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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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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屋檐下,李正一突然发现家中好像没人,陈旧的木质大门上挂着一把小铁锁,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这不应该啊,李正一心里暗自想着,父亲右腿有疾干不了重活,平日一般都是呆在家里帮助母亲清理收回来的废品。更何况今天还下雨,父亲更加不太可能去别的地方。

    “爹妈”李正一站在廊下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

    正在挠头时,冷不丁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说:“李家后生?”

    后生是本地人称呼年轻男性的叫法,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一辈,更喜欢用后生来称呼他们所见到的任何不熟悉的年轻男性。

    李正一转身,见坪地上走来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农,依稀有点印象,却叫不上名字,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你好。”

    老农走近,站在屋檐外说:“后生,你爹妈在你大伯家,你赶紧去吧。”

    “好的,谢谢。”李正一道谢一声,又满脸疑惑地自顾自嘟噜了一句:“大伯家?咋跑那儿去了?”

    老农耳朵尖,听到了李正一的自言自语,便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你爷爷过世今天出殡,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正一脑袋嗡地一声响起,仿佛炸雷一样让他头晕目眩。一个声音在脑海狂喊:“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前世爷爷过世,是在自己入狱之后,急怒攻心之下引发脑溢血,救助不及时才去世的。这一世,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提前去世?这一世,自己刚刚重生,完全有机会改变前世的状况,不至于让爷爷还有父母在自己入狱后,一个一个接连出事。”

    李正一失魂般地走入雨中,完全不顾身后老农的呼喊,凭着本能和记忆,一步一步往大伯家赶去。

    李正一爷爷两子一女,李父李良平排行第二,上有李正一大伯李良友,下有姑妈李玉兰。大伯李良友结婚比李父早,但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的儿子相隔很多年。李父右腿有疾,走路有点瘸,相亲时经常被姑娘嫌弃,所以结婚晚。三十岁才有山沟沟里出生的李母看上他,这才成家立业,有了李正一。

    按正式族谱排辈,李正一是长孙,也是李正一爷爷疼爱他的理由,可惜李正一不争气。

    赶到大伯家,李正一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爷爷,这一世在自己没有入狱的前提下,提前离开了人世。

    大伯家屋外坪地搭建有临时大棚,棚内摆满亲朋好友邻里熟人送来的花圈、摇钱树、金银山以及各种纸质祭奠白物。屋外墙上斜挂着或有字或无字的白幡,门框边贴着白纸黑字的挽联,大堂内黄香白烛一应物什齐全,做法事的道士或站或坐,都在忙碌着出殡后烧纸钱物什的准备。

    李正一知道自己没有赶上最后的出殡送葬,这边习俗,出殡必须要先看吉时,然后在吉时之前送葬上山,俗称赶时辰。出殡之后,就是最后的步骤,给死者烧上一堆亲朋好友孝子孝孙孝敬的纸钱纸物。

    屋外认识李正一的邻人或亲朋,见到他回来,都只默默地打个招呼,便各忙各的。李正一走入正堂,还没靠近偏屋,就听见偏屋里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是姑妈李玉兰那尖酸刻薄的语调。

    姑妈李玉兰自小牙尖嘴利,跟李父自幼不和,嫁人后因为夫家富足,更加看不起残疾的二哥。平日只要逮到机会就对李父冷嘲热讽,完全没有任何兄妹之间的感情存在。

    这一次李正一没有回来送葬,李玉兰刻薄的嘴脸一直没有停止过嘲讽,李父李母自知理亏在先,只能强自忍住。

    李玉兰呵斥说:“二哥,不是我们愿意说你,你家小崽子就是不孝,父亲去世虽然突然,但总共有四天时间。大哥家丹儿远在长水,连夜就赶回了家,你家小崽子就算再远,不至于连送葬都赶不上。依我看,恐怕是在外面鬼混不愿意着家,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亲情这个概念。”

    偏屋内,李正一大伯大伯母、父亲母亲、姑父姑妈都在,小一辈只有大伯家女儿李丹在。几人都坐着,只有李玉兰站在屋中央,伸手指着李父大声说着。

    李父抽着旱烟一声不哼地坐在墙边的长凳上,任由李玉兰呵斥,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李母紧挨着李父,见李玉兰越说越来劲,忍不住反驳一句,却惹来李玉兰更大声的呵斥。

    李玉兰见李母似乎不忿,又尖酸刻薄地说:“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但你们家,你的责任更大,就你这个贱货从小对他娇生惯养,教出这么一个不孝的畜生。”

    这话惹恼了一直没出声的李父,他沉着脸说:“李玉兰,你说我也就算了,这么说你嫂子,可别太过分啊。”

    李玉兰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道:“我说了又怎么了?难道还不该说吗?李良平,别说她只是我二嫂,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骂,你们一家三口,有一个好东西吗?没有你们做榜样,怎么可能教出这种不孝下贱的二流子畜生来?”

    李父忽地站起身,红着眼睛咆哮:“你再敢说一声试试。”

    本坐在旁边闷声抽烟的大伯以及其他人,见两人闹得厉害,忙站起来劝。李大伯拉住李父,对李玉兰沉声喝道:“玉兰少说两句。”

    李玉兰被李父的咆哮声吓了一跳,这时见他被拉住,又叫道:“我就说了,你又能怎么样?你那么大声想吓唬谁啊?你难道还敢打我?”

    李父吼道:“你再敢骂贱货畜生试试,你敢再骂,我就敢锤扁你的牙。”

    李玉兰更加不怵,就待再骂,这时李正一的姑父宋飞章走上来,站在李玉兰身边,朝李父说:“别动不动就说要捶人,玉兰又没说错,你家小崽子确实不是个东西,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痞子流氓一样,活该被人骂。你要是不服,就回去好好管教。再敢说狠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一个半百的老头子,即使是玉兰二哥,我照打不误。”

    “你”

    这下不仅李父暴跳如雷,连旁边的大伯一家都面露不悦之色。刚才李玉兰闹就闹了,至少还是李家人内部在闹,你一个姑爷,挂着外姓,还敢这么嚣张地说话,这不是在群嘲拉仇恨吗?

    李大伯就待说话,这个家里,毕竟他才是主人,闹得过分,他也有责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说:“你如果敢在这里动我父亲一根毫毛,我就让你今天走不出李家村。”

    屋内几人闻声望去,却见一直联系不上的李家小子李正一正站在门口,目无表情地盯住宋飞章,语气很淡地说着话。

    李母最先反应过来,看到自家儿子回来,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迎上来说:“正儿,你都去哪了?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你可知道,你爷爷你爷爷他一不小心就去了。”

    李正一从最初听到噩耗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一直在门口听着,本不打算进来,却见姑妈一家越说越过分,最后实在没忍住,才出声接下宋飞章的威胁。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外面的亲朋邻人都在看着偏屋的闹剧,李正一走到父亲面前叫了一声,却见李父沉着脸不应。他不以为意,转过身,面对姑父宋飞章,依旧语气很淡地说:“是你说要对我父亲照打不误吗?”

    宋飞章哪里会怕这个一直瞧不起的毛头小子,冷笑说:“你没听见你爹的威胁吗?他敢打我老婆,我就敢打他。”

    李正一瞥了站在宋飞章身后的姑妈一眼,说:“之前那些言语,是她一个做妹妹的该说的话吗?长幼有序尊卑有分,爷爷才刚走,你们就开始无法无天,不分伦常了吗?亲戚做到这个份上,你们也算是把情义做绝了。”

    李玉兰一听又开始尖叫:“我哪里不分伦常了?你才是不分伦常,没有孝道,难道不该骂你们吗?”

    宋飞章接着说:“你们有错在先,你不顾孝道在外鬼混,连你爷爷的出殡跪孝你都不赶回来,说上几句又如何?天下不平事天下人都可以管,何况你姑妈作为你的长辈,说你难道还错了?”

    李正一歪着头说:“看你现在一个劲地说我没有孝道,丝毫不提其他,这么说,刚刚你们骂人加威胁的话,不打算认了?”

    李大伯见事情越发糟糕,赶紧先劝李良平,让他收敛一下,管住自己的儿子。同时朝自己女儿和婆娘示意一眼,李伯母便把门关上,防止事情闹得太出格被人瞧了笑话。李丹从后面走到李正一旁边,跟他说:“正一,今天是爷爷出殡的日子,什么事情都等烧完纸钱纸物再说,别闹得太狠,平白让别家瞧热闹。”

    李正一退后一步,站在李母身边说:“行,看在大伯一家的份上,你们说我没有孝道,我认。你们骂我畜生,我也认。但你们骂我母亲,威胁我父亲,这就不行,必须道歉。否则,可就别怪我不顾及亲戚情面?”

    李正一之所以对姑父姑妈如此说话不留余地,一方面是今天李玉兰的言辞过激,另一方面其实跟前世也有很大的关系。

    前世李正一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入狱后,李家不仅背负着沉重的经济包袱,还要背负着旁人以及自己妹妹的责骂。李母被债务压身,身心皆伤,不到两年身染重病一病呜呼,遗憾而终。李父本就身子虚弱,又因另外一事被捅伤身子治疗不及时,留下后遗症在身,李母走后不到一年,他忧伤成疾旧病复发,不久郁郁而终。

    李父李母过世,李玉兰一家不仅没帮忙,还在旁边冷嘲热讽。实际上,要不是因为李母过世时,李玉兰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伤透了李父的心,或许李父不至于一年不到就跟随李母郁郁而终。

    所以说,李正一对于姑妈李玉兰一家,从上到下都没有任何好感,如果不是中间有李父李母在,他今天说不定就直接开打,先断他们一对手脚再说。

    大伯一家都沉默以对,显然是认可李正一的说法。李玉兰这时意识到丈夫刚才所说的话可能连大哥一家都得罪了,如果不服软,李正一这二流子真敢乱来。于是便想示意丈夫暂时服软,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可是宋飞章因为平日管着一个工程队,一路顺风顺水,早已养成了嚣张跋扈的习惯。他在李家人面前,一向自认为高人一等,有很强的自我优越感,这时根本就不理妻子的暗示,不屑地说:“如果不是你们做错在先,我们又怎么会威胁你父母,我不让你们道歉就不错了,还想让我们道歉?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