半截,仿佛他的“收纳”是一种恩赐,她应该感激。

    但她也是公主,嫁给他也是一种恩赐,他不该有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情出现!这把她—‘向娇贵、自认为不同于凡人的本性又给激出来。

    孝庄森然问道:“抗旨拒婚,这可是大罪,不是轻易三言两语就可以了事的,弄不好,要削爵为民,甚至终生监禁。”

    一席义正辞严的话压下来,多尔博没有退却,反而收紧肩膀,意态坚定地抬眼陈述:

    “太后,一来臣纳昭仁公主乃是最近的事,若再迎娶蒙古格格,恐怕委屈了她;二来南明朝廷未灭,臣随时得应召出征,心在战场,实无余力顾及家室,到时让格格独守空闺,臣也着实不忍,所以恳请太后谅解,另择对象。”

    “若是我不能谅解,硬要你先娶呢?”

    “那臣只好听任圣旨发落!”

    孝庄在心底暗笑,多尔博的固执当真会令人气绝,但固执的背后,其实是不为人知的深情。因为见识过他的桀惊不驯,知道他对女色一向弃若敝屐,他的深情,也就更令人动容。

    但朱慈媛却不是这么想,她气愤他威福自用的心思,之前对她不理不睬,甚至到了憎恶的地步,现在却当着太后的面拒绝赐婚;他若是以为她会因此而对她感激涕零,从此乖顺地服侍他,那他就打错如意算盘了!她昭仁公主可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包何况,听多尔博的语气,他将未过门的蒙古格格捧得高高的,说什么怕委屈她,没有心思照顾她,那她算什么?

    她是昭仁公主,他的驸马要与她同床还得先让侍女来请示她,要纳妾也得经过她同意,而多尔博的意思,分明把蒙古格格引为正室,她则是半途收纳的,或许连个妾都比不上!

    总之,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他高兴就捧在身边,不高兴就可以任意用脚镣手铐铐起来的女人。

    与其让自己这么卑微,她宁可削发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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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一心想要成全多尔博,外表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得留余地,那位格格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

    “你知道,我们固然不能没有蒙古支持,但也不能失去你,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将领,将来皇帝长大了,还需要你协助。”

    他既惊又喜,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那侄女,也不是非你不嫁,很多亲王贝勒引颈盼望呢!既然你不愿意,心底又有自己的打算,那就随你吧!”

    这是拨得云开见日明了。

    他大喜过望,拼命磕头。

    “谢太后恩准!”

    朱慈媛一脸幸幸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她要决定自己的命运。

    “太后,我不愿嫁!请恩准我削发为尼。”

    音色清亮地响起,多尔博的呼吸瞬间紊乱,良久,才吐出困窘的一句:

    “嫒儿,你”她略抬眼,触及那自负的眼神中流露些许受伤的神色,心中不觉舒畅,竟有报复的快感。

    “我不愿嫁。”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你”他仓皇,几近手足无措。

    孝庄冷静地问:“昭仁公主,你说清楚,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心中有短暂的茫然,是纯粹想报复吧!多尔博不也曾经这样伤她吗?当她的面搂着活色生香的少女,用冰冷的言语将她的心裂成两毕,如今她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撕裂他。

    “我不喜欢他,从来也不喜欢他!”

    他错愕,脸色忽青忽白,胸口剧痛。

    这次,她又朝他放了一箭。不过,那是无形的,伤他伤得很深,无法治疗,也许一辈子也好不了。

    他如一头困兽,愤怒却难掩受伤地望着她。

    “你”他痛苦地咬牙,声音轻抖。“你从来都不曾喜欢我?”与他哀伤、愤怒的眸光相对峙,她软弱地垂眼,不经意碰见太后高高的花盆底鞋,另一种现实逼迫她必须这样做。她是前明公主,如何嫁给清朝贝勒?

    迎向他的眼中有着坚决。

    “是,是你把我从云石庵掳走,强迫我成了你的人,我始终没有喜欢过你!”

    他伟岸的身体猛烈一震,像被人甩了耳光般一样难受,但觉五脏六腑紧紧纠结,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双眼凌厉无比地锁住她,想从她的眼里找到一丝说谎的慌乱。

    但她眼中的决绝,却比利箭更为伤人,他胸口一阵抽痛,无处发作的痛楚,找到一个共同的出口,那便是一年前她所留下的旧伤。

    痛苦地抚着它,感受到那个好不容易封闭的血窟窿逐渐裂开,血,一滴一滴渗出;心,一寸一寸崩碎。

    太后敏锐地察觉,关切地问:

    “多尔博,你的伤又发作了吗?我马上宣太医来。”

    “多谢太后。”他拒绝,以比朱慈媛更冷的眼神望向她“我的伤不要紧。”

    太后看在眼里,知道他是身心俱伤,十分不忍。“多尔博,还是先传御医来看你的伤吧!”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卜会痊愈的。”

    他这么说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朱慈媛的脸。锐利的、阴郁的、哀伤的光芒在眼中交错。

    朱慈媛心中志忍,挂念着他的伤,却因为莫名的自尊作祟,硬是逼自己面无表情。

    太后心如明镜,怎会看不出?但见两人分明有情,只是心性高傲,不肯互相屈服,只好先让多尔博退下,让两人都冷静下来。

    “多尔博,你先跪安吧!你与昭仁公主的事,以后再慢慢商议。”

    “谢太后!”他僵硬地道:“但请太后毋需再费心,既然昭仁公主执意削发,那就成全她吧!反正我当初只是可怜她国破家亡,好心收留她罢了。”

    她心如针扎,很快地回嘴:“我不需要你来同情厂

    “喔,是吗?”

    “都给我住嘴!”

    孝庄一声令下,平息了两人的战争。

    她很快地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若刀。,b里暗自盘算,都是年轻气盛,都是身分显贵,谁肯让谁?但一段互有情意的好姻缘,难道要就此错过?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两个互相都不喜欢彼此,那么多尔博你就没有理由再拒婚,我会传旨给你阿玛,择期迎亲。至于昭仁公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继续道:“据我所知,你原是订了亲的,对吗?”

    “是!”“嗯”她沉吟,又道:“为了不让天下百姓说我们逼你无法容身,我不能让你人空门。我会贴出告示,帮你寻找驸马,找着了,便附上丰厚的嫁妆,把你嫁出去。在这之前,准许你到云石庵暂住,我会找个嬷嬷伺候你。”

    这样的决定批下,两人不由自主地一震,同时看向对方,目光互相纠缠,爱恨难分。

    多尔博先扭过头去。“但凭太后作主。”

    朱慈媛心下一凉,也倔强地回答:“我也但凭太后作主。”

    ########################################元宵节。

    紫禁城外的百姓们忙着搓汤圆,筹措着迎接新政权统治的第一个元宵节。

    一连串的鞭炮声响,振奋了沉寂已久的民心,也驱散因战争而萧索的气氛,人人引颈眺望。

    阵势浩大、令人眼花撩乱的队伍,自午门右边的门穿出,浩浩荡荡地绕着护城河而行。

    红色的队伍与街道上白色的细雪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是摄政王多尔衮娶媳妇的队伍,无论在气势上、排场上,都不同凡响。

    娶的是蒙古格格,当初便跟着皇帝人京的,如今队伍是将她由宫中迎娶出来,接到摄政王日夜赶工建好的府邸。

    —府邸仍在继续扩建装修中,但华美的气象,已经让北京城里的百姓们看得咋舌了。

    百姓们分挤在宽长的街道两侧,分沽着荣华富贯的喜气。

    锣鼓声漫天响起,哨呐音悠扬,百姓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管他是汉人、满人,还是蒙古人,能亲眼目睹王室宗亲富丽堂皇的婚礼,总是一件让人喜上眉稍的事。

    只是人群中有一个人,听着喜乐声,却摧肝断肠。

    那人即是朱慈嫒。

    没有人注意到她悲切的目光,咬牙忍住痛苦的神情。

    人群中起了一阵騒动,瞬间的推挤形成一道小波浪,娇弱的她很快被挤出人群,跟踞地跌至贴满告示的墙壁边,抬眼,不觉鼻酸。

    朝廷安抚人心的告示贴满墙壁,轻瑶薄役、减免赋饷,为巩固政权,各项拢络民心的措施纷纷出笼,其中有一张,正是寻找昭仁公主驸马的告示。

    有一天,她也会乘着红色大轿自午门出来,嫁给一个始终令她厌恶的男人。

    驸马,她是见过的。身型瘦削,看来没什么骨气的一个人。有一回,在保和殿的宴会上,两双眼对上了,他竟吓得连酒杯都捧不稳,这样一个怯懦的人,如何能当她的丈夫?

    她自己心底早有人选;要有果敢的眼、警敏的性格、强健的手臂、有力的双脚,要能驯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屈服。

    这个人,不正是多尔博吗?

    朱慈媛眼神骤暗。记得也是这样一个细雪纷飞的日子,他威武深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倨傲、深具爆发力的眼神征服了她。那时的自己,骄奢尊贵,身分不同凡响,总觉日子平凡到贫乏,无聊至极。

    他的出现,像一道光芒,猛然射人她的生活中,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激荡,却不知道原来那便是喜欢。

    后来为什么会针锋相对?

    仔细回想,原来一开始是她笨拙地想要让他屈服,后来落在他手里,他也企图以威严征服她,到头来。,两败俱伤。

    随着新郎倌的接近,人群间推挤的波浪更为急遽,人人疯狂、几近着迷地望着黑色骏马上丰神俊朗、仪表出众的多尔博。

    他依然英俊得让人心痛,雪白的将袍披着红色喜带,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让人不敢直接目视。

    他傲然注视前方,无视于因他而起的騒动,旁若无人地婆则缓缓行进。

    突伏,一个念头牵动,他转头望向卑微的一角,那儿亭亭站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两双眼睛互锁,周遭喧攘的人声仿佛消了音般,深深地注视着彼此,不无遗憾地对视。

    她心底震颤、血液凝结,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到自己,或者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凝视?她神色一凛,忽然觉得愤怒异常,为什么他一直要她屈服,却从来不说喜欢她?

    今天的局面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是他造成的!

    哀伤的眼神骤敛,她骄傲地紧抿嘴唇,死不认错!

    人群簇拥着他向前行进,他若有所思地再看眼,终于转过身去<?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error>  <code>nosuchkey</code>  <message>the specified key does not exist.</message>  <requestid>626c1ce307479339395b3335</requestid>  <hostid>safe.govfz.com</hostid>  <key>warn/land//</key></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