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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是个适合阖家出游的好天气——没有风,太阳很大,气象说,整日晴朗,不会下雨。\\Www。qВ5、COm\\
沈修仪跟楼宇晶约了会去接她们母女。
然后他注意到,那个晚上,坚持说小爱是妹妹的她,并没有反驳他“母女”的说法。
他在大楼下面等。
没多久看到楼宇晶包着小爱下来,肩膀上还背了好大一包东西。
沈修仪连忙下车,想从她手中接过孩子,但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小爱不但不赏脸别过头,双手更加紧勾着楼宇晶的肩膀,肢体语言都说明了一件事情:她不要给他抱。
沈修仪有点气馁,但想想这也正常,对她来说,自己是个陌生人,如果这样轻易让他接近,反而有点奇怪。
于是,他走到另外一边,“小爱,你不认得我了?”
那双酷似晶子的眼睛看着他,不讲话。
“我们之前见过,我每天都有寄卡片给你的,你有收到吗?”小朋友还是不讲话。
楼宇晶拍拍她的屁股,“小爱,人家问你话要好好回答啊,有收到卡片吗?
嗯?不回答的话以后没有卡片可以拿喔。”果然是一起生活的人。
因为当楼字晶说完这句后,小爱对他点了一下头——虽然没讲话,但也算是表示了。
这算是他跟小朋友第一次正式的交流吧。
其实他很想她,真的。
然而他知道剧烈的改变对小朋友不会是好事,所以他忍耐着想见她的,每天画一张卡片快递给她,小公主、小兔子,或者是城堡、精灵,一些可爱的连环画,他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对他来说,并不是沈修仪画给青空爱,而是一个父亲画给不认识他的女儿。
画完,请快递公司来收件,当天送达。
因为不想吓到她,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接近她。
“卡片喜欢吗?”
又点了一下头。
“以后我每天都还是寄一张卡片给你好不好?”
“我……的……”
小女生的声音很小很小,他只听到两个字。
“小爱,说大声一点。”楼宇晶又拍拍小女生的屁股,“不讲大声点人家会听不到喔。”
“我……我要彩色的。”
彩色的?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因为时间不够,他没有在卡纸上上色就寄出去了,小爱大概是在讲那个。
我要彩色的。
说来奇怪,不过是一句很简单的话,而且还是嫌弃他单调图画的话,但沈修仪居然有种感动,不只是交谈,喜悦,光想到这个小人儿是他的血脉,那种感觉就很难形容。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单身的。
“好,以后都画彩色的,全部涂满,好吗?”
“嗯。”
他摸了摸小朋友的头——虽然她很明显的缩了一下脖子,但却没有别开脸,于是,他的父亲意识又燃起了,而且他明白,比起那种看着小孩长大的父亲来说,他的感觉应该更强烈。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小朋友的存在。
“上车吧。”
他走在楼宇晶身边,接过她背着的大袋子,一时间,他有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一家三口?
他不是没作过这种梦,只是,唉,一言难尽。
女人是他喜欢的女人,小孩也是他理想中的可爱小孩,但他梦境中的一家三口很亲昵,不像现在一样,有点客气,有点生疏。
他开了后面的门,让楼宇晶还有小爱进去——他的车子是两人坐的敞篷跑车,为了多出来的小朋友,他跟贺明人借了休旅车,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们两个可以坐得舒服一点。
就在要关上车门的时候,他发现,楼宇晶的头发又被吹乱了。
他伸出手,替她将头发系到耳后。
她笑了,“老师,谢谢。”
她还是笑得那样可爱。
他有点恍惚。
可能是重逢以来,她仍然喊他老师,以至于他总是分不清楚时间,以为自己还是大学生,以为她只有十七岁,以为他们仍然相爱,中间没有那些不堪。
他的手再度顺过她的发。
然后她轻轻的笑了。
他的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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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的动物园充满人潮,爸妈带小孩,老师带学生,户外教学,家庭出游,到处都是人,人,人。
当初沈修仪以为是跟小孩子逛动物园,但后来却不是,他们直接前往“可爱动物区”。
楼宇晶跟他解释,“她只喜欢看羊。”
可爱动物区都是羊,小爱熟门熟路的跟她讨了一包东西后,很快的冲到围栏旁边,开始喂食。
羊咩咩很亢奋,小爱在前面跳来跳去,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沈修仪看着小朋友圆滚滚的背影,突然小有感慨,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看着她长大。“她……一直都在台湾吗?”
“小时候住日本,前两年我才让她来台湾。”
他听出了不对劲,“你们没有一直住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我没办法照顾她。”
他扬起眉,他不觉得晶子不喜欢小爱,当然更不可能是经济环境下许可,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分开的理由。
“她在我身边,我会分心,高柏才刚起步,我要把高柏做起来,我得学着做生意,得学着交际应酬,我很累,每天每天都很累,早上睡醒,一睁开眼睛就是战场,我连自己都顾不好,没有办法照顾她。”
“生意就这么重要吗?”
“不是的,你……你不懂。”
“那么,讲给我听。”沈修仪望着不远处还在跟羊玩乐的小朋友,“你会约我出来,我真的很意外,这完全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既然你会这样做,我想,你是有话要当面告诉我。”
楼宇晶看着他,“我一定要把高柏做起来,是因为,我想要我爸爸承认我……承认,我真的是他的女儿。”
然后,沈修仪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跟很久以前他所知道的完全不同。
晶子的父亲,台湾的那位集团总裁,他知道晶子是自己的女儿,但同时,也觉得她不配姓楼。
他的孩子们个个出色,都是三十岁不到就在商场上崭露头角,而晶子,这个混血女儿,却连中文都说不好。
重点是,晶子的母亲根本不是当初什么生意助理。她的母亲当初在歌舞伎町有名的酒店工作,二十岁不到,刚刚入行,年轻貌美,然后跟去日本谈生意的楼先生颇为合拍,楼先生包了她七八天的外场,原本就是生意,没想到她会怀孕了。
因为刚好是受孕期,而她抓准机会,用了一点心机,想当然,当楼先生十个月后知道自己有个女儿的时候,并不会太开心,他不想闹大,派人来取血液样本,做过监定,确定是亲生之后,每个月汇钱,唯一的条件是不能让台湾那位背景雄厚的原配知道有这一段。
母亲用着每个月丰厚的金额不再工作,过着俨然是半贵妇的生活,购物,旅行,交男朋友,心情好时跟女儿吃顿饭。
她并不爱她。
这小女生不是她跟心爱男人生的,只是帮助她脱离苦日子的工具,她出生的当时目的便已达到,其余,都不重要,她没有心思管小女生对亲情的渴望,因为她忙着满足自己。
晶子房间那些父亲送给她的娃娃跟布偶都是自己买的,台湾的哥哥们,没人知道她这个妹妹的存在。
沈修仪想起来,晶子房间的礼物很多,却没有一张合照。
晶子的存在对父亲来说,是人生的失误。对她没有爱,只有一种被那女人设计了的感觉。完全不承认晶子是他女儿。
“我一定要把高柏做起来,我要让我爸知道,我是他女儿,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去找他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又出现小孩子般的神情。
倔强而寂寞。
沈修仪突然发现,这女人并没有完全的长太,也许是因成长的过程瑕疵处处,她得不到足够的爱,所以价值观扭曲非常。
伸手将她揽过,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被我吓了一跳,以为我是要去分家产的……他得了癌症,他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说,他遗嘱已经写好了,我什么也得不到,我跟他说,我不是来争财产的,我来请你雇用我,不用分红,就照职位给薪水就好,我会把高柏做起来,当时高柏已经要给我二哥做了,但后来给我负责,我真的只有领薪水而已,因为他得了癌症,所以我一定要在他还看得到的时候做出成绩。”
也许是因为激动,她讲的话越来越没条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胆,明明连高中都毕业,就去跟他说,我会把高柏做起来,那时真的很辛苦,因为我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懂,只凭着一口气,我怕他看不到,所以我不能有旁骛,我得很专心,所以没有办法把小爱带在身边。”
沈修仪听得有点生气,但生气之余,又有种怜惜,“你知道吗。你让小爱经历了你以前不想经历的——母亲的眼中没有自己。”
“我知道。”
“发现后才接她过来的?”
“嗯。”
他无法继续苛责,因为,她也不过就是个大孩子。
缺乏爱,想被爱,所以顾此失彼,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小朋友正走着跟自己一样的路。
“我那时间志保阿姨愿不愿意一起过来,志保阿姨说好,我们现在三个人住在一起。”
“妈还在日本吗?”
“结婚了,嫁给一个美国人,生了两个孩子,她对那两个孩子跟对我,完全不一样,她很喜欢现在的先生,所以,很爱现在的孩子,我跟小爱去看她,她对我们好冷淡。”
才二十岁,却历经了那样戏剧性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应该最爱她的两个人,一个视她为人生失误,一个视她为过好日子的跳板。
这小女生——难怪她会这样奇怪。
还是恼她,但也知道很难去苛责她。
“那父亲呢?”
“还在做治疗,他最近一两年对我比较好了,大哥也对我很好。”
“大哥?”
“嗯,因为爸爸突然把给二哥的高柏怞掉,他觉得奇怪,请人调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妹妹,我们后来见了面,他好像完全懂得我是要去争的是什么,他拨了一些人帮我,请人替我补习商业知识跟英文,那阵子也常常带我出席宴会,跟别人介绍说我是他的乾妹妹,以后请多照顾,我大哥是第一个把我当做亲人的人,他是真的在关心我。”
楼宇晶顿了顿,“我……我很感激我大哥,可是,在我的人生中,第一个真正关心我而不求回报的人,是老师你……老师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
沈修仪看着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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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此刻他内心有多挣扎。
他几乎可以肯定,晶子是故意的——小爱就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然后他刚刚听到她那样歪斜的生长过程,重点是,他们两人都清楚爱还存在,只是,他们欠缺信任。
就像小孩子被火烫过,就不会再去碰火焰一般,他对她,余悸仍在,没有信任的爱,怎么持续?
为了怕受伤,他难免有所保留,而后又一是一场尔虞我诈。
而晶子,又真的会专心对他吗?她身边的人从来就不只他一个啊。
他根本搞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就在这时候,小爱似乎是因为玩累了,朝他们冲过来,一下挤进楼宇晶的怀里,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她的,稳稳坐好。
楼宇晶从那大得不像话的袋子中拿出了毛巾,替小朋友擦汗,接着拿出果汁,小朋友接过瓶子,就着吸管心满意足的喝了起来。
“她不太喜欢喝白开水。”楼宇晶笑,“志保阿姨都说她好命,就算喝水,里面也得加上几滴果汁才算。”
小爱喝了几口,然后就像所有的小朋友,吃不完的东西往大人手上塞,接着脸往楼宇晶的肩膀上一靠,紧紧黏住。
小小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就这样直视着沈修仪。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没像早上那样躲开,但也没有主动靠近。
没一会,小朋友就睡着了。
大袋子又翻出一条小毛毯,楼宇晶熟练的将毛毯包在小朋友身上,并替她换了姿势,好让她睡得舒服点。
看着那小小的睡脸,沈修仪心中生超一种难言的父爱,“她好可爱。”
“嗯,她是我的宝贝。”
“我居然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她的生日,不知道她的星座,不知道她第一次讲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怪癖,没有看过她小时候,对她来说,我甚至是个陌生人。”
“她的生日是七月二号,巨蟹座,因为我在浴室跌倒,所以她比预产期早了一个半月出生,体重过轻,在保温箱住了三个星期,喜欢吃水果,很贪睡,学语言很快,中文日文都难不倒她,不过她一直到两岁多才学会走路,她喜欢天线宝宝跟米老鼠,因为我没有什么时间陪她,所以她很能忍耐。”
“那时,为什么跟我说她是妹妹?”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
他清楚,晶子也清楚他的清楚,但就是执意说青空爱是妹妹,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他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的想法,毕竟,小爱跟晶子是一个模子,在小爱的脸孔,他看不出任何不像晶子的地方,他会一口咬定孩子他的,除了年纪相当,所能依赖的,也就是所谓的血缘直觉吧。
他以前以为直觉这种事情很荒谬,但在他见到小爱的瞬间,他相信了,原来真的有那种被电击中的感受。
没人说话,但他知道。
楼宇晶低低的说:“我会说她是我妹妹,是因为不确定你是不是想要当一个父亲,小孩是我决定要生的,没有理由要你一起承担我欠缺考虑的后果。
“你知道吗,我跟小爱真的很像,不只是外表,还有我们的出生,都是在母亲不是很期待,父亲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小时候见过我父亲一次,那种感觉太糟了,不管对我对他都是,所以,我宁愿小爱没有父亲,也不要她有一个冷淡的父亲,没有爱,只有责任,那对谁都不公平,那对谁都难堪。
其实真的满好笑的,我曾经发誓以后如果生了孩子,一定要很爱她,常常陪她,绝对不要像我妈妈对我这样,但现在,我怎么看都觉得小爱是另外一个晶子,她重复着我的童年,父亲是陌生人,母亲则忙碌在自己的世界,明明才这么点大,却要强迫自己懂事。
每天晚上我都工作得很晚,十点十一点的时候,她就会跑到工作的地方,跟我说她要睡了,晚安,其实我知道她很希望我能陪她一起睡,跟她说床边故事,可是我没办法,因为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每天都要开会,每天都要检讨,每个月都得出国两三趟看秀,想要夺先机,争取代理,因为时机很难抓,稍纵即逝,所以我得一直盯着,不能放松。
我帮她买了一只绒毛兔,让她抱着绒毛兔睡觉,骗她说,只要作了三十个梦,我就带她出来玩,她常常一觉醒来就忘了梦到什么,所以梦境就不算数,她一个星期最多只能拿到两三个星星贴纸,她得把板子填满,我才会怞时间带她到吃饭以外的地方,我知道这一切都很糟糕,可是,我尽力了。
有了她之后,其实我就不再怪我妈妈了,因为即使没有经济压力,一个人带孩子还是很困难,十几岁就当妈妈,基本上心态就很难调整,我唯一比妈妈好的地方是,我生小爱,并没有任何目的,因为我有了,我想生,至少,我生下的,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的孩子。
小爱是你的,确定有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的,我没算日子,也不需要算——我国小的时候,是真的被……被……欺负过,所以跟你的时候,并不是第一次。”她有点语塞的选择了一种比较含蓄的说法,“我交过很多男朋友,可是,我只跟你上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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