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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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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家庭式的合菜馆,没什么太特别的装潢,菜色一般,价位还算合理,感觉既经济又实惠;因为才两大一小,因此李海峰也没敢多点,只点了几道家常小菜,其间还不断询问井甜欣喜欢吃些什么,教她尴尬极了。

    “佩佩的药带了吗?”算算时间,吃了午餐休息一小段时间后,佩佩就该再吃药了,李海峰将菜单交给老板娘之后问道。

    “嗯,我有带出来。”虽然她没照顾生病小孩的经验,但她还算细心,知道出门时间难以预测,因此未卜先知地带了药出门。

    李佩佩迫不及待地扯开竹筷的塑料套,冲着李海峰直喊道:“我要吃蒸蛋、蒸蛋!”

    “爸爸刚才有点了,等等还要多吃点青菜和肉,病才会快好。”李海峰摸摸她的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嗯嗯!”李佩佩忙不迭地点头,将桌上的碗盘、碟子当成家家酒玩了起来。

    “还好有你帮忙照顾她,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向井甜欣叹道。

    “你很了不起了,一个大男人独力带小孩,很辛苦吧?”这种话很表面,毕竟她并没有实际经验,但光凭想象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惯性是种很可怕的东西。”他扯开笑纹,感觉有点苦。“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沮丧,不得不自我调适,到后来找到合适的相处模式,长时间下来不习惯都难。”

    “呃佩佩的妈妈──”注意到佩佩玩得很开心,不很注意大人之间的交谈,她才敢提出如此敏感的话题。

    “难产,连见佩佩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说到感伤处,他的神情变得严肃。“她是个好女人,只是我没来得及善待她,她就走了,徒留一个遗憾。”

    没来得及善待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虐待人家吗?井甜欣头皮一麻,不觉挺直腰杆。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李海峰发现她的想法全写在脸上,一点都不难猜测她的脑袋瓜在想什么东西,有趣极了。“一直以来我都很忙,没时间谈感情,陪家人的时间也不多。经过朋友的介绍,没多久我就娶了佩佩的妈,说句难听话,没什么感情基础。”

    他的个性木讷,原就不属于浪漫型的男人,加上醉心于研究及教学工作,以至到了适婚年龄仍形单影只;既然有对象就结婚,感觉上只是进入人生另一个阶段的过程,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直到佩佩出生和丧妻后,他才猛然觉醒,逐渐调整自己的步调,慢慢像个“正常人”

    井甜欣诧异地眨眨眼。“这样也可以做夫妻喔?”完全超出她能想象的范围,太不可思议了。

    “以前的人不也如此?”他浅笑,宛如一道和煦的微风。

    “拜托,时代不同了好不好?现在根本没人这样了。”他简直可以列为保护级动物了。

    其实她比较怀疑的是,佩佩的妈为何愿意嫁给一根大木头?真教人匪夷所思啊!

    “或许吧,那就当我是唯一的例外好了。”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嗯,嗯”他讲完了吗?可以换她了吗?她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怎么了?有事吗?”微微侧身让老板娘上菜,李海峰察觉她欲言又止,狐疑地问了句。“有话直说没关系,是你工作时间调配有困难吗?”这是他所能联想最直接的答案。

    “不是啦!是”看看四周,她小心的样子像怕被人听到似的。“是我弟,他就读你任教的大学,听说他的教授很严苛,他怕自己的报告过不了,所以”

    他恍然大悟!但走后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不甚赞同地攒起眉心。

    “蒸蛋蒸蛋,爸爸我要吃蒸蛋!”看到甫上桌的蒸蛋,李佩佩兴奋地欢呼。“爸爸帮你弄,你坐好。”他安抚情绪亢奋的女儿,一双眼没离开过井甜欣。“你弟念的科系、年级?”

    “经三a,经济系三年级a班。”她抿抿干燥的唇,情绪很是紧绷。“他明天要交一份报告,我还没来得及帮他看”

    “你?帮他看?”拿起汤匙为佩佩舀了一瓢蒸蛋,顺道拆开竹筷挟了几块肉到她碗里,心头响起警铃。“哪一科的报告?”

    经三a正巧是他任课的班级,他规定的报告也有一份是明天要交,但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世界真有这么小吗?她弟弟嘴里很“严苛”的教授不会正好是他吧?

    其实他一点都不严苛的,只不过想让学生更用心学习,所以他的要求确实比一般教授高了点,一点点而已;但他知道有些同学私下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杀手李”约莫就是很会当人的意思。

    “?g”糗大了,她不知道那是哪个科目的报告,但她还记得报告的题目──

    “我只知道题目是服务业的行销企划。因为我做的就是服务业,所以他叫我帮他看看哪边要修正的嘛!”那什么眼神?瞧不起人啊!哼!

    感觉几只乌鸦飞过头顶,李海峰手中的筷子顿在半空中。

    不妙的预感应验了,那果真是他出的作业该死!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

    他挟起青菜放到碗里。“他的报告你看得怎么样?”该来的躲不掉,这次,他就帮她这个忙!不过,下不为例。

    “我还没看啊!本来打算等佩佩上学之后抓时间帮他看的,谁知道”无辜地低下头,她的心情好低落喔!

    翻翻白眼,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好吧,这笔帐算在他头上,谁教女儿是他的?他是该负一小部分的责任,这么想他的心里会好过点。

    “快吃吧,菜都快凉了。”见她一直没动筷子,他不免催促道。

    “嗯。”听话地开始吞咽食物,但他到底帮不帮得上忙?“你还没说你认不认识那位教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麻烦你请那位教授稍微通融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说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轻叹口气,李海峰好无奈。“你正在跟那位教授讲话。”

    “嗯?”井甜欣正好低下头喝汤,闻言好奇地抬头四处看。“在哪里?我怎么没注意到?”

    李海峰瞪着她,无奈地指指自己。

    井甜欣张大小嘴,双眼瞠得快掉下来了。“你是说你就是我弟的教授?!”

    “嘘!”李海峰闭了闭眼,差点没让她吓出心脏病,连李佩佩都惊异地瞪着她瞧。“小声一点啦!你是怕别人没听到是不是?”

    果然许多食客投来侧目的眼光,让井甜欣头垂得好低,几乎埋到桌面上的碗里去。

    “佩佩乖,没事了,快点吃饭。”又挟了些菜和肉片到女儿碗里,李海峰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粗线条和直率。“你也快点吃,都没吃到什么。”他一个人可吃不完所有的菜色,非得她帮忙才行。

    “那我弟的报告怎么办?”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

    “报告在你那里吧?”他没忘了她说要帮忙看的事,因此报告理应在她那里没错,他只是确认一下。

    “对啊,在我车上。”那可是攸关小弟是否被当的重要报告耶,她哪敢乱丢?

    “等等先交给我看,晚点回家时我再拿给你。”

    “哟,海峰,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几个和李海峰年纪相仿的男人走了过来,发现他也在这里用餐,热络地打招呼。“是你们。一起用吗?”李海峰没多想便邀请他们一同入席。

    “叔叔、伯伯们好。”李佩佩显然也认识那堆人,热情地向他们问好。

    “佩佩真乖。”其中一个微胖的男人拍拍李佩佩的头,回身调侃道:“不用了吧?难得看你和小姐吃饭,是你女朋友啊?”

    “呃”睐了井甜欣一眼,他突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是啦,我是帮忙照顾他女儿的人,这是我的名片。”井甜欣工作时间不忘工作,一旦有任何接案子的机会,她总是不会放过,一一发放名片到所有人手里。“有需要记得打电话到便利屋,李教授的朋友就杀米速啦,九折优惠!”

    头痛地抚抚太阳穴,李海峰心里五味杂陈。

    当然一起用餐不见得就是男女朋友,但她也别趁这个机会拉生意啊,这样他的立场会很尴尬,尤其在他哎!

    “可惜耶,我们海峰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另一位较高的男人看了眼她的名片,不禁游说起来。“井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顺便将他打包回去好了?也有优惠喔,加送女儿一名,保证绝不吃亏。”

    井甜欣愣了下,眼角瞟向李海峰,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瞧,不知怎的,她心虚地别开眼。“这位先生真爱开玩笑,嘿嘿”“好了,海峰,不打扰你们用餐了,改天有机会再带这位小姐一起出来聚聚。再见了,佩佩,有空到伯伯家玩喔!”另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拍拍李海峰的肩,告辞了。

    待那群人走后,井甜欣才你鹊匚剩骸改闩笥寻。俊拐媸堑模?暮?豢?崮暮你凰敌┕掷锕制?幕埃?娼倘宿限巍?br />

    “同事。”他轻应,两眼凝着她动也不动。

    “你、你干么这样看我?”莫名的,她的两颊浮起两朵可爱的小红云,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李海峰摇摇头,不做任何回答。

    有些事不是他自己想要或决定就好,他得顾虑到佩佩的感受,尤其是他现在心底所想的事

    *  *  *  *  *  *  *  *

    “你去哪骗来一个小鬼?”井妈瞪着李佩佩,两只眼睛都快瞪凸了。

    “就我新接的工作咩,她今天早上发烧,向幼儿园请假,我只好带她到处晃啊。”跟李海峰吃过午饭后,与其回李家和佩佩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带她回家晃晃,正巧遇到井妈没出门串门子,井甜欣不得不跟爱烦恼的老妈子解释一番。

    “你什么时候改当保母了?”井妈睐了井甜欣一眼,忍不住摸了摸李佩佩的头。

    家里太久没有出现如此稚嫩的娃儿,井妈看了还真是欢喜,可惜家里这两个小鬼挺不长进,都二十几岁了还没一个能让她抱孙,实在很欠扁。

    “阿嬷好,我是佩佩。”李佩佩在幼儿园里见多了小朋友的阿嬷,而这井妈的年纪又和自己的奶奶相仿,因此完全不用人教,她便知道该如何称呼井妈。

    “哎哟,这小女孩挺乖的嘛!”井妈乐得嘴都歪了,忙到房里拿出前两天才买的饼干给佩佩吃。那饼干本来是她想趁着晚上肚子饿时偷吃的“宵夜”这会儿让佩佩甜腻腻的小嘴这么一喊,毫不考虑地全部贡献出来。

    “妈,你怎么有那么多饼干?”井甜欣的眼可尖了,因为井妈有轻微的糖尿病,医生有交代她不可以吃太甜的东西,包括零食全部都是被“列管”的食品,没想到老妈把它们藏在房里,真是防不胜防。

    “没啦,就、就蜜蜜她妈说拜拜多的,送给我的嘛!”井妈赧红了老脸,心虚得不得了。

    “是吗?”井甜欣?起眼,摆明了不相信。“最近哪有拜拜?你骗我厚?”

    “甜欣!”井妈还来不及找到合理的说辞,就听见一连串的喇叭声,尤蜜蜜的大嗓门传了过来。“你不是去照顾小孩?咦?你把她带回来了喔?”

    “蜜蜜,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跑回来了?”相较之下,蜜蜜会出现在这里才奇怪吧?那店里怎么办?

    “厚!不说不气,我都快被洪碧惠她哥气死了!”尤蜜蜜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头顶上似乎还冒着轻烟。

    井甜欣打了个哆嗦,她从没见过蜜蜜如此恐怖的模样;陡地,她感觉一双小手拉住她的衣角,低头一看,原来是李佩佩,显然蜜蜜的失控吓坏了佩佩。

    “蜜蜜,你别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抚地拍拍佩佩的肩,井甜欣扯开略显僵硬的笑容。

    “还不就是那个洪嘉豪,我麻烦他妹到店里来帮忙他你赂銎ǎ孔詈眯Φ氖牵你谷凰邓?貌皇屎献瞿敲础捍种亍坏墓鳎?院笥欣嗨频墓饔伤你途涂梢粤耍?挥谜宜?谩!?br />

    粗重?她们的工作何时得用到这两个字来形容?井甜欣虽然纳闷,却忍不住笑了。“那很好啊,往后我们便利屋就有男佣可供差遣了。”

    这尤蜜蜜和洪嘉豪打小就是冤家,一天没吵上个几回,心里就不舒坦,这是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虽然有点小怪,但不这样就变大怪了,因此她早就麻痹了。

    “井小姐,我跟你说、真、的!”尤蜜蜜气呼呼地鼓起双颊吐气,额前的刘海因而上下掀动。

    “尤小姐,我说的也是真的。”见井妈和李佩佩在一旁小声嘀咕,井甜欣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我得带佩佩回去睡午觉了。”

    “啊?那么快喔?”井妈闻言垂下嘴角。“不能多留一下吗?”

    “阿嬷,改天我再来陪你聊天啦!”李佩佩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抚井妈,还热情地在她的老脸皮上印下一吻。“我累累了,想睡觉觉耶!”或许是药性发作了,她真的有点困。

    井甜欣和尤蜜蜜神色诡异地对看一眼,两人忍不住私下贼兮兮地窃笑。

    “这样喔?那改天要再来找阿嬷玩喔。”井妈舍不得地和她订下约定。

    就在李佩佩和井妈打过勾勾、盖过印章之后,井甜欣便载着她回李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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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啊,大野狼真的来了,牧童又拚命喊狼来了!狼来了!。佩佩,你猜有没有人会再相信牧童的话?”应佩佩要求,井甜欣认命地叙述她脑子里仅存不多的童话故事,说到后来连她的眼皮都快闭起来了。

    “当然不会啊!”用薄被盖住自己的下巴,李佩佩其实快笑翻了。这个故事她听得快烂掉了,因为爸爸买给她的童话录音带里就有“放羊的孩子”这个故事,但瞧阿姨这么卖力演出,她只得捧场地当作从来没听过。“因为他一直说谎嘛,爸爸说小孩子不可以说谎,不然老天爷会生气。”

    井甜欣怔忡了下。天!他竟然这样教小孩?很幼稚又很可笑,可她记得小时候井妈也是这么教她的,忍不住傻笑起来。

    “就是啊,所以后来牧童的羊就全被可恶的大野狼吃掉了!”她弓起手指佯装大野狼的模样搔李佩佩的痒,令小女孩又叫又笑、尖叫不断。

    “故事讲完了,佩佩应该睡午觉喽!”三点半,睡个一小时,晚上八点半再上床,明天早上七点起床,将将好!

    “嗯,我要睡了。”李佩佩听话地闭起眼,才刚闭上没多久又霍地睁开。“阿姨,你可以当我的妈咪吗?”

    井甜欣心口一提,没料到她又旧话重提。“呃”“我真的很想要你来当我的妈咪。”她揉揉眼,眼皮越来越沉重。“你不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跑掉喔!”

    井甜欣暗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发,疼惜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睡吧,阿姨保证不偷跑,会留在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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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李海峰在李佩佩房里找到一大一小的两个睡美人。

    井甜欣就趴在李佩佩的床头边睡着了,圆圆的脸和佩佩贴得好近,宛如一幅美丽的春睡图,即使时序已经入秋,仍令人备觉温暖。

    将井帝洼的报告放在床尾,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凝着她沈睡的娇颜,心里莫名地扬起一抹感动。

    她的年纪比他的学生大不了多少,对他而言应该还是个孩子,但奇怪的是,他就是对她有种难以解释的情愫,即使两人才相识不久。

    但看她下午遇到他同事时的表现,恐怕这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吧?她半点都没将他当成对象,充其量不过是个客户,一个央托她帮忙看顾小孩的客户。

    忍不住轻触她微凉的脸颊,他不由得浅叹一口。

    如果她不是那么年轻,如果他不是个鳏夫,又如果他们不是相遇在这种时机,或许

    “嗯”颊上一抹痒,井甜欣用手轻搔,虽没碰触到他急速抽回的指,她却因而醒来,一睁开眼便发现他伫立眼前。“你回来啦?”

    她揉着惺忪的眼,没因他的出现而感到意外。

    “嗯。”他的心跳有点快,或许是因她突然醒来,导致他有些心虚。“喏,你弟的报告,我看完了。”旋身弯腰拿起放在床尾的报告,他再转身递还给她。

    瞪着那份报告,井甜欣抬头问:“过得了吗?”她的意思是,以他任课教授的身分,井帝洼这堂课拿得到学分吗?

    “问题不多,而且他也还算用功,应该没问题。”该修改的部分他都有贴便条纸在报告上,照着修改便可以拿高分。

    “什么叫应该?”这两个字很不确定耶,生杀大权握在他手上,他就不能给个明确的答案吗?

    “应该就是应该。”这是他能通融的最大极限,她应该明白自己的苦处。任课教授本来就该全无私心,他已为她犯了违反公平的忌讳。

    望着他,她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踌躇许久,她只挤出两个浅显的字──“谢谢。”

    “不会。”天色渐沈,该叫佩佩起床了,再让她睡下去,恐怕晚上就睡不着了。“留下来吃晚饭?”

    再度犹豫了许久,最后她摇了摇头,抱着井帝洼的报告离开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