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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谢远愣住了,百灵儿见他痴呆,小脚一扬,荡起一串水花向他泼去,谢远平白无故被泼了一身水,立刻开始报复,亦用脚掀了水朝百灵儿身上泼去。一时间,水花激荡,好不热闹,谢远和百灵儿玩了个尽兴,却付出了浑身湿透的代价。夕阳的余晖下,百灵儿薄薄的衣衫紧贴了身子,少女玲珑的曲线尽显,谢远眼中兀地燃起一簇熊熊火焰,拦腰将百灵儿抱起,大步朝卧房里走去。
那一天恰是良辰美景,红绡帐中,巫山云雨,一夜缱绻。
那之后不久,百灵儿就嫁给了谢远。
谢远和百灵儿大婚那天,长长的红毯铺满了一整条街,街道两旁用百花装点,清香飘满了整座城池。闻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不计其数,都自觉地一个挨着一个列好了队,夹道欢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花轿带着娇羞的新娘,姗姗来迟,众人探着脑袋朝街口望去,只见一顶红木莲花宝顶花轿被八个轿夫抬了来,花轿三面分别刻了“鸾凤齐鸣”、“麒麟送子”、“鸳鸯戏水”三种吉祥图案,正面则用绣有花开富贵图样的大红色轿帏覆盖着,轿顶四角点了四支大红喜烛,寓意“亮轿”,花轿上上下下亦是用百花点缀。众人不由惊叹,坐在轿中的新娘子难不成是百花仙子,上天作证,众仙为盟,百花是宾客,琼浆做喜酒,仿佛今日只是她一个人的盛宴,上天给了她眷顾,让她在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里风光无限。
万道灼灼的目光簇拥下,花轿来到谢将军府的门口,缓缓落了地,众人这才看见,新郎官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喜娘打开帏轿,谢远言笑晏晏,向轿内伸进一只手去,馋了盖着红喜帕的新娘子下来,一旁早有小厮递了张弓来,谢远接过,弯弓射箭,百灵儿只觉头顶一阵疾风掠过,箭便落向了远处的地面。一旁的喜娘道了句吉祥话,谢远便扶着百灵儿跨过火盆,在众宾客的簇拥下进了府去。
拜了天地,行了礼仪,正要送一对新人入洞房去,宾客们开始哄闹起来,都缠着不让走,有个胆儿大的嚷了句:“新郎官儿,早就听说你大着胆子拒绝了皇上赐婚的旨意,京城里那么多大家闺秀你瞧不上,执意要娶一个普通女子,想来新娘子必定美若天仙,如今就掀开红盖头来让我们瞧瞧新娘子的模样,也好一饱眼福啊!”
“就是,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在他的带领下,附和声此起彼伏,宾客们都闹着要看看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谢远挡在百灵儿面前,一再推辞,却耐不过众人的嬉闹,愁得额间都渗出了汗,正左右为难时,百灵儿扯了扯他的衣襟,凑到他旁边耳语了几句,谢远才点点头,对众宾客道:“今日谢某大婚,承蒙各位赏脸光临,谢某不胜感激。既然诸位盛情难却,谢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着,俯下身来,缓缓地掀开了新娘子的大红盖头。
众人一声惊呼,大红喜帕下,一张白莲花似的面庞渐渐浮出水面,她低眉顺目,双颊酡红,羞答答似花苞将展,将一众男子的心都勾野了。谢远与她并肩而立,简直佳偶天成,天生一对,恐怕踏遍世间也再难找到如此登对的人了。
赞叹声中,百灵儿微微抬起头来,朝周围悄悄一扫,愣住了。
人群中,有一双熟悉的眉眼,正于万般喧嚣中,直勾勾地盯着她。
百灵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宾客们看在眼里,还以为是新娘子被闹得不高兴了,忙收敛了许多,劝佳人早入洞房,莫耽误了良辰。谢远谢过各位,将喜帕重又盖在百灵儿的头上,接过喜娘递来的丝绢红花带,与百灵儿各执一头,牵了她向洞房走去。
行了一切礼仪,谢远便匆忙去前厅招呼宾客了,喜娘丫头们向百灵儿道了喜,也都纷纷离开了,胜百灵儿一人独坐在喜床上,等待着谢远回来,与她一起洞房花烛。
然而,身为新娘子的百灵儿此时的心却是焦躁不安的,方才见到的那双眉眼始终在她心头盘旋,挥之不去,几个月来尽力维系的淡定在四眸相对时已变得岌岌可危,她以为自己足够狠心,但她没有。
喜房的门被推开了。
大红喜帕下,恰可看见一双皂靴,停在了自己面前,想象着谢远掀开喜帕来的那一刻,百灵儿的心不由紧张了。
那人叹了口气,缓缓将喜帕掀了开来。
妙笔生俊秀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百灵儿再一次愣住了。
“怎么,没想到是我?”妙笔生问。
百灵儿霍地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洞房,那些下人们没长眼睛么,怎么会让一个男人进来?”
“我把他们支开了,”妙笔生道:“谢兄邀我在他府里住几日,所以我来这里很容易。”
“你不是早就要回春熙城了吗?”百灵儿问:“为何没走?”
妙笔生叹道:“灵儿,我找了你整整一年,没有找到你,我如何会回去?”
百灵儿冷笑道:“我铁了心躲开你,你当然找不到。”
“可是如今我找到了。”妙笔生道。
“那是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是如何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的!”
妙笔生不可置信地看着百灵儿:“为什么?”
百灵儿一步一步向妙笔生靠近,抬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踮起脚尖来,在他耳边长长地吹了一口气,感觉到妙笔生身子微微一颤,便一字一句道:“因为,看到你难过,我真的好快乐,哈哈,哈哈哈……”
百灵儿狂笑着,手抚上妙笔生的胸膛,轻轻一推,妙笔生便软弱无力地倒退了好几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百灵儿竟感觉到心头一波接一波的快感汹涌而来,简直太美妙了。
妙笔生仍不放弃,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往屋外扯,边走边道:“跟我走,我们回家,回了家一切便都好了……”
“你放手……”百灵儿用力甩开他的手,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刚才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我和谢远拜了天地,进了洞房,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是我的夫君,我待会儿还要好好伺候他,而你该滚哪儿就滚哪儿去,别污了我的喜房!”
妙笔生不可置信地看着百灵儿,他不明白,一年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她像是就此转了心性,连从前的海誓山盟都忘却了。
“那好,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爱着谢兄么?”
“为何不爱?”
妙笔生伤心欲绝:“你竟从来都不懂我的心思……”
“你的心?”百灵儿笑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可是‘鬼手画圣’呢,啧啧,你的心我可要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妙笔生痛彻心扉,再不看百灵儿一眼,扭头便出了喜房,从窗户望去,他的身影不住地轻颤着,像是秋天枝头老却的枯叶,摇摇欲坠了……
百灵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角淌出一滴泪来……
撩人的夜色里,红烛快要燃尽了,大红纱帐轻柔地垂落在床畔,将大半旖旎的春光遮去,百灵儿侧头躺在谢远的胸膛上,娇喘连连,已累得倦怠动弹了。谢远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拥着她沉沉地睡去,不一会儿,呼吸便变得均匀而沉稳了,百灵儿的睫毛轻颤了颤,睁开眼来。
随意披了件衣裳,百灵儿打开门来走进院子里,今夜花好月圆,夜色勘醉,在她眼中,这样的夜是美丽的,而在某些人眼中,却是苦涩的。百灵儿看着院中那个被月光照得狭长的影子,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你要走了?”
妙笔生回过头来,眼底现出一丝落寞,点点头道:“是。”
“远哥哥方才还说要和你好好叙叙旧呢,你这就要走了……”
妙笔生道:“我本就是来参加他的喜宴,喜宴结束,我便该走了,我的家不在这里,在春熙城。”
春熙城,那个也曾经是她家的地方。
百灵儿笑道:“也好,人总是要回家的。”
“那你呢,要回家吗?”妙笔生问。
“我的家在这里,有远哥哥的地方才是我的家。”百灵儿答道。
妙笔生云淡风轻地笑了:“有句话忘说了,我祝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多谢。”百灵儿笑着朝他一拜。
妙笔生拾起地上的包袱,转身要走,百灵儿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妙笔生回头,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你说,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我想知道你用‘生花’笔画的那几幅画都送给了谁。”
妙笔生想了想,说:“《春蚕图》送了罗锦记的罗老爷,听他说挂在了织锦房里;《灵犀饮岚图》还在我那里,原本是要送给五味子的,但她徒儿姑娘长乐瞧着喜欢,五味子教徒严格,她小小年纪,不想让她学艺分心,便先替她收着了,并答应她,在她二十岁生辰那天再给她;《没骨画眉图》给了惊蛰挂在他房里;《耀跃青离图》赠了谢兄,现在在他手上,想必你已是见过了;现如今,只《双鹤戏舞图》和《白蛇报恩图》还在我这里。”
百灵儿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妙笔生奇怪地问。
“没事,”百灵儿仰脸一笑,目光深邃:“我就是想看看它们将来命运如何,不知是福是祸呢……”
“福也好,祸也罢,都再与你无瓜葛了。”
妙笔生说完,深深地看了百灵儿一眼,将她的一点一滴都牢牢地刻进了自己的心里,目光离开的刹那,妙笔生觉得释然了。
百灵儿,这辈子也许无缘再见了,你,珍重!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后零乱扔了一地的,是他对这个女子的无悔的眷恋……
谢将军府的夜总显得比别处更加深沉些,许是他将军的威严所致,穿行在府中幽深的回廊里,脚步声便被放大数倍,在周围响起空空荡荡的音,倒像是有很多人在与你一同行走,比肩接踵,耳语声不绝,笑闹声不断,虽不显寂寞,但诡异的气氛甚浓,有胆儿小的在这里走夜路,心是会吓得哆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