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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康点头领命,领着人下去安排,初五看看站着不动的沈大人,和他身旁的江寒,也很有眼色地离开,说要找人来把八人抬走。
江寒瞅瞅不准备走的沈大人,有些诧异:“你要亲自在这守着?”
沈大人没说话,看了眼地上并排摆着中毒昏沉的八人,便绕到假山侧面,站在仅容一人的石阶上,示意她跟上来。
两人拾阶而上,来到假山顶部的茅草亭旁,沈大人走到假山边,负手抬头,仿佛在欣赏西去的月亮。
江寒望着他在夜空下格外伟岸的身影,等了片刻仍不见他出声,撇了撇嘴,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装会死啊”,便迳自依靠在茅草亭的竹栏边。
又等片刻,她终是耐不住性子主动开口:“大人,这山上风挺大呢!”
“嗯。”沈大人动作不变。
“咱们什么时候撤啊?”
“……你不该问问,这一月,我在忙何事?不该关心,小雨和吕同的伤势?”沈大人突然回头,目光有些冷沉。
江寒表情微滞,心想,她确实该问,至少得问问付思雨的毒解得怎样了。
“我等你主动开口,你却只说些,无关紧要的。”
这话很是严厉,听罢,原本有些内疚正想开口问的江寒,出口的话变成了顶撞:“你怎么知道我不想问?眼下不是问的时候吧,咱们还在匪窝里呢!”
闻言,沈大人蓦地沉下脸朝她走来,直到两人快要撞上才停住。
他冷冷锁住江寒的眸子,逼得她坚持不住开始闪躲,才道:“不要跟我犟嘴,你分明就是,没放在心上。”
“谁,谁说的,我怎么没放在心上?我可担心付思雨了,要不是我非要买什么二手桌椅,她也不会去县城,也就不会遇上那种事了……”想起付思雨浑身黑肿,昏迷不醒的样子,江寒的声音渐渐低落,“还有吕同,我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他们的,一直想着向你打听呢。”
“是吗?”
“嗯。”
这声嗯并没有让沈大人的脸色更好,他的目光陡然凌厉,咬牙逼问道:“你只关心他们,那我呢?你不关心我,不关心我走前,说的话,可还能兑现?”
走前说的话……
提亲的话?
想起这,江寒忸怩起来,脸唰地变红。
她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死鸭子嘴硬地嘟囔道:“你,你说什么了……爱兑现不兑现,关我什么事?”
“哦,看来,是我在自作多情了。”沈大人猛然后退开,浑身散发出冷意,“既如此,以后,你我都不用为难了。”说罢,他又望向远处的月亮,只留了个耷拉着唇角的紧绷侧脸给她。
那侧脸看着冷厉,身影更有些萧索,想起他上来后的别扭,江寒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念头。
她扯了扯唇角,涩涩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心在往下沉,她的声音微凝,“难道,你家发生了大事……你订了亲?”
若非如此,这一个月,他怎会连封信都没给她捎?
江寒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幸好她没有对他的话信以为真,幸好她一直只是在考虑,幸好她还只是觉得他其实也不那么讨厌。
幸好……
她觉得他真是讨人厌!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眼酸心也酸?
她使劲眨眨眼睛,又抬手狠揉,心想,这山上的风真冷啊,吹得人真难受。
她站直身,准备离开。
沈大人却猝不及防地结束了沉默:“你不想知道,他们如今怎样了?”
江寒收回迈出去的脚,侧身看去,抿着唇没说话。
“他们很好,师兄请了苗医,毒已解干净。”
“哦。”江寒点点头,冷淡客气地道了声谢,走到石阶边。
“十二月十六,他们会大婚。”
江寒表情生硬地翘起了唇角:“挺好的,付思雨愿望顺利达成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就到了身边,正要迈下石阶的江寒吓了一大跳,后退时,她撞到了一堵胸墙。
下一秒,浓烈的男人气息袭来,她被圈入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中。
“你做什么?”回神后,她奋力挣扎。
“我想,抱抱你。”声音低哑,手臂收紧。
这又是唱的哪出?
神经病啊!
江寒怨念爆棚,死命掰着沈大人的手:“你放开,你都订亲了……你,你这是性骚扰!”
“性骚扰?那是什么?”
老古董!
江寒不回答,继续掰。
“我只是,索要我的报酬。以前,你这般抱过我,也不愿放手。”
沈大人说得再自然不过,江寒想起当初两人在山道上的较劲,却只觉得难堪又心酸,气恼交加地喝道:“什么狗屁,那能一样吗?!你都订亲了!你离我远点!”
死活掰不开,她开始疯狂扭动,那股不要命的蛮劲,总算让沈大人也有些吃不消。
没有办法,他只能将她的身体反过来,紧紧圈牢。
“我订亲了,你似乎很生气。”他闷声轻笑。
江寒一滞,怒道:“气你个大头鬼,你放开老子,再不放……再不放老子跟你没完……”她的头被沈大人死死压在胸前,瓮声瓮气的声音,毫无威慑力。
“你想怎生,跟我没完?”沈大人低头偷笑,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只是那笑还没扩大,他就脸色大变,右腿敏捷抬起,格挡开江寒偷袭的膝盖。
“你想守活寡?!”沈大人恼怒地抓住她的肩,狠狠地摇了摇。
“老子守什么活寡,老子废了你,守活寡的是你老婆!”
“你就是我老婆!”
江寒的心噗通一跳,接着更加气急败坏:“谁是你老婆,你都订亲了,想纳我为妾,休想!我绝对不会给你做……唔唔唔……”
讨人厌的车轱辘话淹没在了唇齿间。
江寒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响,便失了反应,紧接着心中窜出一股电流,激得她的手脚微微发软,呼吸变得迟滞。
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接着毫不犹豫地落下了牙齿,咬住窜进嘴里的那条霸道舌头。
“你!”
沈大人慌忙撤离,捂着嘴,气得直想吐血。
他真的吐了血。
不过不是心头血,而是舌头破了流出来的血。
他呸呸往地上吐着血沫,一只手仍旧紧揪着江寒,黑眸圆睁,怒瞪着她低吼:“你这笨蛋,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你放手,我才不管你什么话……”
迎着沈大人又凶又恨的目光,江寒虽然梗着脖子,却莫名有些虚。
她应该没理解错,小老婆不也是老婆吗?
“明天,我就去你家提亲!”沈大人恨声道。
“不行,我都说了我不……”
“你再给我提妾字,我就要你好看!”
“……”被喝住的江寒,本能地捂住嘴。
“真没见过,比你更蠢的!”沈大人嫌弃地瞟她一眼。
“谁,谁让你不说清楚……既然知道我脑子不拐弯,干嘛还要绕圈圈?”想起之前心里的那抹酸,她顿觉丢人至极,跺脚恨声骂道,“耍我,很好玩吗?”
“哼,谁耍你了?谁让你,只关心,吕同他俩?”
江寒一阵气结,瞪着沈大人嘴角的血渍,忿忿地嘟囔:“你这么讨厌,我可没说要嫁你……”
“那可由不得你,我的舌头被你废了,你得负责。”
“明天给你买点药。”
“不行,必须是肉偿,还得一辈子。”
“不要脸,谁跟你一辈子!你家一堆破事!”
“我不只要脸,还要人——我已被过继到三房,上无父母,只有祖父。”
还有这种好事?
江寒心中微喜,表情却微妙,狐疑问道:“你,是特意回去办这个的?”
“不然呢?”
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烫,江寒赧然垂头,感动之中生出愧疚。
自己先前居然那样误会他……
“对不起!”
沈大人冷哼一声,说道:“以后,不准乱发脾气。”
“我,我不是不知道嘛……”
“还犟?”
江寒吐了吐舌头,立即转移话题:“那,你还要不要继续剿匪?”
“当然。不过,虎头寨已灭,其他零散匪窝,不足为惧……”
“……”
两人站在茅亭旁,浑然忘我地将话题越扯越远。
西去的月亮终于落下了山,可能不愿再听见,这对无聊男女的甜言酸语,就像假山下彻底昏死过去的几个贼人,花园外迟迟不敢进园的一众兵士。
只是,酸酸甜甜都是生活的滋味——月亮落了,太阳就要升起,明天,或有阴晴,或有圆缺,但人生四季的美好,仍等着他们携手去体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