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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这话方才小林氏也说过王希音还当是客套哪里知道梁锦真这般说过:“大公主邀请三姐姐闲坐旁人可没的掺和,三姐姐只是玩笑话罢了。”
梁荻嗔怪地看她一眼:“说是闲坐你也信?就是大公主叫秦小姐过去的一个由头秦小姐多逍遥的一个人儿大公主都屡请不到这才想出拉一群贵女陪坐的法子。若不是为着秦小姐,三姐姐也不会去的。”
王希音觉得梁荻话里有话,自觉低头剥橘子不多说。
“如今秦大公子要比你二哥惹人眼呢。”梁荻在二房三姐妹里面是最不好碎语的,只不知道是不是梁荔走后无人作陪的缘故,现在也爱说些闺阁八卦:“我听着好几家姐妹都在为秦公子争风吃醋。”
王希音剥橘子的手顿了顿依旧不语。
梁荻瞧着她的举动笑笑也随她去了。
没到中午王希音就告辞出来马车驶过街市的时候她从车窗帘布掀起的缝隙瞄到了一家书坊便叫停了车。听梁荻话里的意思,怕是不会多仔细给豚豚备书实在不行还是她挑好字帖什么的一并叫梁荻送去。
也不知道凉州的教书先生是个什么情况,豚哥儿去凉州是拘性子学规矩的,也不能把该有的学问放下啊!
王希音戴上帷帽就进了那昏暗的书坊甫一踏入陈旧的朽木气息和墨臭扑鼻而来将她熏了个趔趄。夏椿瞧着不像连忙道:“姑娘,您想看什么书,不若叫奴婢去里头挑拣出来?”
王希音摆摆手,书坊里还有零星几个学子,正低头看书,她不欲让自己的出现惊动那些苦读的书生。在门口缓了一缓,王希音才再次进去。
书坊掌柜的一早就瞧见了这个娇娇女,还当哪家大户小姐过来体验民情的,他也不言语起身将过道清理出来,又拿脏兮兮的抹布把书架擦拭一番。生意做久了,这种情形也不罕见,这些小姐少爷的往往是不开张也罢,一旦买起来那是眼也不会眨一下的。
书本生意冷淡,有时候还得靠租赁赚点薄利,这前头立的财神奶奶,掌柜轻易不会得罪,当然也是碍于书坊清静,他才没有开口招呼。
掌柜心里的弯弯绕,王希音哪里听得到,她慢吞吞进去径直到那字帖一栏,只拿眼这么一看她就有些不喜,那些字帖上的字迹应该都是学子临摹之作,还不是什么好笔法,难得规整点的又瞧着匠气十足。她随意看了两眼,只觉得母亲说得果然没错,要想读书还得去各家的藏书里看,她原本还以为字帖是常有的,却没想到自己觉得一般的帖子都难得一见。
她有些失望,正要出去就见门口斜进来一个瘦长的影子。
“我瞧着外面马车的标识有些熟悉,没成想真的是表妹在里面。”梁静业有些惊喜又有些磕绊地说。
王希音更不会想能遇上他,不过这里离宁国侯府不远,想是梁静业常来这家书坊。她回道:“表哥也来寻书?”
“嗯不过已经找完了,表妹这是想寻什么书?这家书坊偏经史,若是杂谈野史西市那边更多一些。”梁静业猜测是不是小姑娘在家看书看得枯燥,自己出来寻乐子。
他这话一出,那边还在洒扫的掌柜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希音帷帽后的声音带了笑意:“我是来找些开蒙哦,学问浅一些的书,还有字帖什么的,不过却是没瞧到合意的。”
梁静业有些疑惑,他是知道王希音有个弟弟,依稀也是上学的年纪,只是平阳公府藏书颇丰,王希音父亲也是举人,难不成家中还没有适合的书籍供子弟读么?
他正要开口再问,却听旁边茶楼上一声娇叱:“毫无教养!”
那声音听着尖利却熟悉,顿时让王希音和梁静业都愣住了。
“是三姐姐?”王希音瞪圆了眼睛,立时冲出门去,那声音虽然只得半句却是梁锦惯常的骄矜口气,轻易不会认错。
梁静业默了默也跟出去,方一抬头果见梁锦帷帽面纱都不戴地站在二楼走廊,对面是个着皮甲劲装身材魁梧的少年,略有青刺的黝黑脸上满是不屑和骄横:“教养?有种你问问我的拳头,看它知不知道什么是教养!”
“你!”大抵梁锦这辈子都没听过这般直白粗俗的话,一张脸憋得通红,她满肚子经纶史论对上这么个愣头青半个字也说不出:“竖子,不足与之言!”
这话说出来本已经显得她气弱,却不想挑了对面那少年哪根弦,他突然窜上就去抓梁锦的衣肩:“小娘皮,你说谁庶子?!”
“小姐!”梁锦的大丫鬟百合挡了上去,被那怪力少年一拨拉竟直接撞破了旁边的门棱。
王希音和梁静业哪能看着梁锦在自己眼前受欺负,一个叫了声“三姐姐小心!”另一个喊着“兄台住手!”急急奔了上去。
梁锦也没想到会遇见表妹和这远房堂哥,她被那少年粗鲁的举动吓白了脸,下意识去往茶楼隔间看。
因着梁静业已经去阻止那个少年,王希音瞧着梁锦除了脸色不好之外并无什么大事,她紧着去搀挣扎着站起来的百合:“百合姐姐,你可有伤到?”
百合摇摇头,将手从王希音手上缩回来:“多谢表小姐,奴婢没事。”
梁锦瞪了百合一眼,把王希音拉到身边,低语道:“你怎么在这儿?”
王希音看不出她这表情是希望自己在还是不希望,但总归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想着就道:“我刚从侯府出来,想顺路逛逛,恰巧听到了三姐姐你的声音。”
梁锦皱了眉声音更低了些:“你快些走,这里没你的事情。”她又偷眼看了看身后隔间的房门,那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出是否有人在。
“三姐姐你”王希音还待说什么,那边梁静业和魁梧少年又争执起来。
少年本就在气头上,甫一被梁静业打断又见他是男子下手自然没个轻重,直接推搡了他一下。梁静业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这般对待,但想着不能让梁锦出事,还是咬着牙道:“对女子出言不逊,此非君子之道。”
“呸!”少年虎着嗓子道:“你又是这丫头片子什么人?张嘴闭嘴礼仪说教,谁知道狗肚子里都是什么肮脏玩意儿,瞅着恶心!”
“鲁爷,这是个汉,您要气不过咱们哥几个现在就掀翻了他!”那少年身后一个粗布灰衣、瞧着不起眼的人怂恿道。
谁知少年虽还生着气,却挥了挥手叫那人退下,嘴里歪歪咧咧地骂了几句方言又转了别扭的官话:“好歹也是京城,闹出事来叫老爷子难做,要是在我泉州这种白面团子老子一手捏俩不带含糊!”
泉州,姓鲁?
王希音在那少年衣着上多留意了两眼便听梁锦已经问道:“镇南总兵鲁石虎是你什么人?”
她语气有些微的不客气,那少年又是炮仗性子立时瞪圆了一双虎目叱道:“小小女子,我爹的名讳也是你能挂在嘴上的?”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当初镇国将军,也就是梁锦的外祖父正是前镇南总兵,在近二十年前的恶战中重伤不治,但也守护了大魏疆域不被倭寇侵占。然而林家后继无人,林总兵武学无人承继,百废待兴的南方亟需有人镇守,也是林总兵弥留之际将重任托给当时的副将,也是他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鲁石虎。
那时候鲁石虎资历很浅但一身蛮力又有智谋,因此即便朝廷非议,林家为了先父遗志也排除万难把鲁石虎送上了总兵的位子。为此,鲁家对林家一向十分尊敬,现在林家败退乡野,鲁家人也每年送去节礼,走动亲密。
便是对着嫁入宁国侯府的林氏姑侄,鲁总兵时隔几年进京述职的时候也不忘登门拜访,送上重礼。只不过武将述职有时限,泉州距离京城山长水远,鲁夫人很少跟鲁总兵来京城,更遑论这个鲁家小爷了。
王希音知道梁锦的傲气,怕是不肯亲自与这鲁小爷说明,她提了两分笑正要开口,却听梁锦刻薄道:“我外祖父戎马一生换来的竟是此等子弟,在京城礼教尽失、做张做致,可怜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是否痛恨自己识人不清。”
“表姐!”王希音连忙拉她,鲁小爷言行是粗鲁了些,但也不至于似梁锦说得这般不堪,尤其是这番话还涉及到了鲁总兵,传出去对两家的关系不利:“这里头怕是有误会,你少说两句。”说不得这鲁小爷进京还会上宁国侯府拜会,叫梁锦把话说绝,以后两人再见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鲁深耳聪目明,梁锦的话一丝不漏地都叫他听了进去,他顿时脸色涨红,气得心胸都比方才鼓胀几分:“我鲁家荣耀都是自己血汗挣来的,你外祖父又是哪里的瘪老头,谁又稀罕你们如何识人!”
“鲁小爷慎言!”王希音紧着道,生怕梁锦再说什么气话,两人闹将起来:“我表姐是宁国侯世子之女,外祖乃先镇国将军,是朝廷功臣,你出言羞辱未免太过了!”她点出梁锦身份却不敢在林家和鲁家关系上多言,这鲁小爷只说自己鲁家荣耀是自己挣的,说不得这些年过去鲁家人对林家的看法是否有变,再拿什么知遇之恩来压鲁家,很可能弄巧成拙。
那鲁小爷显然也是个聪敏了,只听了宁国侯三个字他脸色就郑重起来,并且止住身后人的怒骂,拿眼儿在梁锦傲慢的身形上打量一番,喉咙里滚动了几句话到底没说出口:“咱们走!”哑着声调也压着火气带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