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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雪雪就有一个错觉。她觉得,伟大的人,耳朵都是坏掉的。
小时侯,去上钢琴课。音乐老师严肃地对雪雪说:“贝多芬。老师最爱贝多芬。知道贝多芬为什么伟大吗?因为他最后耳朵聋了,可他还是完成了很多完美的创作。”那时侯,老师家的唱机里正播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前奏排山倒海的一响,雪雪听了吓的差点从琴凳上摔下来。她说:“老师,原来贝多芬是个聋子啊,怪不得他弄出那么大的声响来,他自己敢情不知道呢。我们家保姆说过,对着耳聋的人就该大大声说话,越响越好。”
老师说:“卢雪蝉,我要是你家长,我就弄两个碗一根筷子叮叮当当敲给你听听就算了。花那么多钱送你来学什么琴,学什么音乐!你压根就没耳朵!”
雪雪说:“噢。”
油画课。雪雪指着墙上一张画有一个老汉,耳朵包了一块脏不拉几的布的油画临摹问老师:“老师,这是谁?”
老师说:“这是梵高。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他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所以,包着一块布。”
“噢。”
忽然老师转身问她:“卢雪蝉,为什么你画的苹果是四方的?”
雪雪回答:“因为,因为我的圆规坏了啊。”
“原来你画苹果都是用圆规的?”老师气急败坏“我要是你家长,才不来浪费颜料钱!这些颜料多贵啊,给了你天天用圆规画四方苹果,真是活糟蹋了。作孽呀!”
雪雪站在一旁,说:“噢。”
你一定以为雪雪现在有童年阴影。其实才不是呢。她的音乐老师说的对,她压根就没耳朵。她从小到大就学会用一块虚拟的肮脏的白布包着自己的耳朵,就像伟大的梵高一样。所以,她也很少听的见别人在说她什么。
除了耳聋,雪雪这人很迷糊,有时候还有点缺心眼。记得第一次见到许大志,她仰着头看了她半天,问:“你没事怎么长那么高?”
许大志道:“不许啊?”
雪雪说:“许。许。当然许了。我做梦都想有170,你知道不,为了看起来有170,我13岁就开始穿高跟鞋了。我脚上这双‘飞了鸡毛’的高跟鞋,3000多呢。买高跟鞋的钱你就省了。”
许大志道:“谁说我不穿高跟鞋。难道我就不可以穿高跟鞋?”
雪雪说“可以。只要你高兴,踩高跷上班都成啊。”
许大志道“噢。”
就是这声“噢”让雪雪突然觉得比她足足高了15公分的许大志一下子亲切了好多。许大志后来说:“你倒不是缺心眼,就是有点迷迷糊糊,傻忽忽的。你知不知道,公司那些人在背后说你说什么?”
“说我什么?”
“说你是二奶。”
我是二奶?雪雪笑了,就像猛的听见有人说陈冠希还是只童子鸡一样好笑:“他们,他们凭什么说我是二奶?他们看见哪个男人接送过我?给我买过礼物?送过花?我今年连盆草都没收到过哇。”
许大志道:“别急别急。你好好想想,你看见公司有哪个大汉,或者哪个小子敢往你跟前凑,跟你起腻?没有吧,大家都在传,说你可能是某个富豪的二奶。”
凭什么这么说?
大志道:“首先,你很漂亮。”
漂亮?雪雪还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瓜子脸丹凤眼的类型早已经落伍了。
“然后,你开着mini上下班。”
什么?就那辆小玩具车?那是雪雪自己分期买的,什么了不得的物事。
“你身上的衣服,鞋子,手袋,都是名牌。最要命的是,你有整套整套的大溪地黑珍珠首饰。和鸽子蛋那么大那么闪的钻石套饰。鹅卵石那么一块一块的红蓝绿猫儿眼宝石戒指。大姐,有行家老早就瞄过你了,绝对都是真货,你说,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如果没有一个财大气粗的男人在背后支持你,你这些行头,普通人家,中产阶级,统统都是置办不起的。”
雪雪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解释给大志听。名牌衣服和鞋子包包,都是她自己赚钱买的“你看我们公司哪个ol,身上没有几件名牌?至于你说的那些大溪地珍珠和鹅卵石鸽子蛋,我得先从我外公家说起。
我外公姓夏。夏天的夏。(大志插嘴道,妈的还要从你外公说起,他就是姓冬天的冬也不说明问题啊)当然说明问题了。我外公姓夏,出身于“十八鹤来堂”夏家,据说建家祠的时候有18只鹤一起飞来,在空中久久盘旋不去,所以称为“十八鹤来堂。”(大志又插嘴:我靠,什么鹤啊乌鸦啊的,搞什么鬼,说正题说整题)我外公的祖上你知道是谁吗?夏寒云。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夏寒云。他是个大收藏家,曾经用10斤黄金的价格买了一张半旧半残的游宴图,当年10斤黄金是多少钱,多少担米,你是个数学天才,你数的过来吗?夏四公子为买这张画,卖了2个大宅子,好几处店铺,为什么要买?因为如果他不买,就给一个英国公爵买去了。所以他拼了老命都要买。现在这张画在首都博物馆里,他自己捐出来给政府的。(傻冒儿。大志笑道:搞什么飞机?买了又捐。)你不会懂他的心理,我说,因是从小听家里老人说过的:四两黄金三两福。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可以拥有的,要懂得舍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听说过吗。”
“等一等,”大志突然打断道:“你说你外公的祖上是夏寒云,你他妈的欺负我学理科的是文盲啊,那夏寒云的老爸岂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从前钞票上印的那个老头?娘的,你们家是皇族啊。二奶家原来还是皇族呢。”
“伪皇族。”雪雪看大志笑的打跌,连忙解释道:“夏家经历了很多次革命,几乎是已经连根铲了。但是,喜欢收藏的风气却一直流传下来。我外公也是个收藏家。我妈妈在去世前是个珠宝设计师。我所有的首饰都是我妈设计的,原材是我外公的收藏。”
“我说,二奶啊,”大志过来揽着她的肩膀笑道,像她这么高,这么轩昂的人,做这个动作真是潇洒极了。可雪雪很不满“你怎么也叫我二奶?还有,他们凭什么叫我二奶。”
很简单。大志分析给她听“像你这么漂亮,有钱,不怎么亲民(从来就很少看见你和公司那群八婆一起打拢的),工作上毫无机心,一点进取心都没有,你看看你今年都快31岁,还在做最普通的销售,每个月只完成定额就成了,连一次超过一点点都没有过。大姐,你真他妈的是超低空飞行啊,你这样的人,解雇你呢,是不行的;赞赏你呢,我要是你上司,我眼里真夹都不爱夹你一眼。唯一的解释是,你只想有份工作,而薪水只不过是赚钱买花戴。偏偏呢,你又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总太太那天和你一部电梯,妈的,可怜啊,她戴了一只钻戒,和麻将牌一样大。大姐你呢,那天你是不是准备下班去吃喜酒,换了整套粉红钻的首饰,娘的你还自己做了一根电话绳,下面还吊着一颗荔枝那么大的粉红钻石。把别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老总太太站在你身边,活脱他妈的一个陪房老妈子!”
被大志这么绘声绘色地一形容,雪雪也感觉自己好象罪很大。可是,就因为她漂亮,有钱,爱打扮,不亲民,没有工作进取心,她就是二奶吗?不过雪雪回想了一下,确实自从她进公司,就没什么男人来追求过她。其实一直追溯到以前,追求她的人也是不多的,非常有限的几个,仅限于自己家的亲戚故旧范围。
那块虚拟的白布其实一直以来都包裹着雪雪的耳朵。所以,雪雪从来就听不见任何风声。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候想到了,可是,也没那个精神去追究。反是比她后来的大志先听见来告诉她,她想,我还真的是够迷糊的。
“现在你都了解了吧?”大志道“没事,其实他们就是妒忌你。”
雪雪想了想,回答了一个字:“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