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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身上疼得很, 口舌也燥得厉害, 王希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猛地睁开眼, 是熟悉的架子床顶,边角还挂着新绣的香囊,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房内宁谧一片, 便是外院也听不到声响。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现在是什么日头,哪个时辰了?
金戈铁马的轰鸣声好像不复存在, 荒乱的平凉城、拥挤的梁家宅院,奔走忙碌的妇人,似乎只是一段不切实际的幻象。
……自从鞑靼闹事以来, 家里不曾这般安静过!
吱呀——
合页转动的声音, 有人走了进来。
王希音急切切地看过去,怔住。
那边见她醒来也是一顿,但紧绷的嘴角微抖:“醒了?”他说,将手上的药盏放到一旁,磨着仗剑粗茧的手心覆上她额头,动作十分自然, 好像曾做过不知多少遍,似乎对她的体温很满意, 他的语气越发柔和:“先喝药, 一会儿叫郑大夫再给你看看。”
接着越发自然地勾了绣墩过来, 马跨金刀地坐着,拂过药盏递到她嘴边。
汤匙触唇,才让王希音惊得瑟缩了一下。
“烫?”他低头试了试,温度正好,不凉但也不会烫口,再抬头对上一双怔然的眸子。
闪动半晌,王希音才吐出一句:“梦啊……”现在这场景,就好像她去了某处幻境,眼前的人跟梁凤勋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丝毫没有之前怨怼她的神情。
颇叫她有不真实的感觉。
梁凤勋失笑:“烧糊涂了不成。”倒也没说别的,知道她精神不济,一时还转不过弯,只捧了药盏与她,多试了试温度,确定可以入口才仔细渡到她嘴边:“先喝药。”
他声音太温柔,叫王希音越发有似真似幻、软绵绵的感觉,也是没力气多问,就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喝,一双杏眼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他,有几分孩子气的固执。
房间里一时无话,直到药盏见底,梁凤勋起身袖子叫人紧紧抓着。
方才喂她饮药,却是没注意自己的袖子让人偷偷攥住了。梁凤勋默了默,舍不得生拉硬拽,他决定以理服人:“你刚醒过来身子还虚着,我叫大夫给你看看,好不好?”
王希音杏目圆瞪,许是睡了几日,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像是养着黑曜石,然而手下还是不松。
说话这么温柔的豚豚一定是假的,是不是她睡了一觉又被佛祖丢去几年前叫她忏悔了?
她还记得那天在茶室他讥讽的话语,给自己定义的再高尚,遇上他,她到底是愧疚、心虚又痛苦的,要是……要是再能回到他们在梁伍家共处的日子,她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会让分离重现。
梁凤勋哪里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看她执拗的模样,他一颗铁血炼就的金刚心好似泡进了沸水里软了又软,到底还是把药盏放到一边就手抱了她,瘦削的脊背似乎一下叫他摸到了骨头。
想到前几天抱她回来时,那几近病态的轻重,梁凤勋拧眉,搂着她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静静不要怕……”
这梦越发真实,也越发虚幻了。
王希音极小心极小心地趴到他怀里,听他低低的声音,感受到起伏的胸膛,但越真实越违和。她想多抓住一点,只是眼皮越发的沉,便是还抓着他袖子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松了。
——到底刚从昏迷中醒来,精神还没养足,能挣扎这么一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梁凤勋将她放倒,看那青白的小脸终于有了些血色,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发烧不比别的,尤其是静静这次烧得跟火炭一般,若是个体弱的早就烧过去了,郑大夫都说若是醒也就这两天,再醒不过来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要不是他什么阵仗都见过,刚才见她睁眼看自己,拿药盏的手都差点抓不住碗。然而郑大夫也告诫过他,病人初醒最怕受惊,身体、精神都在最脆弱的时候,真有个什么就是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不能流露。
幸亏、幸亏她还是醒了。
王希音再睁开眼的时候,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间还如之前那般宁谧,就连屋外都没有人声走动。
大约这次休养的好了,混沌的记忆也接踵而来,这要是梁伍的宅院不该如此安静的,正房住了好几个妇孺不说,秋棉、秋槿和阿奴她们也不该一次都没出现过。
房间里有淡淡的梅花香,似乎在掩盖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药汤味。
王希音寻了软鞋下地,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床头站稳,才慢慢磨蹭着出去。
“姑娘!”有人卷了外头风雪进来,却是秋棉微诧的声音:“您快些进去,外头凉得很呢!”
“……里面闷,想在这儿坐坐。”王希音看看她,又颇为期待地望着在秋棉身后合上的房门:“外头还有谁在?”
秋棉没体会到她的心思,放了手中的东西,扶她坐下,又去挪墙角的火盆:“秋槿和阿轻在烧水,上午郑大夫来的时候就说您这会儿该醒了,叫我们警醒些,表少爷觉得院子住的人太多会吵到您,就叫郭雁搬去了别处。”
“豚豚真的回来了?”王希音眼睛亮了亮,迫切地想证实自己的梦境:“他现在在哪?”
秋棉手上动作就是一顿,一时不敢去看主子明亮的眼眸:“表少爷……出去了……”确切说是去处理裴家人了,因着姑娘一直昏迷,表少爷就把裴家整支泡去水牢,倒了两筐水蛭进去,言明姑娘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去。
就这几天已经死了四五个人,然而此种情况下一命呜呼还算幸运,最惨的是裴大老爷和三老爷,有专人盯着必不叫他们死个痛快……
阿轻有次去水牢找表少爷禀报,回来脸色惨败,饭都吃不下去,生饿了三天才缓过来。
她这反应顿时把秋槿的好奇心打消掉了,院子里谁都不敢提裴家二字。
而昨天姑娘终于醒来,表少爷守了一夜,清晨连休整也不曾就去水牢提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施展……
只是这话,秋棉没办法跟王希音明说,郑大夫嘱咐过许多次,姑娘刚醒身子骨虚,一切都要轻缓着来,不能惊到吓到,但坦白说,秋棉她们现在提到表少爷的名字都有些恐惧。
然而她的迟疑,落到王希音眼里一下就误会了。
那果然是梦,豚豚怎么会原谅她,对她那么温柔呢?
秋棉这是为了回避他冷淡的态度,给自己留体面罢。
王希音心下叹口气,自嘲地笑笑:“我、我不过白问问……”她说不下去,慌忙转了话题:“有垫补的吃食么,我有些饿……”
“有的有的,”不提梁凤勋,秋棉也呼出一口气:“一早就煨上的小米粥,郑大夫说您现在肠胃还没恢复,吃不得油腻,先喝些小米粥温补下,过两日想吃什么都行。”糥糯的小米文火慢炖了好几个时辰,熬出厚厚的浓郁的米油,一掀开瓦罐盖,清香四溢。
王希音少少的用了半盏,暖融的米汤入腹,终于叫她来了些精神:“味道真好。”她感叹道:“总觉得像是梦里吃过的一般。”
秋棉腹中嘀咕一句,您可不是做着梦吃过么……
王希音长睡不醒,医治还可以靠针灸外用,命却必须要进食吊着才行,原本这些活计都该是她们当丫鬟来做的,偏表少爷回来不假他人,事事躬亲,汤药米水都是……秋棉想着双颊浮红,也不好意思多想了,将瓦罐收拾好:“您便是想透气也不要久呆,里面热气足,郑大夫说您现在还需要养气。”
“嗯。”睡得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精神,王希音不想再躺下,她敷衍一声就开始问城内的情形:“……鞑靼可赶走了?书宁呢?郭雁她们可还安好?”
秋棉一一回着,别说秦书宁几个本来就比鞑靼精悍得多,之后梁凤勋从天而降,平凉城内的奸细也被拔出,鞑靼哪里还有命在,一下就溃不成军。
至于秦书宁……
秋棉却不敢多言,她含含糊糊的:“秦家姑奶奶说过两天来看您。”却是没再称呼秦书宁为梁太太。
王希音倒没注意这点细节,她的思路也随着秋棉的话顺过来了,多少想起了点自己昏迷之前的事:“那裴家……”
她话没说完,外头又有声响。
“怎么跑外间坐着了?”梁凤勋人还没进来,沉声已至,他凤眼斜过,那边秋棉的膝盖一软,竟然直接跪下了。
王希音不妨秋棉反应这样大,又见他目光沉沉、身上隐带煞气,忙道:“我就是想透透气……跟秋棉没关系……”
梁凤勋不由分说地将人抱起到内室,秋棉趁着这个间隙兔子一样跑走,顺带把门关严。
王希音挣了一把没能落地,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气馁,见他把自己放到榻上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忍不住道:“我没那么脆弱,你、你先放开……”
刚有点子力气就赶他,看来那天她果然是烧迷糊了,才肯表露出对他的依赖罢。
梁凤勋心里一沉,语气虽然平淡却也冷硬了下来:“知道你刚强的很,连鞑子攻城都敢上城墙。”
王希音脸上一红,挣犟道:“生死关头,难道真叫我坐在屋里头等死么?”
“那裴家呢?”梁凤勋想发火,但想到她刚受了难,身骨虚弱又舍不得,心里憋气,语气越发僵直:“我听大黑说之前梁静业就告诉过你裴家跟鞑靼有联系,你还孤身涉险……”没她的打发,身边围着那么多的人,裴家两个废物老爷能抓得住她?
“我要没有赶到,你纵然没得病也要被他们交给鞑靼了,还是你想着自己当饵钓出城中内线还叫大黑那些没脑子的把他们一网打尽?”他已修成炼气功夫,心头怒火愈烈,声音也更加低沉轻缓:“你这哪里是不脆弱,根本就觉得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王希音被他戳破心思,本有些发窘,又听他不依不饶,语气还生疏冷淡,心里更是委屈又不堪,脸上火辣辣的。
他这般说话哪里像是担心她安危,分明是在嫌弃她自作主张多事误事。
她赌气道:“我是不是金刚身又如何?难道裴大老爷我还能不去见么,当初也是你拦着不叫表哥帮我和离,我去见婆家人不更称你心意?”再说他一去那么久,谁知道救兵什么时候来,鞑子难缠,明眼看着就是跟城内有勾结,书宁和大黑在外头奋战,她怎能叫他们内外受敌。
更何况她疑心的人还跟现任府尹关系紧密,王希音跟府尹一家压根没有什么来往,如何能性命相托,这种事除了她自己上还能指望谁?
梁凤勋眼角发红,突然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咬住,柔唇微涩带苦,这几天他求她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偷偷亲过多少次,她最是瘫软进食无力那会儿,他还给她渡过药汤。
然而她一醒来,吐出的尖刀字字诛心。
王希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死命捶他,别说她现在浑身无力,就是完好的时候也奈何他不得。嘴唇好像被咬出血,铁锈味满盈,下巴被掐着,只一下就叫他蛮横地捅了进去。
退缩、进攻,抵抗、压制,软弱、强硬……
王希音撑不住了,捶打的手都无力。被他裹着捂在自己胸前,感受他勃发的心跳……
在吮得嫣红的唇上涂满水痕,梁凤勋垂眸看她气血上涌、多了几分娇艳的脸色,终于在喘息中平复了呼吸:“跟裴家和离?亏你想得出来。”
王希音脸涨的通红,不叫她离婚,那他刚才又在做什么?
侮辱她吗?
梁凤勋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刚才郁结于胸的那股气似乎消散了些,他卷了锦被到她身上:“你要是还想和离,告诉我一声,七日后公祭,我转告裴家。”
“……公祭?”王希音傻住。
梁凤勋挑起她的一缕头发,眼神平淡,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战事刚过,府衙要举行公祭,送行阵亡士兵和无辜百姓,裴家毕竟出钱出力过,给他们一分体面也使得。”
王希音身上发冷,公祭是因为有的百姓没有家人,无法做法事送行,府衙才会统一祭祀的:“裴家,一个人也没了?”莫名的想到之前离奇身亡的几个裴家孙辈:“那裴大少爷几个……”
梁凤勋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我当时人在外地,又怎么知道?”
王希音不说话了,被他塞进被子里团住,只顾着想裴家和公祭的事,脑子里乱哄哄的,待他要走才紧紧抓住他:“你有没有掺和到裴家事里……他们……你别……”他从边境一回来就跟裴家打的火热,现在说起裴家又这般冷酷。
就算裴三老爷通敌,平凉府尹也只是把他们抓入牢狱,可骤然间全族覆灭,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而梁凤勋之前跟裴家走得那么近,出事会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她脑子乱,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梁凤勋却听懂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你……”王希音觉得他压根就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偏生还这般轻浮,她气的发抖:“你……我也不求你多尊重我,至少不要随意羞辱我!”
梁凤勋默了默,忽而拿手指抹了把她倔强的嫣红的唇:“刚才亲疼你了?”
这是疼不疼的问题么?
“你,就算裴家出事,我也是裴家的媳妇,这般行事与你没有好处。”裴家全族覆灭,裴六估计也难逃一劫,她于成亲都没有感触的时候,竟然已经成了寡居之人。
这是她没想过的、和裴家了断的结局,却也算干脆利索,她同裴家没有情分,裴家犯事即便遭了灭顶之灾,她也生不出几分怜悯。
“你本就跟裴家牵扯极深,好不容易撇清关系,作甚还往里跳。”王希音错开眼,心里酸酸涨涨的,从她上了裴家花轿那一刻起,他们的情缘就已经断了,藕断丝连只会害人害己。
她见梁凤勋久久不语,以为他听明白了,语气也软了下来:“之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更不想害你……”他未及冠就已是三品大员,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资历必不会停滞不前,更何况还有超一品的侯爵等着他承继。
当年他是如日中天的宁国侯世孙,自己是平阳公府嫡长女,纵然平阳公府比不得宁国侯府,但也相差不远,再加上两人还是表亲,喜结连理没人会多说什么,甚至能传为一段佳话。
可现在,她脑袋上已经永远冠上裴六未亡人的名号,她这辈子都甩不脱裴家的影子,这样的她就算还喜欢他又如何?
别说当初就反对他们成亲的梁二奶奶了,倘若现在梁凤勋还想娶她,她的外祖父宁国侯也未必同意。
女怕嫁错郎,这一嫁出去,就算脱了身也要被扒层皮烙上印,她就是知道的太清楚了,才会在他们靠的最近的时候抛开所有世俗束缚纠缠他,过后不再心存痴念。
他们这样的情形,当年但凡有一丝生机,她也做不出那罔顾人论的事。
道理都能想明白,可看着他就在眼前,亲密的吻一如当年,王希音的心就像被人剜去一块,汩汩地淌血,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掉。
梁凤勋叹口气,过去抱她,被她挣着也不松手,没有帕子拧了衣袖去给她擦:“成日想这么多心事,怪道养了你这些年还瘦成一把骨头。”将她把脸埋在自己胸前,听她小兽一样呜咽,他心疼地亲了亲她的发旋:“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王希音气的推他:“怎么不是大事!”
现在还有比他的前程更大的事吗?
梁凤勋只拍着她的背,等她哭意渐缓,才重新抬起她的脸,边擦边道:“你不就是怕裴家牵扯到我么?放心罢,他们那点子事就算把梁静业拉下水,也跟我没有关系。而且裴家跟鞑子勾结,主事的是裴三老爷,你只不过是他侄子媳妇,更不会有牵连。”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真是个爱哭鬼。”
王希音抿了嘴:“就算没有裴家,我也是寡妇……”
梁凤勋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想我娶个名义上的有夫之妇?”
不把裴六搞死还有他屁事!
王希音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是名义上的……”
就算梁凤勋对她有问必答,这话他恶意不能说,估计这么些年静静对她那个“丈夫”了解的,还没有他知道的多。
他何必把这肮脏事说给她听。
“又哭又闹的,你不累么?”梁凤勋转了话题:“我叫你的丫鬟过来给你梳洗,要是不累陪我用晚饭。”
“你还没用晚饭?”刚才秋棉提了米粥进来,她以为是见自己醒了才有的加餐,难道是晚饭不成?那他怎么不说留饭?
梁凤勋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不是只顾着哄你了么。”
……
等秋槿提了热水进来,王希音正就着铜镜打理自己。
没照镜子还不知道,这几日她一直昏迷,头发都打了绺,就算每日都有人拭面,脸上也没那么好看。
也亏他亲的下去……
王希音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她自然是爱他抱着自己哄的,可真能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是大事,什么都能解决吗?
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最清楚,她想到初来平凉时,梁伍虽然已经军功在身,家宅兴旺,但细枝末节也难掩蹉跎十余年的难堪,佑哥儿的成长也被父亲仕途不顺深深地影响着。
她相信豚豚要比梁伍更有主意,可眼看着他一盘好棋就因为自己虎落平阳、憋屈蛰伏,王希音一是感动亦是难过。
心绪难平间出了浴室,却不想梁凤勋只换了家常衣服,就歪在她内室的贵妃椅上看邸报。
一瞬间她有种两人成婚多年的恍惚。
这感觉在裴家六房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洗好了?”见她出来,他丢开手中物,夺了秋槿的手巾亲自给她绞发。
那动作亲昵娴熟,王希音觉得自己更恍惚了:“……让秋槿来罢,你去吃饭。”
“你陪我一起。”也不知他是不是给女人绞发绞多了,一趟活下来竟然十分利落,一根青丝都没落地:“你刚才已经用了点米粥,现在还饿不饿?”
王希音想了想:“再添一碗。”
之前不过是误会他懒得搭理自己,拿米粥转的借口,心里还堵着,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根本不作数。
“好。”梁凤勋把手巾还给秋槿,拉了她去饭桌上坐:“郑大夫说你现在用些青菜米粥为宜,明日可以加些干粮。”
“这个郑大夫,是小舅母常请的回春堂里的大夫么?”
“是我的军医。”梁凤勋道:“医术还算过得去。”
食不言寝不语,话到此为止。
饭毕,他不叫王希音出去,却拉了她在屋里走动,叫她恢复恢复力气也消消食。
许是气氛太宁谧,王希音也没再催他走,而是问他这些年的境况。
梁凤勋只挑简略的告诉了她。
听到他是从京城赶回,而刘徽已成先帝,她瞪大了眼:“那你、你这么跑回来没事么?”
“乱象已定,还能有什么事。”梁凤勋道:“幼主继位,大行皇帝留遗诏楚西王摄政,只是楚西王人在贵州,一时赶不及,由楚西王世子代行。”他说话的语气很平缓,只是表情稍显疏冷。
也就是说现在当政的是楚西王世子刘徇?
再看梁凤勋的脸色,王希音问的小心翼翼:“你跟楚西王世子有了间隙?”
若不然现在是京城势力分而食之的关键时刻,他怎么会孤身赶回,把自己摘的果实叫旁人吃!
还是说那刘徇也是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主,不喜豚豚与他分功?
似乎没想到她这般敏锐,梁凤勋剑眉微松,嘴角也翘了起来:“我只是懒得淌混水罢了。”他不欲叫静静以为自己是为了她放弃功勋的,反是道:“赖在京城未免有些咄咄逼人,而且外患不除我也坐不住,就先回来了。”
王希音迟疑地看他:“你没骗我?”
“骗你作甚。”梁凤勋道:“真没什么事。”
只不过现在刘徇的日子不太好过罢了。
当日他疾行返回平凉。宁国侯很不赞同,可等他在沿路把对平凉情形的猜测去信给宁国侯的时候,老爷子怕是一点就透。
为了自家独大勾结外寇,这是忠君一生的宁国侯最不能忍的。
而刘徇和梁静业的做法却是触到了老爷子的死穴。
刚才看邸报上书,楚西王已经在梁伍的护送下出了贵州。
刘徇敢在平凉安插一个梁静业,就该想到他也有后手,天府成都可不只是个风水宝地,但凡云贵有个什么讯息,那里都会知道。
现在就让楚西王父子两个扯皮罢,有老爷子和梁老三在京城,他守住边关,联合甘肃压制陕西,整个西北也无人能敌了。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王希音摆摆手:“我要睡觉了。”却是送客。
梁凤勋“嗯”了一声,待她躺下就出了内室,然而盏茶的功夫又回转了来。
他脱了外衫留下中衣,眉眼间也是洗漱过的,扣熄了灯便上榻。
王希音本已闭眼,忽觉身边一热,榻上挤了个人,她骇然:“你、你上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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